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气凛然》绯瑟

23、劫法场终于来了

　　数日前。

　　杀人偿命，没落网的逃亡天涯，落网了的就靠关系。
　　若连关系都没有，只能等着上法场，祈祷柜子手的刀够快，一刀下来的时候脖子与头还黏连着，这样或许还能留个全乎人。

　　何野明是这么想的，他每天晚上看着星星数日子，他知道秋后问斩离自己很近了，那一刀会离自己更近。
　　他是盛京城衙门里的一名死囚，罪名是当街杀死数人。
　　但杀人的不是他，而是大名鼎鼎的老实人——卫老伯。

　　卫老伯杀的那几个人是不是真的该死，他不清楚，但卫老伯与他有恩。老伯山一堆人都与他有旧，他受人所托，来此顶罪。这是一项伟大而又充满义气的决定。

　　但他不后悔。
　　他顶罪是为了报恩。他的家人会受到很好的照顾，他的亲眷在下半辈子都不会有任何忧虑。

　　可是这一日，哥舒秀找上了他。

　　他把这人单独提到一个牢房，好吃好喝供了三天，终于在第三天，问出口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我知道你是替人顶罪，你没有杀人。”

　　哥舒秀说这话的时候，何野明正在啃鸡腿，差点把鸡骨头卡喉咙里。等他好不容易把骨头挑出来，这人便把大好头颅高高一扬，一双手伸出来，把骨头和碗一块儿推到哥舒秀面前，表示自己把东西都吐干净了，再没什么可以吐的了。

　　哥舒秀笑道：“你不认？”

　　何野明没说话，他知道哥舒秀不安好心，因此一句话也不打算给哥舒秀说。

　　哥舒秀笑道：“我知道你是给卫老伯替罪，你是义气深重的好汉，我也没打算叫你去出卖他。”

　　说完他顿了一顿，秀气的眉毛微微一蹙：“可是卫老伯很快就要死了，他死了以后老伯山的人也得受牵连，那你的家人有谁去供养？”

　　一句话一针见血，何野明惊疑不定地抬起了头。

　　哥舒秀走到他背后，一双手按在了他的肩上，柔软到极致的指尖触摸到他粗糙的囚服，是柔与粗的恶性对比。

　　动作如此亲密，仿佛魔鬼在背后轻舞。

　　“我的话信不信由你，但我是谁你很清楚，我能干什么你也明白，即便你替卫老伯顶了罪，他还是得大难临头。那么你这大好性命折在这儿，又有什么意思呢？”

　　何野明咬了牙，攥了拳：“你想让我做什么？”

　　鱼儿已经上钩，下网就在这一刻。

　　哥舒秀温柔浅笑：“你放心，你们都是好汉，伤天害理的事儿我不会让你去做。只是你既然已经替卫老伯顶过一回，何妨不再替一个人顶一回？”

　　何野明眼神挣扎：“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你的家人下辈子都衣食无忧，连你自己也有可能挣到一线生机。”

　　何野明有些不信，“是替谁顶罪？”

　　“他叫卓晓雾，最近犯了死罪，不久就要和你一道去问斩了。”哥舒秀笑道，“但是你去替他顶了罪，他能活，你也能活。”

　　何野明摇了摇头，他的岁数和觉悟都不允许他去信任哥舒秀。
　　“这么好的事儿凭什么就落在我头上？我何德何能？你为何不去找别人？”

　　哥舒秀笑道：“因为你很傻，给人顶罪去死的人都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我偶尔善心大发，喜欢给傻子一个机会。最重要的是，你的脸长得像卓晓雾，你的性格倒像另外一个人。”

　　一个傻子，越活越傻，而且永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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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野明牢记这任务，他主动配合着，与卓晓雾进行了交换，幸好二人相貌上有些相似，而何野明进去以后也一直披头散发，从牢头到狱卒都被哥舒秀打点过，直到问斩那一日，似乎都没人发现他是假的卓晓雾。

　　只是上了囚车以后，何野明才发现了不对劲。

　　枷锁脚镣都是货真价实的，这个他早就料到，可他没想到哥舒秀还命人给他上了口枷，这是防着他对外大喊么？

　　何野明冷笑一声，哥舒秀这么做，是防着他中途变卦，喊出自己不是卓晓雾？
　　未免也太小瞧人了，答应了就是答应了。替卫老伯去死也是死，替卓晓雾去死也是死，死了他还能有更大的靠山去供养家人，有什么不好的？

　　他在囚车里看向哥舒秀，看这人穿着一身漂亮官服骑在马上，一时觉得荒唐，一时又觉得世事轮转谁都难料，自己最瞧不起的朝廷鹰犬成了最大的救星，再可笑也不过如此了。

　　可过了一会儿，这种可笑就演变成了可怕。

　　劫法场的人来了，他们本来藏在百姓堆里，藏在茶楼的看客里，还有些装作贩夫走卒，有些装作外来客商，一个个都是不起眼的，看不出锋芒与端倪的。

　　但在某一刻，这些锋芒汇聚到了一点，然后彻底爆发。

　　有人出刀，是东墙会的关颜关色两兄弟，一对双胞胎蒙了面，可武器无法遮掩，他们使一对紫青双刀，紫光杀人，青光致残，杀伤的皆是紫金司护卫。

　　还有个蒙面人是出剑，看剑法，该是孤山派的“踏雪忘痕”赵扶雪，轻功使他左躲右闪过无数明枪，手上一柄剑是他的暗剑，出剑时无痕，收剑时雪光凛冽。一点剑尖喜欢切割人喉，剑身喜欢抹过人的胸口，剑光是他一种诗意的表达，这道光飘到哪儿，哪儿就是血光横流。

