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仁酱》楚袖扬眉

1、全文完

　　我一直在买这种杏仁酱，香甜的味道带着隐约的苦涩，一如爱情。我也一直和倩如每星期喝一次下午茶，从大学毕业我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北方城市偶遇倩如直到现在。

　　和倩如结缘是在那个体育课的午后，在三月晴和的空气中，在暖洋洋的太阳下，体育老师捡起他落下的信笺，逼着他念给全班的人听，他涨红着脸却一声不吭。体育老师就拿过来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地念了起来：
　　致如：
　　你是林间的精灵，
　　总在我接近时轻盈飘去
　　你是花间的仙子，
　　在我凝视的开放中悄然飞离，
　　你是地狱中的小妖，
　　在我注定无望的央告后笑着把我推下
　　爱的深渊
　　隔岸观火
　　可是为什么我依然爱你
　　爱你……

　　周围的同学哄堂大笑，几个交情好的女同学悄悄投给我同情的目光，大家都知道我和他是一对情侣，我叫史莹洁，可是这如又是谁呢？我也配合地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他终于忍不住夺过老师手中的信跑走了，临去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却什么也没有说，我心中漾起了暖洋洋的甜蜜。倩如说那时起大家都说是她是第三者、更有甚者说她是狐狸精，再加上当事者对此始终讳莫如深，更加深了人们的猜忌。

　　我忍不住轻轻地笑了，其实大家不知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一个玩笑，如不过他叫我如妖的呢称，他始终不曾说出，宁愿背负脚踩两只船的名声。可倩如却直接地来问我，她愤怒地质问我，阳光投下斑驳的树影在她红红的脸上，我兴起恶作剧的念头，告诉她不管这如是谁我都不再追究，这一来更坐实了人们的猜疑，倩如说她那一刻真想掐死我。他打完蓝球跑过来找我，只腼腆地朝倩如笑笑就带我离开了。大家都说如的诡计失败了，可倩如一直有苦说不出。
　　她笑：那时我诅咒他，诅咒那个该死的如，对你这个蠢女人只想敲开你的头，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她当时觉得如果这样的情况我都可以容忍，那么除非是他抛弃我，我是永远不会离开他的，可谁知是我离开了他。
　　我轻描淡写地说：“太年轻的年纪是不能承担爱情，也不会懂得珍惜。”我端起红茶轻轻啜饮，口中泛起熟悉的苦涩，我转头望向窗外，空气中泛着暖暖的春意，一些爱美的女孩子已早早地穿上了夏装，摇曳婀娜。我们很快从过去的回忆中走出来，兴味盎然地评论着花朵蕾丝。

　　谁又知道年少时的那一次转身，离开的是不是夙世的情缘，你伤痛的眼神是不是凝结为天际的寒星闪闪？提醒着我那段不曾褪色的初恋。

　　工作后我和倩如也都谈过几次匆匆的恋爱，很快都无疾而终。说是恋爱倒更像是排解寂寞的游戏，我们看不到这些男人的真心，而我们也不会傻到投入自己的真心。一次倩如和她的男友分手之后来到我的小屋，甩掉皮包踢掉高跟鞋，愤愤地说：“这是什么世界啊！”原来她的男友分手后竟要求到宾馆开房，被她拒绝后就在社交圈中反咬倩如一口，倩如一向洁身自好却蒙此恶名，不由得不生气，喝得醉醺醺跑来诉苦。我安慰倩如：“那你也可以告诉他的朋友，就说怕得艾滋病就好了。”两个人笑作一团，最后倩如摇摇头：“还是不行啊，我才不会象他那样乱咬，那样白白给人作了一场好戏，把自己拉到他的水准，得不偿失啊。”我也默默点头。
　　倩如用手托着头：“真是奇怪啊，怎么身边全是披着人皮的麦克老狼，欧欧欧……被雄性荷尔蒙激发着，时刻眼睛跳作心形，追逐着永无穷尽的金发美女，唯一的浪漫就是怎样把女人哄上床。我们学校中那些清俊痴情的小男生都跑到哪里去了？不计时间、不计成本的追逐着爱情，捧着玫瑰在你的窗下弹吉它，在自习、打水时候围追堵截，只为制造一次刻意的偶遇，充满爱意地说一声：‘你好，真巧又遇到了。’呵呵，真想好好地再谈一声恋爱，和一个真正爱我的人。还是你聪明，懂得留下一段美好的记忆，不象我到今天双手空空……”我开始听得好笑，后来却心酸起来，这样美好优雅的女子怎么在爱情路上走得如此坎坷，倩如再不说话了，我轻轻摇摇她，她却已在沙发上扯着小呼噜睡着了。她的话勾起了我的感慨，现实与回忆的巨大反差，让我恨不得没有这些回忆来得更好些。

