《羽翼之下》林川子

25、大羽

　　宇桐在兆天的密室里找到的手绢，打开了她的记忆大门。她的手绢，一定是当时兆天扑上来撕扯她衣服的时候从怀中掉出，被兆天捡了去。这段记忆，忘忧草的功效已经不再，只是自己把它关了起来，不愿意记起。

　　她越想越觉得恶心，在兆天对蓉娘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之后，还要在这里亵渎母亲！

　　愤怒渐渐取代了宇桐的恐惧，她愧，她愤，蓉娘死了，是因为她死的。母亲死了，她也无能为力。

　　她不想在这里再多呆一秒，起身要走，却发现兆天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密室的门口。

　　他们冷冷地注视着对方，最后是兆天先说了话：“不愧是瑛亲手调教出来的孩子，能够发现我的密室。”说话还象征性地鼓了鼓掌。

　　“你杀了蓉娘。”

　　“看来你想起来，我还以为我们终于能好好相处了。”

　　“放屁！”

　　“那就休怪我无礼了！”

　　兆天又想用阴招，宇桐早有防备，她身影一侧，那枚暗器射进了她后面的柱子里，瞬间发出嘶嘶的声音。宇桐扬眉说道：“哦？这次想杀我了？”

　　“我要是得不到你，还不如毁了你！”兆天又射出几枚暗器。

　　兆天的心理已经完全扭曲，从这个房间就能看出兆天对母亲的执念，即使是她已经死了，他也想要找一个复仇的对象来发泄自己的怨恨。对外界说是为了光复前朝，可是宇桐现在看出来，这不过是兆天执念的表现。要么找到害母亲死的那个人，杀之而痛快，要么是把那份执念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你已经疯了。”宇桐拔出藏在自己身侧的剑，把那些沾了毒的暗器扫开。

　　兆天见自己失手，二话不说也抽出剑，二人的剑锋碰撞在一起，乒乓作响。

　　宇桐长大了，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冷静，只有自己可以保护自己，她告诉自己不要被仇恨冲昏头脑。

　　而兆天，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宇桐身上失手，在宫内给她吃了忘忧草的解药，他以为她醒来至少会把皇宫搅得鸡飞狗跳，谁知她什么都没有做，就这样出来了！他见她失去了自己侵犯她的记忆，内心大喜，还如愿把她带进了自己的山庄，谁知竟然被她发现了密室，那段记忆也被她想起！兆天越想越恨，气息越来越急，他眼睛通红，渐渐把自己带入了魔障。

　　宇桐的冷静使她一时占得上风，兆天出手虽急却乱，没有章法，可是随着兆天陷入癫狂，他的招式也越来越怪，宇桐被他慢慢逼退，长途奔波的疲惫也显露出来，突然一个不留神，她的剑竟然被打脱了手！

　　哐铛一声，剑身落地。兆天狂笑不已，他一步步地逼近，把长剑放在宇桐的脖子上，顶着她的颈动脉，狠狠说道：“现在……你还有什么退路？还要往哪里逃？”

　　宇桐反而仰头，戏谑地挑逗道：“你难道就这样甘愿放我死？我可是求之不得！”

　　兆天舔了舔嘴唇，思索一番之后笑了笑：“不错……让我尝尝……”

　　就在兆天靠上来时，宇桐漏出藏在她袖中的匕首，正正地插在了兆天的心口上！

　　兆天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深色的液体正在慢慢渗透衣衫，他跪地倒下，脸上的表情从迷惑到痛苦。

　　宇桐一动不动地站在他旁边，看着他咽气，看着他走向死亡。其实一开始她并不打算杀他，如果他能放过自己，那么就从此两不相干，可是她没想到兆天是真的动了杀心。

　　宇桐想起来之前，翰川给自己匕首的时候说：“你青玄剑的要领虽掌握得很好，可是力道不足，这是很大的缺陷。这把匕首你带在身上，以免不时之需。”

　　如果没有这把刀，恐怕现在倒在地上的，应该是自己。

　　宇桐跨过地上的尸体，大步走出门，再也没有回头。等到她找到翰川，她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而翰川见到她，满手是血，也并未多问，只打了盆水给她洗漱，也给她时间冷静了下来。

　　宇桐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说话，一开始只是断断续续，到后来却变成了倾诉，她想要把郁结在心头的所有通通倒出。家国不在，幼时丧母，小人玩弄，林中苟活，流浪街头，失忆又复记起，爱人陌路……她现在，该作为谁活着？该去哪儿？该问谁？

　　兆天死了，蓉娘也死了，宇桐失去了追寻当年母亲身亡真相的线索，此刻，又该作何打算呢？

　　她忘记了哭，只是一直在说着，而翰川也未曾打断过她。宇桐不知道自己说道了哪里，突然一睁眼，外面天已大亮。

　　翰川端着一碗东西进来了，他见她醒了，便笑着说：“你醒了，洗漱一下过来喝粥。”

　　“我怎么睡着了？”宇桐问。

　　“你这几日心神劳累，经过昨夜的刺激，应该更是疲倦。”

　　“那密室……”

　　“我都已经处理好了，这山庄的人也都用这里金库的银子打发了，不必担心。”翰川一脸坦然地打断她，“你先把粥喝了。”

　　她却摇摇头：“我不想呆在这里。”

　　翰川看了她一眼，也未反驳，两人收拾一番，便下山找了客栈住下。

　　宇桐接连几日过着醒来吃饭，吃完就睡觉的生活，自从离开宫城之后，这一路上的跌宕起伏，让她身心俱疲，她太累了。翰川也没有说什么，在她醒的时候就陪着她吃饭，宇桐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反正有个人搭伴，自己至少还能保持清醒，便也没说什么。

　　直到那个消息传到这个偏远的小镇。

　　那天宇桐和翰川例行坐在食店的窗边吃饭，她心不在焉地夹着菜，马路上跑过一个人，用又高又长的音喊着：“皇——帝——薨——太——子——笙——登——基——”

　　她愣了一下，筷子在那盘蒜泥白肉上停顿了几秒，便又继续落筷，夹了块肉到碗里，把碗端到脸前，大口大口地扒拉起饭。对面的翰川也是愣了许久，过了摇摇头，嘴角抹过一丝浅笑，也继续吃着饭。他不知道，面前的宇桐把大碗端到脸前，是为了掩盖眼眶里面瞬间充满的泪水，她将咸咸的泪水和饭一起咽进肚子里，泣不能言。

　　她始终不能相信那个待她那么温柔的石伯伯是会逼死母亲的人。羽石为了瑛，从大翰追到大宇，她好像冥冥之中能感受到那份爱之深情之切。说不定他只是为了看她一眼，说不定他也只是想要知道她毁约的真相，说不定他也是为了她，才会毁了这个本来就满目疮痍的国家……

　　宇桐悄悄用袖子抹抹泪，假装是在抹嘴，她把碗一放，撂下一句“我回房了”便匆匆逃走，翰川捧着碗看着她仓促的背影，思索良久，他想，她还是忘不了吧，那个人。

　　那个她趴在他背上睡着时，一遍遍呼唤着名字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