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快乐》饭三碗

2、二

　　十五

　　玩具店里玩具很多，我几乎要看不过来，也不敢再看，生怕多看几眼就会忘了一开始的初衷，赶紧伸手指了指挂在头顶的芭比娃娃，告诉那个正看着我的男人，老板，我要买这个。

　　付完钱后我打算离开，发现跟在一旁的江音蹲在了地上，神情专注的在看地上摆着的一个水晶球。

　　水晶球里是一座城堡，门口有公主和王子在拥抱。

　　江音的神情很投入，看起来很喜欢这个水晶球。

　　我去拉了她起来，“走吧。”

　　她被我拉着，走出几步后还不停回头看了水晶球好几眼。

　　我想了下，这次能拿到毛爷爷也有江音的功劳，所以又扯着她走了回去，问老板水晶球多少钱。

　　江音拿到水晶球很高兴，一手被我牵着，一手把跟她拳头差不多大小的水晶球紧紧的抱在怀中，脸上扬着大大的笑。

　　然后她突然停了下来，松开我的手扯了扯我的衣服，我低下头看她，她又扯了扯我，似乎是要我蹲下来。

　　我有点不耐烦，问她要干嘛。

　　她还是在扯我的衣服，我只能蹲了下来，想着江音真是个麻烦。

　　突然有一片温湿碰上了我的脸颊，我还没反应过来，江音就松开了她的嘴，朝我笑的一脸明媚。

　　我之前说的没错，江音就像个公主，不仅嘴唇很软，笑起来也好看得很。

　　十六

　　那之后我对江音的态度没多大改变，还是老样子。

　　时间过的很快，一下子就到了六年级，我们要毕业了。

　　宋画和我的关系变的很亲密，有一天他突然神神秘秘的跟我说。

　　“林辛，我觉得我有点奇怪，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不能喜欢的人。”

　　我正在看从书摊上买回来的最近很火的言情小说，听见他的话很不以为然。

　　“谁啊？你喜欢就去说呀，还有什么人是不能喜欢的？”

　　宋画一下子就不说了，趴回到了桌上。

　　反而是我被他说到一半的话勾起了兴趣，放下书凑到他身边问他，“你怎么不说了，到底是谁啊？”

　　然后我呵呵笑两声，“你不会喜欢我吧。”

　　宋画转头瞪了我一眼，现在的他长开了，清朗俊秀，倒是没了刚见他时那一股娘娘的气息。尤其是他的眼睛，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清泉一样，看久了容易让人陷进去。

　　他低声在我耳边再三叮嘱，说我一定不能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就算是江音也不行。

　　我倒是不知道原来在他眼里我和江音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催促着他赶紧说。

　　宋画吞了几下口水，动作小心的跟做贼一样，脑袋往四周转了转，发现没人看着我们后拿手挡在我耳朵边上，细细低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吕烨。”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刚要问他突然提吕烨干嘛。

　　一下子想到他前面说的话，顿时震惊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男孩子喜欢的，不一定都是女孩子。

　　十七

　　那天之后宋画就不再和我谈这件事了。

　　我也没时间去问他，连思考这件事的时间也没有。

　　就要小升初了，我妈最近忙的不得了，天天变着法子给我补这补那，隔三差五去庙里拜菩萨，就是想让我考试的时候能够正常甚至超常发挥。

　　我妈想让我考上县一中，据说那里环境好，老师好，对我以后升高中很有帮助。

　　至于江音，听我妈说江阿姨想让她考上市一中。

　　江音虽然年纪小，但脑子聪明，常年考第一，很容易考进去。

　　我妈说到这个的时候一脸羡慕，然后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你学学人家，人家阿音比你小两岁，智商可不止高了你两倍。你怎么就不能努力一点，这样你妈我也放心。”

　　我最近一次模拟考的成绩离县一中还差了几十分，除非考试那天踩狗屎超常发挥了，不然很难可以上。

　　我妈这话我最近天天听，左耳进右耳出。

　　我妈说到起劲的时候，江音出现在了我家的门口。

　　江音长高了很多，虽然还是比我矮。

　　大人都说女大十八变，小时候有多好看，长大了就会多丑。

　　这句话在江音身上一点没体现，她还是长的水灵灵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皮肤水嫩嫩的，一看就很容易让人喜欢上。

