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步越想越亏[修真]》摸一凹喵

26、第二十六章

　　烈日当空。
　　明明日头高远，但总像是有个大火炉跟在身后一样，走哪儿都像要被烤焦似的，露在外头的皮肤都被烈日灼烧的吃痛。

　　柳汀州拉拽着两位仙长，朝着自己的宅子方向行走，甚是热情。大善人走后，他的侍从们继续着施粥散米的善举。

　　但百姓们这会儿端着碗，更期待这两位游侠仙人能快点降妖除魔，匡扶正义。

　　陈桥驿如其名，又有桥，又有驿站，本来该是个水源充足的鱼米之乡，富庶之地。然而如今出了个旱尸，方圆百里的树木凋敝，水源枯竭，眼瞅着百姓们就不行了。

　　各个嘴唇干裂，头发枯黄，整个人像是被晒了几天的萝卜，皱皱巴巴的。
　　柳汀州的宅子距离所设粥棚不远，加上三人脚程也快，片刻功夫就已经瞧见了柳家的府苑匾额。

　　凡间这阵子时兴佛门的俗讲变文，讲经的僧侣手中捧着图绘，搭着戏台，在上头说些经文里的故事。
　　有时说佛祖被孔雀吞到了肚子里，有说南海的观音菩萨用竹篮子能打水，还有说地狱十八层，层层都刑罚狠厉。

　　但和尚们更多的时候说，这辈子行善积德，下辈子就能福报连绵。

　　逐一一在踏进柳宅大门那高高的门槛时，在心中暗暗感慨，兴许确有佛门没有胡扯，此事不假。

　　你瞧瞧这位柳汀州大善人，做了九辈子的善事，这辈子不就享福了么？

　　刚一进门，便是一股子与外头截然不同的润湿气息扑面而来。鼻尖能嗅到树木花草，与雨后泥土结合的特殊气息。而环顾左右，树木仍旧葱郁。

　　花坛里头栽种的花草正争奇斗艳，两人方能环抱住的高大树木下有清凉树荫。再往内走，竟然还有一眼清泉，在咕嘟嘟的往外冒着清澈活水。

　　水聚留在一处，成了个小池塘子，里头种着濯清涟的芙蕖。时辰已然到了晌午，可芙蕖的叶子和花瓣上，竟然还凝结着清晨才有的露珠。

　　这……
　　仿佛是旱灾沿着柳汀州家宅的院墙画了个圈，生生的把自己控制在了此人的家宅外，一点儿不敢靠近半分。

　　“两位仙长这边来！”
　　柳汀州在进了宅院之后热情越盛，说来也能理解。

　　毕竟肉体凡胎再怎么富贵，也抵不过修行人来的清贵。就连凡间的皇帝老儿，那见了国师也得恭恭敬敬不是？

　　司空断对大善人的热情不以为然，完全一副仙人出尘不染的姿态。

　　逐一一却不同，面上仍摆着仙家疏离的样子，但心里头早就美滋滋了。她刚一出山就碰上了当阳山的腌臜事，还在身体里存了个不知为何物的东西，可谓是霉运当头。

　　然面对柳大善人的敬重，逐一一的心情不由得便好了几分。

　　待柳汀州领着两位仙家进了自己见客的堂屋之后，又是点心，又是好茶。让丫头从地窖里把冰块拿出来，拎着扇子站在跟前儿给仙长们扇风驱散炎热。

　　“仙长饮茶。”
　　为表敬意，柳家的丫头小心翼翼的将茶盏摆在了两位仙家的手边。

　　柳家的伺候丫头是个实打实的凡人，虽说也曾听说过这世上有仙家，但从没见过。平日她觉得柳汀州就已然是天上的仙君下凡，世上在寻不到更好看的人了。

　　可今日来的这两位仙人，硬生生的就将柳汀州给比了下去。

　　那唤作逐一一的仙子美得不可方物。
　　而那位不知姓名的仙君，更是……让人春心萌动。

　　丫头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给逐一一和司空断送过茶后，腿肚子都软了。她脚步虚浮，双手捧着茶盏，往柳汀州的方向走去。

　　兴许是一个步子没走稳当，茶杯脱手，绘着水墨山川的茶盏，里头盛着滚烫的水，便朝着柳汀州大腿上撞去。

　　呀！
　　这丫头捂着嘴巴惊呼出声。

　　可那茶盏却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眼瞅着就要落在柳汀州的身上了，却生生的拐了个弯弯。啪的一声，瓷盏跌落在了地上，碎片四处飞溅，仅有几滴不长眼的金色茶水，跃上了柳汀州的衣襟。

　　这是何等手段？
　　逐一一久在深山，坐井观天，从未见过。

　　司空断单手捧起茶盏，揭开盖子轻轻将飘在上头的是茶叶尖尖吹开，抿了一口不以为然。

　　更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是，柳汀州微微眉头一皱，紧接着方才那端着茶盏的丫头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生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脸色也痛苦极了。

　　逐一一心中不满，大善人脾气可真大，瞧把这丫头吓得，平日里都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惩戒仆役呢。

　　她起身要扶，柳汀州却比逐一一还要快一步。

　　他急切的起身，还连忙朝着旁的小厮高呼。
　　“快去寻郎中，快去寻郎中！”