　　单身女子的苦乐似乎总离不开男人，轮到倩如搭救苦难的我了。后来倩如说，那天晚上我象个死人似的面色苍白，游进她的家中，问我什么也不说，只是老实不客气地霸占了她的床蒙头大睡。半夜听到我嘤嘤低泣把她吓了个半死，后来在她的一再追问下我才叙述了那个让我痛彻心肺的夜晚。
　　我参加了我的上司—我爱的男人的订婚仪式，他的未婚妻是董事长的独生女，这将使他从芸芸的中层管理人员一跃进入企业的核心，将忌惮他能力的上司和同事踩在脚下。我一袭白衣遥遥地看着他不卑不亢地应对着各方的恭喜，只有火热的眼神和微红的面颊泄露他内心的喜悦，一个农家孩子全凭自己走到今天，他足可骄傲的了。他的未婚妻驯顺地站在他的身旁，可是满眼地桀骜不驯，张扬的青春将她与他分隔为两个世界，注定了这场婚姻不和谐，可是他们都得到了自己所要的，我黯然地悄悄走了。
　　我的上司是一个年轻的海归派，能力很强，却全没有浮滑骄傲之气，严肃却不乏和蔼，说话不多却得体周到，他虽然说不上英俊却很端庄有品味，夏日看他穿着阿曼尼的白色衬衫真是赏心悦目，我也很喜欢他青草味道的古龙水。我日渐一日地迷恋他，不满时微微抿起的嘴角，见面时淡淡的微笑，无不令我心醉神往。可是我没有勇气告诉他，直到一次聚会后他送我回家，他告诉我他喜欢我，那夜我虔诚感谢上天听到我心底的愿望。因为工作的原因我们的恋情并没有公开，从此我就享受他小小的隐秘的体贴关心，工作时照亮我心的温暖一瞥，这些都让我更加狂热地爱他，如同一首歌里唱道：我一天比一天更爱你，这份爱让我傻傻的，这份爱如同罂粟一般让我沉迷，冬日星空下我倚在他温暖的怀抱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那一刻我别无所求。

　　可是爱有多深，遭到背叛的痛就有多重。一天他告诉我他将和董事长的独生女儿订婚，以便将来管理整个企业。那一刻我心碎如灰，我哭着问他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他苦笑着说这完全是意外，我火热的眼神让他看到了一颗爱他的真心，这是任何人无法抵挡的，但是男人毕竟要以事业为重，尽管这个决定会让他遗憾终生的。他沉重地叹息着离开了我，我的天地一瞬间崩塌，我失去了最爱的男人和喜欢的工作。

　　我和你终究无缘，擦肩在这冰冷的世间，交会时的温暖终抵不过寒冷的背叛，我不能看清你的眼你的脸，你的心是我不能触及的深渊。

　　失业在家的我百无聊赖，抱着杏仁酱昼伏夜起在网上流连。一个念头日渐一日地纠缠着我，逐渐成形。我要去找他，我初恋的那个男人。倩如知道后大加反对，她已为我寻找到一份工作，我面试后双方都很满意,可是我却要离开。她激愤地说：“你要作什么？你到底要证明什么？你希望看到什么？一个此情不渝的现代梁山泊，可是这么多年了，他也许已经谢顶大腹便便日渐庸俗，也许已结婚生子在生活中疲于奔命。他也许已经忘了你，更可怕的是他也许记恨着你，不要忘了是你离开了他，你的出现也许可以让他一雪前耻。醒醒吧！收拾旧山河重新开始！”
　　她说得有些气喘，我连忙插上话：“我从校友录上已经有了他的消息，他在海口市一所外企，已是一个中层主管，至今未婚。我没有奢望他会一直等我爱我，我也不是想从他那里寻找什么慰藉，我只是想悄悄看看他，也许这次感情的伤害让我痛感当日他的伤痛。”
　　看着倩如翻着白眼又想说话，我连忙又说：“我只是想向那段青春岁月和曾经的爱情告别一下，我不会做什么蠢事的，你放心吧！而且那里碧海蓝天，很适合疗养我受伤的心。”倩如摇摇头终于什么也没说。

