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锡维亚纪年》煎炸的饺子

24、第 23 章

　　康妮把露西妮带回来时，卡米拉大吃一惊。

　　露西妮的裙子上都是血，手上也是，她头发散乱，里面甚至还插着一根枯枝，她的脸色惨白惨白，双眼一点神彩都没有，宛如一个木偶。康妮把她安置在温泉旁的椅子上，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那是她让康妮带给露西妮的披肩——打开，里面竟是那把被露西妮视若珍宝的匕首，上面沾满了血！

　　“有别人看见吗？”她问。

　　康妮摇摇头：“没有，夫人。我一路都很小心，没有人发现我们进来。”

　　卡米拉拿起那条沾了血的披肩擦干净了匕首上的血，团成一团扔进了壁炉，它很快化为了灰烬。

　　“刀鞘呢？”卡米拉问。

　　康妮把刀鞘拿了出来——它还是干净的。

　　“把刀放回它应该在的地方。”卡米拉说，转身朝着不知所措的巴莉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扶小姐去换衣服！把她洗干净！听见没有！？”

　　巴莉浑身一震，过来拖着露西妮进了温泉间，不一会儿又捧着那些沾了血的衣服出来，唯唯喏喏地看着康妮，康妮没办法，只得接过来团了团，同样塞进了壁炉。

　　“快回去照顾小姐。”她低声朝巴莉说，小侍女点了点头，退回了温泉间。

　　看着证据被涅灭，卡米拉松了一口气，坐倒在椅子上。

　　“到底怎么回事？”

　　康妮低下头：“夫人吩咐我送披肩给露西妮小姐，我就跟在了她的后面。小姐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走得很快，我跟得很辛苦——她走进了一片树林之后就不见了，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靠着一棵树发呆，她的面前倒着一个男人，流了很多血，那把刀就在地上。我猜，是小姐……”

　　“不许乱猜！”卡米拉厉声道，康妮打了个寒噤，不敢再说话。

　　卡米拉想了想，又问：“那个男人是谁，看清楚了吗？”

　　康妮抬眼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看着自己，咬了咬牙：“夫人，他是……卢克先生。”

　　“谁？”卡米拉坐直了身子：“他是谁！？”

　　“是尤里西斯-卢克先生。”康妮说完，头低得更低了。

　　竟然是他。

　　卡米拉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倒在了椅子里。

　　怪不得……

　　怪不得这几天他总是逃避她的邀约，原来他竟勾搭上了露西妮！

　　这个狗东西！寡廉鲜耻的无赖！贪得无厌的骗子！

　　卡米拉在内心痛骂尤里西斯的同时，也不由得赞叹他的眼光和手段——相比起她来，若想出人头地，露西妮确实是更好的选择。于她，他不过是个地下情人，她随时可以抛弃；于露西妮，他却是位如意郎君，只要抓住了她的心她就离不开他。

　　现在他死了，也算为自己的痴心妄想和胆大妄为付出了代价。想到这里，卡米拉心中的怒意少了一些，起码她不用再担心露西妮会因为某个穷小子而闹出什么事，但她同时也疑惑：为什么露西妮要杀掉他？

　　他做了什么事，惹得露西妮要亲手杀了他？

　　然而这个问题，就是露西妮本人也说不明白。

　　露西妮泡在温暖的泉水里，任巴莉仔细地帮她擦着身子，好像她沾上了什么难以去除的脏东西一样——事实上，她确实沾了，那是她心上人的鲜血。

　　她本来只是想追上他，把那把她珍爱的匕首送给他做礼物，告诉她那是她承诺的证明。

　　她没想过他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温泉公馆，而且行色匆匆，而为了怕惊动别人，她也选择了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她甚至没有穿鞋。她就像梦游一般跟随着他，贪婪地看着他伟岸的背影，想象着她与他未来美好的日子，直到她看着那个身影走向了另一个女人。

　　不是她，不是卡米拉，而是爱妮妲-尤金，那个家世显赫的公爵小姐。

　　他对她倾诉着他的爱意，那么汹涌炽烈，逼得她后退好几步；他还对她下跪，只求她不要那么快离开——他对尤金小姐做的一切在露西妮看来是那么地熟悉又是那么地陌生——这不就像她爱他一样吗？可他选择表述的对象却不是自己！

　　她听着他对那个女人说“我爱你”——那是多么熟悉的发自肺腑的声音！她曾经用一样的声音对他说过同样的话，可他回报的对象却不是自己！

　　尤里西斯爱你吗？有个声音在她脑海里对她发问。

　　他爱我！她激动地对那个声音说，他是爱我的！他也亲口对我说过！

　　那一样吗？

　　一样！她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这么说。

　　可是，真的一样吗？看见尤里西斯神情的爱妮妲这么问自己。

　　他可曾这样专注地凝视她的眼睛？他可曾这样炽热地对她表白、恨不得把心都捧出来给她？

　　他可曾这样毫无回报地为她祝福和祈祷？

　　不，他从来没有——他的一腔热爱不是给她的。

　　后来，他发现了她。

　　他的微笑还是那么迷人，还是那么温柔，可她只想听他说出真心的话——他爱她吗？

　　他说爱的时候，露西妮的耳朵贴着他的胸膛——他的心脏正在“砰砰”地跳动，一点频率也没有乱。她分不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言——他骗的是尤金小姐还是她露西妮？他装在心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而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那把匕首已经插进了尤里西斯的胸膛。