　　被柳汀州搀扶着的丫头一脸痛苦，双腿似是折断了骨头一般，耷拉着拖拽着走。面上已然全无血色，仅剩了半口气吊着。

　　逐一一觉得奇怪，柳汀州明明还未曾责罚啊？怎的不像是吓得，反倒像是真的呢？

　　她快步上前，从柳汀州的手中将人接过，右手搭在这丫头的脉门之上，心头不由得大惊。从脉象来看，丫头腿上的筋脉似乎断的干干净净，没一处牵连着。

　　可……
　　方才不还走的好好的？

　　逐一一抬眼去看柳汀州，瞧见柳汀州这青年的眼中竟然闪出了泪光，纯净澄澈的眼神儿实在让人无法往坏处去想。

　　但眼下伤者就在这儿，躺在逐一一的怀里哀嚎着。

　　逐一一几乎没来得及多想，便咬牙切齿的伸手拽住了柳汀州的胳膊。

　　“你这般混账也配做善人……”
　　话音未出，那隐藏在逐一一体内的烟气不知为何冒了出来，突然抢占了先机。

　　“大善人，我想把心……”
　　咒骂变成了甜腻的低语。

　　“仙子，您想做什么？”
　　柳汀州的胳膊被逐一一拽着，手腕上留下了淤青痕迹。

　　先前司空断被逐一一抱了之后，手中多了一颗心。可柳汀州被逐一一拽了之后，手中只多了一块烧焦的，还冒着黑烟的血肉。

　　柳汀州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突然出现的焦肉，目光澄澈，不明所以。

　　那突然冒出来的烟气经此一下，瞬间销声匿迹，逐一一甩了甩头，恢复了澄明。
　　她心口吃痛，痛意远胜先前任何一次。

　　察觉了逐一一的迷惑，司空断终于放下了茶盏，双唇轻启，开了尊口给逐一一传音过来。

　　“他是十世圣人，身上有大功德。”
　　说了一句废话之后，司空断才进入正题。倒不是他啰嗦，实在是他见逐一一那蠢笨样子，有些瞧不起，担心她记不得。

　　“凡天道感应对柳汀州有碍的，就会降下惩戒。”
　　故而那丫头的腿，是天地感应的结果。

　　司空断见逐一一眉头越发紧锁，不知是没听明白，还是不愿相信。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鼻梁，利落潇洒的起身，另一手忽的紧握成拳，虚虚的往柳汀州所在的方向挥了过去。

　　紧接着拳风便带着翻天覆地的气势，呼呼的撞来。
　　可眼瞅着就要撞到柳汀州的面门了，方才那凌厉的拳风，忽的全然消散，连柳汀州的发丝都不曾吹动半分。

　　而与此同时，日光忽的暗了下来。
　　目光向外看去，只见黑云汇聚，久违的将日头遮挡。电光在云间闪烁，成树杈状轰轰的。一时间电闪雷鸣，刺眼的光自云间落下，也不犹豫，径直朝着司空断劈斩而来。

　　轰——
　　轰轰——

　　闪电的光晃得逐一一睁不开眼，等到那光芒散去，她忍着双目酸胀去瞧得时候，司空断已然是头发朝天竖着，身上的衣衫也冒着火光，脸颊更是布满了焦黑。

　　“信……咳咳……”
　　司空断一开口，被嗓子里的烟呛得干咳一声。
　　“信了吧？”

　　……
　　逐一一沉默片刻，松开了拽着柳汀州的手，起身朝着司空断走去，神色里满是不敢相信。

　　这这这？
　　功德竟还有这种用处么？

　　垂下目光，逐一一不由得沉思起来。自己惹祸上身，让那烟气折腾，难不成是上辈子缺了德？

　　不管上辈子缺没缺德，反正上辈子是没怎么积德。
　　否则如若自己也像柳汀州一样，那烟气岂能近身呢？

　　没来由的逐一一便对上辈子的自己生气了。

　　不过这气没坚持多久，逐一一便走向了司空断，手忙脚乱的为司空断扑灭他身上的火。司空断身上的衣衫，是最为坚韧的料子，刀劈不开，剑刺不烂。

　　然而面对天道之威，便败下阵来。
　　雷火将衣衫烧出了空洞，一贯怜爱宝物的逐一一心疼极了。

　　再一抬头，她瞧见司空断那玉质般的面颊上，蹭了青黑的焦灰，便踮起了脚尖。

　　因着二人身量有差，逐一一为了站的稳当，左手搭在司空断的肩头，右手捏着自己的干净袖子，小心翼翼的去给司空断擦拭脸颊。

　　想不到化神修士面对天道之威，竟然也无能为力。
　　逐一一的动作轻极了，心惊肉跳又松了口气。

　　幸好在天道看来，那烟气操纵自己时，对柳汀州算不得什么大威胁。否则若是这雷劈在自己身上，逐一一便能喊着吾命休矣，咽气投胎去了。

　　司空断自小就是孤身一人，虽说也曾和千运尊者结伴在凡间游侠，可两个男修士三天也说不了五句话。加上沈千运开口闭口，爹娘祖宗的，司空断不大喜欢听，彼此的交流便更少了。

　　养了个灵宠吧，那土狗也就至多在用鼻子拱拱他的脚尖，还哼哼唧唧的口水滴答跌落，脏兮兮的。

　　目光下移，司空断在逐一一的眸子里瞧见了自己的倒影，他的心口似乎突然丢了一拍。
　　沉吟片刻，他在心中有了结论。

　　你看，这感情培养培养，不就培养出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