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锡维亚纪年》煎炸的饺子

26、第 25 章

　　“冈瑟小姐。”卡米拉看着她，脸上没有了那种社交性质的微笑：“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适合摊在阳光下——有些东西就该待在黑暗之中不为人知，不是吗？”

　　乔伊斯摇头：“夫人，您与丈夫之间如何相处我并无意过问，但国王陛下不喜欢秘密。”

　　“这对陛下并没有妨害！”

　　“这您可说不准。”乔伊斯说。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听说男爵对您十分看重。虽然伯纳德治安官的行动迅速而有效，您与小姐也安然无恙，但是难保男爵为了您的安全，把事情起出来再查一遍呢？”到了那个时候，她已经在王都当她的护卫长，伯纳德不会也不敢对罗赛第男爵有所隐瞒，会翻出什么事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卡米拉当然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

　　只怪她太得意而放松了警惕，冈瑟小姐又低调得让人难以提防，以致她忘了对方还有个“王室密探”的身份。是的，国王陛下不喜欢秘密，但他也会为了他的权力保守秘密——

　　“你可以保证他不会知道吗？”她盯着乔伊斯的眼睛。

　　乔伊斯不置可否：“为了克里维科尔的安定，国王陛下希望所有的臣子都家庭和睦。”

　　卡米拉的脑子转得飞快。

　　她只是寻欢作乐而已，杀人的却是露西妮——比起前者，后者显然更加严重一些。两件事牵涉到同一个男人，她不是不能模糊焦点作为补救……

　　就是这样。那个人诱骗了露西妮结果被发现了，露西妮杀了他——而她作为嫂子，帮着露西妮善后，销毁了所有可以用来指控她的证据，抹掉了她人生经历上的一个污点——这是事实！而那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只要没有证据，不过是一些流言罢了，难道她还没办法对付流言么？

　　至于冈瑟小姐——她本来就不打算与她为敌。

　　“要知道……”她拿定了主意，缓缓地说，“眼下，罗赛第家是王廷的门面。”

　　乔伊斯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

　　“这条手帕的确是我的。但是，那个人的死和我没有关系。”卡米拉一想到她后来洞悉的尤里西斯的真实目的就难掩鄙夷：“我还没有失去理智。”她前面半句就是承认了她与尤里西斯的情人关系，后一句……以乔伊斯对她的理解，也会同意。

　　一个情人而已，就算有非死不可的理由，卡米拉也多得是手段。

　　“他动了不应该动的心思，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又被识破，反噬而已。”卡米拉一边说，一边瞟了旁边一眼。乔伊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里有道紧闭的房门——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罗赛第小姐的房间。

　　她马上就想起了当时游船上尤里西斯经过她身边时身上带的香味。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个男人的胆量可真是她前所未见之大。

　　言已至此，卡米拉不可能说得再多了。她虽然为了她们夫妻的前途卖了她的小姑，但真的要她把事情抽丝剥茧地向外人剖白却是做不到的。反正她不说的部分对方也可以猜到——但就算猜到了又能怎么样呢？证据都被她销毁了，留下的只是一个能被国王陛下攥在手里的把柄。然而话又说回来，就算没有这个把柄，谁还不是被国王陛下攥在手里呢？

　　卡米拉突然觉得很疲劳：“您问完了吗冈瑟小姐？我有些累，要休息了。”

　　乔伊斯起身告辞，她需要知道的事情已经都知道了，多留也没有意义。

　　至此，所有的事件尘埃落定，她也该准备回程了。

　　她没有把她查到的事情告诉伯纳德——他应该也巴不得不知道。所以，尤里西斯的死亡被定性为歹徒的报复，伯纳德派了一支小队假模假式地进密林里搜索了一番，倒是抓住了几个流窜的盗贼，也不管他们和之前的那伙儿有没有关系，定了罪就算结案了。

　　尤里西斯与匪徒的勾结并没有写入公开的案卷——伯纳德认为那样会引起民愤和恐慌，对他日后的执政不会有益，于是真相就锁在了知情人的肚子里，尤里西斯在克罗宁的民众心里仍然是一位英雄，解救了贵族小姐、杀了匪徒之后，又死在了与匪徒的搏斗之中，他的坟墓前时不时还会有市民自发敬献的鲜花。

　　贵族来客各自准备着回程，伯纳德长官顺利地等到了嘉奖和任命书，克罗宁周边也真正恢复了安宁，一切都正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不过，还有人并不满意这样的结局。

　　乔伊斯看着面前的雷契尔，感觉有些头疼。她不是不能掉头离开，但是她知道那没用，他不会放弃的。

　　“护卫长大人，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乔伊斯看着他坚定的眼神，问：“真相对你来说意义很大吗？”