　　江音端了一盆猪脚黄豆汤，一步一步走过来放到了我家饭桌上。

　　她不说我也知道，这是江阿姨拿来给我补身体的，就跟我妈天天让我端着碗去她们家送东西一样。

　　我没跟她客气，趁着我妈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时，右手往盆里一抓，抓了只大猪蹄出来，嘴一张，就结结实实咬下了一块肉。

　　然后就被我妈照着脑袋狠狠敲了一下，“我跟你说几遍了，女孩子吃饭要淑女，谁跟你一样拿手直接啃的，去给我拿个手套，戴上手套给我吃。”

　　我抬头瞪了她一眼，扭过头发现江音正朝着我笑，当下就扔了猪蹄，白了她一眼跑出了门。

　　脸都被我妈丢光了。

　　我家旁边有个小公园，公园里摆着几张长木椅。

　　早晨和傍晚的时候，边上的老爷爷老太太都会来这做做运动，打打太极。

　　这时候公园里没人，因为正是吃饭的时间。

　　我一个人坐到椅子上，一脸嫌弃的看着手上的油。

　　一条湿纸巾从边上递了过来，我不用看都知道是江音，一把将纸巾拿过来，把手上的油都擦在纸上后，扔给了江音。

　　江音跑去把纸巾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走回来坐到我边上，比划着动作问我。

　　拖江音的福，我被迫学会了一门技术，手语。

　　看完了她的动作，我告诉她，“我妈想让我上县一中，不过以我的分数，估计悬的很。”

　　江音不比划了，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毕竟和她做了这么多年朋友，也早忘了一开始为什么讨厌她，想到就要分开了，也是有点惆怅，便转过头看着她，认真的告诉她。

　　“江音。”

　　她抬起头，安静的看着我，等着我继续说话。

　　“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人说你是哑巴，你就打回去，当然，你身子这么弱肯定打不回去，那你就打电话跟我说。听说市一中会给每个寝室都装电话，我考上县一中我妈就会给我买手机，我到时候给你电话号码，你被人欺负了就跟我说，我会过去帮你打他的。”

　　江音噗嗤一声笑了，在我越变越黑的脸色中，赶紧点了点头。

　　我想收回刚才那几句话，江音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我这么关心她她还要这么笑我。

　　十八

　　结果我那天跟江音说的话没派上一点用场。

　　今年市一中的录取线直线下滑，居然比去年还低了十几分。

　　我好像也真的是踩了狗屎，成绩出来的时候我妈反复确认了好几次。

　　因为我的分数，正好比市一中的录取分数高了0.5分。

　　最后我妈终于肯相信了，激动的抱住我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嘴唇印。

　　我很嫌弃她，拿了纸不断擦脸。

　　结果一出来，在省城打工的老爸都特地赶了回来给我庆祝。

　　我爸妈常年分居，我爸在省城打工，每个月寄钱回来，一年就回一趟家。

　　我妈在家做全职主妇，拿着我爸每个月打来的钱，一边打理家务一边教育我读书。

　　江音显得格外高兴，一整天窝在我屋里黏着我，我怎么赶都赶不走。

　　吕烨没发挥好，本来也能上市一中的，结果差了几分，最后去了县一中。

　　毕业分开的那天拍着我的肩，告诉我不用伤心，初中三年他会很努力，高中一定会和我考上同一所，到时候我们继续做同学。

　　我不敢答应他，不是担心吕烨实力不行，实在是怕自己会考不上他说的那所高中。

　　那之后我很久没见到吕烨，只有在和宋画的电话聊天里了解到吕烨的一些消息。

　　至于宋画，我想，我这辈子都遇不见他这样的人了。

　　我以为六年时间我了解透了宋画，结果才发现，其实我一点都不了解宋画。

　　宋画考的不错，加上他是艺术生，美术给他加了分，分数高了市一中的录取线好多分。

　　所有人都觉得宋画会上市一中，结果最后宋画去了县一中。

　　我私底下偷偷问过宋画，是不是因为吕烨，你才放弃市一中去了县一中。

　　宋画很坦然的承认了，他说他要去理清对吕烨的感情。如果他理解的对，那他就追随他而去，如果他理解错了，那也没关系，才三年，改变不了什么。

　　“三年之后爷还是一条好汉。”