　　露西妮哭了，眼泪不听使唤地一颗颗落进温泉水里。

　　她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她杀了她的爱人，亦或一个根本不爱她的人？可无论如何，她手上的鲜血都再也洗不掉了。

　　一只手把她拉进了一个温暖滑腻的怀抱。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卡米拉轻轻地拍着她。

　　***

　　雷契尔接到消息的时候，尤里西斯的尸体已经被送到了治安署的停尸间。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看着挚友僵硬的尸身，巨大的悲伤涌上心头——昨天，明明昨天他还好好的，他们还约定要比试一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伯纳德没有追究他的失礼，他了解雷契尔，他不是一个看见好友不明不白地死去仍能不动声色的人。

　　“发现他的人是罗赛第夫人的侍女。她听到树林里有响动，走过去看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雷契尔看到了尤里西斯胸前的伤口，正是心脏的位置：“她没看到凶手？”

　　“如果看到了，她就不能活了。”伯纳德说，“这个人下手如此精准干脆，不会在乎多杀一个无辜的侍女。”

　　雷契尔沉默不语。

　　“我想，大概是盗匪的残余为他们的首领报仇来了。否则，”伯纳德的眼里有意味不明的东西在闪烁，“怎么就单单盯上了他呢？”

　　“长官！”雷契尔抬起头：“尤里西斯为克罗宁立下了功劳！”

　　伯纳德挑了挑眉：“你说得对。”

　　雷契尔还想说什么，伯纳德抬手制止了他：“老卢克一听到消息就病倒了，你有空去看看吧。”说着，不再看他，转身离开了停尸房。

　　雷契尔低下头看着尤里西斯毫无血色的脸庞，心中的悲愤难以释怀：为什么伯纳德长官竟用这种态度来对待尤里西斯的死亡？难道他的出身就这么令人鄙夷，让他的生命也如同草芥一般了么？

　　他正要离开，却碰上了刚刚进门的冈瑟小姐。

　　如果是别的时候，这样正面碰上他必然会脸红耳赤，手足无措，但此刻悲伤盖过的心头的悸动，他只是朝她行了一个下级礼。冈瑟小姐点了点头，便越过他前去查看尸体了。

　　乔伊斯揭开盖住尸体的白布，意外地发现致命伤口竟然和匪首一样在胸前，正对着心脏的位置。

　　这是巧合，还是恩佐做了什么？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被她否定了——如果真的能这样，他何必节外生枝地把那个皮册子送到伯纳德的办公室呢。

　　伤口细小，看来凶器体积不大并且十分锋利，至于长短……在这种要害位置并不重要。很可能是匕首或者细剑之类的利器。

　　她不熟悉尤里西斯，但既然他是治安队的成员，并且也曾经成功偷袭过亚尔林，身手应该不错，凶手一剑就杀了他，如果不是顶级高手，就是用了魔法。据她的了解，尤里西斯一直是最底层的治安员，和所有人都不太亲近，也没有什么矛盾，如果说有谁非要杀他，那只能是被他杀害的匪首的同党——但匪徒之间真有这样的情谊，为了报仇不惜在城内戒备森严的情况潜进来杀人吗？

　　“冈瑟小姐？”

　　乔伊斯回头一看，雷契尔还在。

　　“我想请问……”雷契尔看着她，又看了看尤里西斯的尸体。

　　乔伊斯知道他想问什么：“伯纳德说的已经是全部了，更多的我们也不知道。”

　　“那……那位发现他的侍女呢？我可以见她吗？”

　　乔伊斯摇摇头：“她受了惊吓已经病倒了。就算你见到她也问不出什么。”

　　“难道……”雷契尔走到尸体旁边，悲伤得难以自持：“难道尤里西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吗？”

　　“凶手……会找到的。”

　　雷契尔离开之后，乔伊斯又想到新的可能性。

　　那伙盗匪里不可能有魔法师，当然也不可能有顶级高手，否则当时的歼灭战也不会那么顺利。鉴于伯纳德第一时间向她报告了他左手字迹的信息，她觉得如果尤里西斯就是那个罪案策划人的话，即使盗匪里真的有这样的人，这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他不可能全无防备。

　　尤里西斯很有可能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刺，凶手很可能是他非常信任的人，或者说，是他认为绝对不会伤害他的人。

　　这样的人在克罗宁并不多，雷契尔算一个——她甚至考虑过协同策划的可能性——不过，尤里西斯遇害的时候，雷契尔刚刚离开治安署，不可能那么快到达案发现场，所以他并不是凶手。

　　尤里西斯的父亲也有不在场证明——会是谁杀了他呢？

　　乔伊斯内心的怀疑对象让她有些伤脑筋。

　　那可不是贵族家的侍女，可以随意盘问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