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嫣然》燕瑟

6、第五章 城主府密议

　　芈泽别院这里闹剧一场，丹阳城主府此时也没闲着。
　　城主府最为巍峨的正院之内，草木扶疏，百花争艳，又有几株槐杨之属，成荫立于道旁。
　　正院主屋的门此时敞开着，天色已昏暗，牛油大烛插在各个枝状铜灯上，数十也不止，将屋内照的和白昼一般亮堂。
　　门外阶下亦有两列石灯，拱顶方形圆孔，四角挑做飞檐，做微缩的房屋状，底座高起，细长优美。
　　里面点的却不是蜡烛了，而是油脂浸透的火把，熊熊而燃，也是将道路照的通明。
　　道路宽敞，可供双车并行，大块青石漫地，四角方正，清水泼过，不起烟尘，路上有浅浅的车辙印痕，足见平日里没少宴客。
　　屋里此时正有两人在商议，一个居于正位者是个中年人，年约四十五六，深棕色的深衣，月白色中衣，领口和袖口有大段的回字绣，坐在那里，威严之中透着精明。
　　另一人是个五十余岁的老者，须发都已经半白了，眉目端正慈和，着一身蓝色服装，居于下首盘膝而坐，亦是深衣。
　　只听中年人轻声问道：“子初叔父，这半年来我将军中事情泰半托付给渊儿，闲置泽儿，目前看来，泽儿还是个厚道的，并未对此有什么举动和怨言。”
　　被唤为叔父的那个老者一笑，伸手拿起了置于两人之中的案几上的铜爵，就着延出的那端饮了一口，才若有所思的回答道：“阿旳，你的家事，其实也是国事，所作所为都该慎重。泽儿如何我不评价，你心中自有思量。只是你那渊儿，恐怕不是个能成事的。”
　　芈旳也端起面前墨玉卮喝了一口，然后道：“叔父放心，我此举也意在试探这两个小子，看看渊儿能否担当大事，泽儿是否真的有赤子之心。”
　　放下酒杯又道：“只是这一次，我可是不止试探出了这两个孺子的心事本领啊。”
　　那位子初叔父展颜：“你是说澈儿？”
　　芈旳大笑，在被风吹的摇动的烛光掩映之下，脸庞忽明忽暗的窥不清真正的神色。
　　“正是，这个孺子，也长大了啊。”
　　子初叔父微笑，也放下了铜爵，双手拢于袖中，身子微微后仰：“那恭喜阿旳了，五子之中三个已然成材。丹阳城主之位，三十年内不会旁落了。”
　　芈旳也志得意满的一笑：“阿晔那一支，一直虎视于城主和君位，与我斗了三十年，直至如今，也该死心了。”
　　又道：“原本我虽然属意阿泽，但这孩子终究是心机少了些，如今阿澈肯做他臂膀，那最好不过。阿澈从小是个少言的，却想不到现在心思竟然这么深。”
　　“也不知道随了谁，玉姬一向是个嘴笨的，我也未必擅长了口舌之争。澈儿，怕是受了身边人的影响。”
　　芈初仍是微笑：“阿旳，你担心什么？你已经遣了渡在他身边，又给他放了你身边最好的四个剑客，这孩子，养不坏的。”
　　芈旳举杯一饮而尽，复又说道：“我倒不是怕澈儿被带坏了，是怕有人把他的心养大了。不过，目前也虑不及此。泽儿要是连这个都控制不了，我也不能指望他坐稳这个位置了，还要看下去。”
　　芈初并不接话，只是悠然的阖目，仿佛在享受这夏夜暖暖的风。
　　芈旳看着他忽然笑了，“叔父，我知道澈儿像谁了，和你这个神情一模一样，亏我还在思虑澈儿何以如此，却忘了他从小是最爱缠着你的。”
　　芈初并不睁眼，微笑回道：“你何尝是忘了，你是也没信任过我。”
　　芈旳叹息：“坐在这个位置上，我不得不如此。叔父这些年也没说过这样的话。”
　　芈初道：“你虽然不相信我，却还是肯事事和我商议的，这已经是你能做到的最好的了。”
　　芈旳苦笑一声，不再纠结这个话题。看着堂前的林木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叔父可知，周地那个凤姬到了丹阳？”
　　芈初道：“自然是知道的。凤姬名头不小，她的行踪，怎么会没人报给我听呢。”
　　芈旳道：“今日未时，她与渊儿手下闹了一场，又遇到了澈儿。申正时分曾来我这里投贴。”
　　顿了顿又道：“不如说，是给泽儿投贴。所以泽儿带了她去了自己的别院，如今那边的信儿还没回来，据说澈儿渊儿也去了。我倒要看看，这个被人夸得有一无二的凤姬，有没有点什么本事。适合做我的儿媳。”
　　芈初这回彻底不说话了。
　　芈旳看看他的神色，“叔父不赞同？”
　　芈初这才缓缓睁眼，正色道：“阿旳，你的计算心太重了。你可知凤姬是什么来历？”
　　芈旳惊异：“什么来历？”
　　“她之所以自称纪姬，是因为，她真实的姓就是姬姓。姬姓，又在周天子属地常年居住，你还想不到她是什么身份么？”
　　“难道会是王姬不成？”
　　“纵使不是王姬，也定是一国公主，否则她小小年纪，就算满腹学问，又如何能在一两年内声名鹊起，从开始就摆出这样大的排场。”
　　芈旳皱眉：“倒是听说过这样的传闻，有说她是宋国公主，有说她是鲁国公主，我从前只以为这是她给自己造的势，今日听叔父这么一说，居然会是真的？”
　　芈初道：“世人都说传闻不准，岂不知传闻之所以不准，是因为听的人没智慧。很多事实，往往就隐藏在大多数人都不以为意的几句话里。”
　　芈旳忘了案上玉卮已空，仍旧伸手拿起，这才发现里面已经没有酒了，方自回过神来。
　　“如此说来，今日我不曾令人迎接，恐怕她已经心生不虞。泽儿那边也不知能否拿的住她？”
　　芈初轻轻太息：“泽儿是厚道，也有能力，只是要配凤姬，怕还是不够的。”
　　芈旳眉头从听到凤姬来历后就一直没有松开：“如果她真是一国公主，泽儿的希望确实不大。”
　　复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带些诡异的一笑：“但是她既然不以公主之名行走，那可就难说了。到了我丹阳城中，就算是王姬公女，只要能对泽儿有助力，说不得也要被我算上一算了。”
　　芈初深深的看了芈旳一眼，又闭上了眼睛，那一眼说不清是赞同还是不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