　　至于横河三鬼——金岁城、木连盈、水翎光，这是三个配合默契的杀人利器，无论他们平日说话如何大大咧咧、稀松平常，杀人就不一样了。
　　收割生命时，金岁城和木莲盈就像是棺材里的恶鬼披了人皮出来，一个个面目狰狞。
　　唯有水翎光眉目细腻，舞动鞭子时一派英姿飒爽，显然是被二位恶鬼似的哥哥连累了名声。

　　以一手“即瑶十三拳”闻名江湖的刘恣，他出拳时是一道没有特定方向的旋风，所有靠近他的人都会被席卷，被这拳风震撼。
　　但同时这拳头也极有章法，它不像主人那样混乱而随意，它是有目标，有进度的，它正朝着哥舒秀前进。

　　除了这些人，还有一些何野明未曾见过的武林人士，在他们中间竟然还有卫老伯，何野明的恩人卫老伯。

　　卫老伯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何野明看向了哥舒秀，可哥舒秀没有看他。
　　因为这人如今正被数名紫金司护卫包围，一群精壮汉子，如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这位秀美青年，防着刀剑落在他头上。

　　何野明却知道自己中计了。
　　他只以为卫老伯又犯了事儿，谁能想到卫老伯还未犯事儿，却因为营救一个假的卓晓雾，要犯下弥天大罪了。

　　卫老伯这是怎么了？他是那么惜命的人，怎么会为了一个卓晓雾要犯这样的大事儿！？

　　何野明咬紧了一口银牙，几乎想当场咬舌自尽。

　　有口枷在，他知道自尽是做不到了，手上的木枷也很好地限制了行动，他只能拼了命，拿头去撞囚笼，指望以自己的一头鲜血，换回这群热血之徒的理智。

　　可是太迟了，大家竟都沉溺于厮杀，没人顾得上他。
　　所有人都打着救卓晓雾的旗号，结果没一个人关心他正视图自杀这件事。

　　这就显得有些可笑，还十分荒唐。

　　就在这时，营救忽然变了一种性质。

　　这种转变从四面八方起，一簇又一簇的紫金司护卫从四方包抄，其中甚至还混有一些军士，渐渐在人数上形成碾压之势，如一道红色巨浪向中间袭来，□□手长枪手齐备，所有蒙着面的武林人都是目标。

　　哥舒秀这时扬了扬手，一只漂亮而秀气的手就此落下。

　　万箭齐发，长枪齐进。

　　营救成了屠宰场，武林人在屠杀中没了面目，为义还是为刺杀哥舒秀，一切都没了意义，没了区别。

　　因为在这样精心设计的屠杀之下，大多数人都无法幸存。

　　关颜关色死于长枪，横山三鬼还在努力奋战，卫老伯则惨死在□□下，何野明看得睚眦欲裂，几欲死在当场。

　　绝杀时刻，人人皆死。
　　偏有一个不怕死的，硬生生闯进了这场血腥屠杀的闹剧。
　　“白羽金衣”王越葭，他是全场唯一一个不遮面目，光明正大下来的人。

　　他越过卫老伯、闪过赵扶雪，还有横河三鬼和刘恣，他也同样从这些人身边飞过，一路到了哥舒秀面前，稍作停留，身姿一拧，就拧到了囚笼面前。

　　一路顺风顺水，可见其功夫了得。

　　这人力贯于掌，竟是一张肉掌劈开枷锁，何野明先是一惊，随即掀开头发，指着自己的脸喊道：“我不是卓晓雾，我是何野明！这从头到尾都是哥舒秀布的局！”

　　短短一刻，王越葭眉目紧蹙，面上又有一种果不其然的顿悟，可又混合了失望、惋惜、愤怒，种种心酸无奈都在这一刻的神情流转上了。

　　也是这么短短一刻后，他把目光转向了哥舒秀。
　　那个昔日文弱娴静，如今威风凛凛、胜券在握的紫金司指挥使，朝廷一品哥舒秀，无人不知的哥舒大人。

　　在这样的时刻，王越葭知道自己已别无选择。
　　到处都是血光，武林人正被屠戮，盛京帮派的浩劫就在眼下一刻。至于他，他除了接受卫老伯当初的提议，已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于是王越葭扬起高傲的头，他居然还冲着哥舒秀笑了笑。

　　笑完之后，这人足尖一点，猛力一蹿，人如一只飞鸟般袭向哥舒秀。

　　擒贼先擒王，想终止一场血腥浩劫，先擒哥舒秀！

　　不废话了，直接进最赤鸡的主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