　　宋画说这话时笑的意气风发，一脸自信，带着对未来的试探，一头栽了下去。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宋画这样的笑容。

　　十九

　　我在小学只交了这三个关系要好的朋友。

　　毕业之后宋画和吕烨去了县一中，我和江音去了市一中。

　　但我和宋画的关系并没有淡掉。

　　市一中真的跟别人说的那样，给每个寝室都装上了一台话机，然后给每人一张电话卡，里面每个月有三十块钱的话费可以用。

　　县一中没有话机，但是宋画自己偷偷带了电话过去。

　　每隔几天就会打个电话给我。

　　跟我说着他的生活。

　　“我现在在八班，八班是县一中最好的班，吕烨在三班，他分班考没发挥好，不过初二的时候会有一次换班，我相信他可以升上来。”

　　“我每天中午去吃饭都会拉上吕烨，他这个人本来就不太爱说话，小学时还好，现在初中了更是不讲话了。”

　　“我问他要不要跟你说说话，他拒绝了。但是他让你等着，他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他一定会履行承诺，跟你考到一个高中，继续和你做同学，看来他是把你们的承诺放在了心里。”

　　“我大概明白我对他的感情是什么了。林辛，我是真的喜欢上吕烨了。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是情侣之间的那种喜欢。林辛，我跟你说的这些事，你不能跟任何人讲，包括江音。”

　　我一边听，一边插两句嘴。

　　大多时候都是他跟我说他的生活，我很少说我的，因为我觉得我的初中就这样，没什么好说的。

　　我也一直告诉他我不会把这些话跟任何人讲，但是宋画还是每一次都要提醒我。

　　我后来干脆不保证了，反正我保证了也没用，宋画下一次还是要提醒我一句。

　　二十

　　市一中的新生开学时会先安排一次摸底考，然后按照考到的分数来排班级。

　　一班是最好的，实验班，二十二班是最差的，会进去的差不多就是像我一样吊车尾进来的了。

　　我已经认准了自己会进二十二班，至于江音，估计会进五班或六班。

　　江音在我们小学成绩很好，但市一中里面拔尖的人很多，我觉得江音到了市一中，也很快会被埋没在人才里面。

　　结果我在分班表上看见了被排到二十二班的江音。

　　“你怎么会到二十二班？”

　　排了班级之后就是排宿舍，我和江音在一个宿舍，我一边帮她铺床单一边问她。

　　我妈和江阿姨没来，我有自信自己可以收拾好，所以我妈就把江音的份也一起算在我头上。

　　江音站在地上看我，比了比手，说她是发挥失常了。

　　我笑话她，“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不也被一中的人给吓到了。”

　　江音没说话了，朝我笑了笑，然后把床单递给了我。

　　二十一

　　江音的初潮是初一下的时候来的。

　　她是我同桌，那天晚自习，本来一切正常，结果江音突然就趴到了桌子上。

　　“你怎么了。”

　　我凑过去问她。

　　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没动作了。

　　我以为她单纯肚子痛，让她忍着，马上就下课了。

　　她点点头，趴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过了几分钟，下课铃声响了起来。

　　班里人很快就走掉了，就剩我和江音两个人还坐在位置上。

　　“你现在好点没有。”

　　江音摇摇头，我只能去拉了她起来。

　　然后就看见了她椅子上的一摊暗红。

　　我的初潮是六年级暑假的时候来的，很庆幸我妈那时候在身边，不然我估计自己以为把自己吓死了。

　　我也算是有过经验的人了，看见那摊血后楞了一下，马上就从纸巾盒里抽出了几张纸巾，然后倒了些水壶里的水在纸上，弄湿以后把她的那片痕迹给擦了掉。

　　江音估计也看见了自己椅子上的血，原本就白的脸更是吓得一脸惨白。

　　我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但现在没时间理她，一边解了自己外套环在她腰上帮她遮住她屁股上显眼的那片红，一边弯下腰让她趴到自己身上。

　　她小时候摔坏了膝盖的时候，也是我把她背回家的。

　　江音估计心里难受的要命，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一声不吭的乖乖趴到了我背上，然后低低哭起来。