　　苍茫的岁月变迁可否能不洗去心头所恋，有没有一个人依然在天涯海角守候着不曾褪色的从前。

　　就这样我坐飞机来到海口，从严酷的冬日到了温暖的夏天，三亚、东海那碧蓝辽阔的大海，雪白的沙滩，绿色的椰林，在这里造物主打翻了调色盘，我也把那样纯粹鲜明的颜色穿在了身上，心也变得简单，伤心往事变得那样虚幻，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游泳累了就在沙滩的椰树下酣然入睡，傍晚游荡在城市大大小小的排档，吃海鲜喝啤酒与当地人聊天。我的皮肤不再是空调房的雪白，笑容也张扬得出了一个淑女的范围。我将照片发给倩如，倩如说我像一个印第安部落的女野人。
　　我不再想去找他，尽管我们在同一个城市，我喜欢这个城市，甚至考虑留下来，可是这里夏季炎热的天气是我无法忍受的。

　　近乡情怯我不敢再触摸你过去的伤口，只想与你呼吸着相同的湿润海风。也许这是我对你最深的纪念，逃避不打破你的平静是对你最好的报歉。

　　我终于打起背包踏上了归程，因为倩如要我为她带当地的特产，所以我的背包沉的惊人，虽然托运走了一些，可是怕压的贝雕、珊瑚盆景还是需要自己拿。在飞机的过道上我费力地举着，却怎么也够不到行李舱。旁边伸过一双稳定的大手，轻轻举起放到了行李舱里，我转过头正要感谢，却发现正是他。这个世界真小，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脸上的笑容缓缓僵在那里，幸好就要起飞各回各位，可是他走到我身边对邻座要求换一下座位，那个胖胖的大姐受宠若惊，诡密地笑着坐到他临窗的后排座位上。
　　飞机轰鸣着从跑道上起飞，我们沉默不语。终于他轻轻地说:“你一向好吗？”我转过头看着他依旧清澈温暖的眼睛，忽然眼眶一热，急忙转过头看着窗外，悄悄拭去不合时宜的眼泪，淡淡地微笑道：“还好。你呢？”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交流之后，刚刚离开的美丽的海南让我们又有了新的话题，气氛也逐渐融洽起来。他告诉我去北京总部,言语中对工作的满足感让我不由地羞愧,决心回去马上去找工作重头开始.在半路上他告诉我下面就是我们的学校所在的城市，我伏在舷窗上不由神往：“好久没有回去了，有时间真该去看看。”回过头后才发现他的脸色变得说不出的沉重，我又尴尬又有些隐秘的喜悦，他还在乎的不是吗?三个小时的航程很快就结束了,我们互留了联系方式,可是我知道这才是真正的结束了。
　　出了机场我借口去洗手间，眼泪痛快地倾泄下来，当我带着红肿的眼圈走出机场大门时，我含泪地微笑：这也许是最好的结果了，他没有大腹便便随地吐痰，而是在那样一个美丽的地方继续英俊下去，释放着高压的电流通杀着20至50岁的女性。我直可告慰倩如了。

　　倩如惊喜地看着我投入到新的生活，我还顺利地在他就职的那家外企总部做了广告企划，每当我看到他的名字总会有些隐秘的喜悦。我全心喜爱投入这项新的工作，我的灵感如同泉水喷涌，一次又一次地让我获得成功。也许失恋会毁了一个女人，也许更会成就诗意的女人。

　　我感谢你不曾遗忘的留恋，这让我相信时光终有不可磨灭的一面，在狰狞的生活面前你为我竖起光盾，我可以在日渐苍老的容颜下坚守，期待玫瑰色的明天。

　　一天偶然看到有他的消息，他就要升作海南分区的经理，我且喜且感慨，我们还是两条轨道的行星，遥遥可见却终不能及。
　　直到一天我从写字楼里出来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微笑地迎上来请我吃晚餐，不是浪漫的烛光晚餐只是我深爱的水煮鱼。他告诉我他将回总部发展，我诧异：“你不是已升作分区经理，为什么回来作分部经理？岂不是太过可惜！”
　　他淡淡微笑：“当我在机场柱子后看到那个红肿着眼睛的女孩，我就知道我还是无法放开，让她在人前微笑背后哭泣，我要给她一个永远不变的怀抱，让她可以天天开心。”泪水潸然滑落，他紧紧抓住我的手：“不要哭了，我要你笑。”我用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这一刻我知道我抓住了我下半生的全部幸福和快乐。

　　是什么，又是谁把他送到我面前，是我在三生石上为爱流下的泪水吗？抑或是你牵着红线不断执著的寻找，也许是我们共同经历的青春岁月，蜕变为丝丝缕缕地牵挂，让我们终于走到今天，走向幸福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