　　“尤里西斯不应该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他是被歹徒报复而牺牲了性命——这是他的官方讣文上写的。”

　　雷契尔摇头：“大人，请不要用这些敷衍我。我们都知道那不是……全部。”

　　“这是最好的结局。”乔伊斯说，“有些事情即使应该被公布出来，也绝对不是现在。你的好友虽然死亡，但起码是带着‘荣光’的，这样不好吗？”

　　“我了解尤里西斯，他并不在乎所谓的荣光——比起这些虚假的东西，他更加看重的是公道！”

　　“公道？”乔伊斯几乎要笑出来，但她忍住了：“看来你对你的好友一点都不了解。”

　　“那就请您告诉我啊！”

　　乔伊斯深吸一口气：“他的屋子里藏着罗赛第夫人薰了香的手帕，又在游船上与罗赛第小姐共处一室——你还不明白吗？”

　　雷契尔惊呆了。

　　“如果你还想对他更加了解，可以去询问你以前的长官，他会告诉你的。”说完，乔伊斯越过他身边离开，走往出城的路线。

　　乔伊斯最后去的地方是密林之中那块掩埋着所有匪徒尸体的空地，那里仍然荒芜，然而细看之下，却能发现已经有许多的嫩芽正在破土而出。

　　她选了一块比较空的地方，掏出那本皮册引火点燃。

　　不管你满不满意，你的仇人都已经死去——以同样的方式，死在他毫无防备的人手里。

　　你曾经图谋的没有成功，而他最终也功亏一篑。

　　现在你们都死了，曾经犯下的罪孽、所有的不甘与怨恨也应该一起消散。

　　安息吧。

　　她想起那天夜里看到的鬼魂，因为不甘与怨恨而停留在死亡瞬间永远经历痛苦的惨状——不知道他能不能真的解脱，也不知道死了的尤里西斯可曾为自己犯下的罪孽忏悔，而这一对仇家在地下相遇，又会是什么情景——如果恩佐在这儿，可能可以看到吧？
　　他知道后来发生的这一切吗？

　　遥远的某处，山洞中的黑袍学者正在阅读，他桌上摆着一个颅骨，正渐渐褪去笼盖在表面的淡淡灰雾，露出牙色的骨质光泽。他看了它一眼，低下头继续读书。

　　这一切乔伊斯无从得知，也没有纠结在这个问题上。

　　那个记载了罪恶的册子就那样，在火焰中焦黑、变形，最终化为灰烬。

　　***

　　一个月后，王都克拉伦西亚。

　　雷契尔是跟王尔德爵士的船一起回的王都。这位老爵士对他十分赏识，大力推荐他进了王国军，而雷契尔谦逊恭谨的态度也让他得以与军中的士兵们和平相处，没花多少时间就在王都安顿了下来。

　　当时与他们一起回王都的还有罗赛第家的人——因为尤里西斯的死亡，他对这家人并没有好印象，而在他看来，她们这么急着离开克罗宁也未尝没有心虚的成份。

　　不管尤里西斯曾经做过什么，即使他犯了罪，制裁他的也应该是法律。哪怕他真的是死于前来复仇的匪徒手里，或者死在绞刑架上，那都是一个句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遮遮掩掩地盖上一层毫无说服力的“荣光”。

　　现在，一切都随着他的死亡被掩盖了，而雷契尔本人就算再多不甘也无力改变这事实，他只能追随自己离开克罗宁的初心，为了接近他心中的明月而努力地奋斗。

　　本来话就不多的雷契尔，在王都的生活更加谨小慎微了。

　　这一天，当他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回到住所，洗漱完毕准备休息的时候，有人敲响了他的门。

　　会是谁呢？

　　他披上外衣，一边下楼一边想。

　　他在这里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来拜访；如果是军中紧急召唤，门外又显得过于平静。

　　这么疑惑着，他把门打开一条缝。

　　门口站着一个裹在兜帽长袍里的、微微有些佝偻的身影，见他来开门，慢慢站直了身子，摘下了挡住了脸的兜帽。

　　是一位妇人，长袍里穿着的是有些旧但浆洗得十分干净的麻质衣裙，款式老旧简单，是十分平民化的装束。这样的年长妇人在克罗宁、在克拉伦西亚郊外的农庄，甚至在贵族家的浆洗房中都常常能看到，但站在他面前的这一位却让雷契尔大为讶。

　　老妇人朝他行了个屈膝礼。

　　“雷契尔少爷，依照您承诺的，我前来投奔您了。”

　　随着她的动作，一阵冷风吹进门缝，雷契尔猛地回过神来，把门打开，让开身子请她进屋。

　　“快请进，查普曼夫人。”

　　（克罗宁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