　　她不会讲话，只会发出呜呜声，就跟被捂住了喉咙一样，可怜的要命。

　　我背好了她，带着她一步步往宿舍走去。

　　路上小声跟她一点点解释月经这回事，夜晚有点冷，我刚把外套给了她，现在夜风刮过来，我被吹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些。

　　我解释完了，江音也不哭了，乖乖趴在我背上。

　　去了寝室后我从柜子里扒拉出姨妈巾，拿了一片后扯着她进了洗手间。

　　一边撕开包装，一边教她怎么使用。

　　江音细细听着，我问她懂没有，她给我点点头。

　　我把姨妈巾给了她以后就出了卫生间，让她自己换。

　　我妈和江阿姨不在的时候，我觉得我就是江音第二个妈。

　　可是她什么也不会说，连叫我一声名字都不会。

　　二十二

　　江音会痛经。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我从床上下来站到她身边叫她起床，直到我从洗手间出来了，她也还没从床上起来。

　　我有点生气，早饭是一天最重要的，去迟了什么想吃的都吃不到。

　　刚要过去骂她两句，江音就睁开了眼，皱着眉头，手从被子底下伸出来告诉我，她的肚子很痛。

　　我自己不会痛经，下意识以为江音也不会。

　　看到她这样，才明白过来，原来江音是会痛经的。

　　最后江音还是忍着痛从床上爬了起来，动作缓慢的一点点把自己收拾好了，在我的提醒下又去换了条裤子，然后跟站在一旁等了她好久的我说好了。

　　我看了眼她的床单，有一片明显的红印，想着可能今天老师会来检查，干脆扒了床单塞进了水桶里。

　　还好，床单吸水性挺强，血没渗透下去。

　　中午吃完饭回来，我就让江音躺我床上睡了，平时我是绝不会让她动我床的。

　　然后去卫生间洗好了她的床单，晒了出去，今天太阳挺大，一个下午就可以干了。

　　一切都收拾好后，我躺到了江音床上，因为没有床单，底下直接就是棉被了，躺起来很不舒服，但我也顾不了太多，等下老师就要来查寝了。

　　下午回来的时候床单果然干了，我帮江音铺好了床单，收拾了东西要进去洗澡。

　　江音突然拽住了我，我下意识就看向了她。

　　她比了下手，脸上露出羞涩一笑。

　　我瞪了她一眼，骂了她一句白痴后，甩上门进了洗手间。

　　她刚才说，【你的床真香，有你身上的味道。】

　　二十三

　　初中的生活很无聊，每天就在教室，食堂，寝室之间三点一线的跑。

　　这种平淡的日子是被一通宋画打来的电话破坏的。

　　那时候我已经上了初二，吕烨如宋画所说，分班考的时候真的进到了他们班。

　　宋画打来的时候是周五，我在宿舍里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回家，话机突然响起，我只能松了手上的动作，跑过去接了电话。

　　“吕烨知道了我们之间的秘密。”

　　我还没问是谁，那头的宋画清朗的声音就从那边传了过来，带着一点不安。

　　“我没和别人讲。”

　　我以为宋画是打来指责我的，赶紧开了口。

　　“我知道。”

　　宋画在那头叹了口气。

　　然后继续跟我说。

　　“我的日记被吕烨看见了，里面写了一些东西，他一看就知道。我本来是想把这个秘密掩藏好的，除了你，谁都不要知道。结果被我最想掩藏的人知道了…”

　　他停下了嘴，不再说了。

　　“那他怎么说。”

　　我问他，有点担心他。

　　他轻呵了一声，带着一股凉凉的意味。

　　“我不知道，他看了日记后就跑掉了。”

　　他这么说，我也不知道怎么接，于是我们之间开始沉默。

　　他挂电话之前再次开了口，“既然他知道了也没办法，要么就是和我一刀两断，要么就是我们也许有可能，无论他选什么，我都随他。”

　　然后不等我回答，就挂了电话，宋画第一次没有着重提醒我，“林辛，我跟你说的这些话，你不要跟任何人说，包括江音。”

　　我想，应该是秘密已经被最不想被知道的人发现了，那其他人，也就变的无关紧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