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醉思無邪

2、梦露

　　莫羡如今依然不能说话，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守着哑巴的名分过了6年，这6年的经历于莫羡而言象是一场有趣的电影，她发现，原来人一旦说不了话，便很难参与他人的生活，一旦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变得薄弱了，就很容易被遗忘，被排斥，被孤立。
　　自从4年前入读美术学院，莫羡就一直在A市生活。莫羡从小一直都是爱音乐的，但是车祸之后，就开始改爱了画画。那段时间确实也沉沦了一段时间，莫羡想如果生来就不会说话，那也许失望没这么大，可是16岁，又是失忆又是变哑，总觉得自己被生活开了一个大玩笑。
　　那时候妈妈把家教课带到了家里，两位姓周的小哥哥经常会到家里上课，周南和周慕是同胞兄弟，比莫羡稍长一岁，因着妈妈从3年前就一直给他们辅导英文课，莫羡在14岁的时候就结识了这对兄弟。周南和周慕两人瞧着虽是同胞兄弟，但是长相轮廓和性格却大相径庭，周南性格开朗，眉眼清秀可爱，像极了一位邻家小哥哥，而周慕则是沉稳寡言，相貌一丝不苟，眉目硬朗，一副冷冰冰的大哥哥做派。莫羡还是喜欢与周南玩闹，骗得到零食，开得起玩笑，像是一只小奶狗，溜得有趣。莫羡喜欢与周南混一块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她觉得自己跟周南的智商差不多，在妈妈每次的小测验之后只有跟周南一块分享成绩才会有点点成就感，而周慕，莫羡和周南只能呵呵干笑的份，因为那种智商成就他俩都赶不上，毕竟每次他俩考50分的时候，周慕可回回都是100分啊，看来这一胎的智商全长周慕身上了，莫羡瞧着周南这傻乐的样子，深表同情。
　　而周南自己却不甚在意，他乐呵呵的给莫羡说：“我哥这么厉害，我也开心啊，这样子以后家里的公司和账务都让哥哥管了算，我可不想跟爸爸学，日理万机，哪有时间享受生活啊，我以后要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要是周南知道以后周慕的选择，他怕是要咬掉自己的舌头，不管也是，人家周慕怎么可能被你一个傻小子算计呢？
　　莫羡出院以后，妈妈就给莫羡办理了转学，亏得周家董事的帮忙，莫羡顺利转入了周家兄弟的学校，莫羡所在的班级在2楼，周家兄弟的班级在3楼，再过一年，他们就能毕业了。哑女莫羡的生活障碍其实是单方向的，别人说的话，她都能懂，但是别人却不能懂莫羡的话，不对，是不能立马就懂莫羡的话，对方得耐着性子等莫羡慢慢的在本子上写好字，看完以后才能把交流继续下去，而莫羡的回应也很简单，时常就是“嗯”、“呵呵”、“好”之类的字眼，实际上这也不能怪莫羡，等她能把一句话写完，这女生间的小聚会话题早就从班草转到校草了，久而久之，女生们只把莫羡当成了一位倾听者，而男生们却不喜欢欺负一个沉默是金的女孩子，毕竟没有什么回应，也忒没意思，况且老师对莫羡的特殊照顾，他们也不是不知道，还有与楼上两位周家董事儿子的关系，也让莫羡在高中生活里一帆风顺。
　　莫羡便是从那时候喜欢上画画的。有一次，周南拿着一张门票探头探脑的来找莫羡，莫羡眼尖，瞧着竟然是文森特·梵高的画展，莫羡在画册上瞧过他的画。
　　周南挠着脑袋，笑眯眯的说：“小羡，你这周六能不能跟我哥一起去看下这个画展啊？”
　　莫羡挑着眉心想，这梵高的画展一定很好看，虽然不是真迹，但是近距离观看100%仿品也不错，不过周南看样子定是有什么不能陪周慕去，但是某些原因又不想让周慕知道，他定是会跟周慕推说自己想去，所以才不情不愿得把票让给我的，莫羡这么想着，然后迅速地在纸上写下2个字：“好处？”
　　周南摸摸鼻子，这小妮子都成失忆了，一肚子坏水却还在并且越发汹涌，干笑道：“好好好，我收藏的东西让你任选一件送你，可行？”
　　莫羡可有N+1个心愿呢，拿了票子转身就走，心里考虑着得先让周南给她完成哪个心愿呢。二年级和三年级的楼道阴影里，周慕背靠墙立着，嘴角不由自主的弯了弯。
　　周六那天，莫羡兴冲冲的乘车到市美术馆，在门口看到了端端正正站着的周慕。其实跟周慕，莫羡很是陌生，彼时对于失忆的莫羡来说，周慕更是如同陌路，当周慕定定得看着自己的时候，莫羡不自然地走上前去，很不自然的挥挥手，挥完手后，更是拘谨的不知道把手放在哪里。其实这并不能说明莫羡是个害羞的女孩子，只是向来地不知道怎么跟一个陌生的朋友相处罢了，更何况她是个小哑巴呢？
　　周慕看着莫羡，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三明治和牛奶，递给莫羡：“吃完再进去。”
　　莫羡接过，本来想问：“慕哥哥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的？”但碍于在美术馆门口写这几个字可能要一分钟的时间，遂压下这种说话欲，默默得开始啃三明治。
　　周慕看着莫羡那一晃而过的拧眉，他心里乐了，但面上不动声色，帮她撕开牛奶，目光宠溺，说：“沈老师若是不在，你每天早上出门必定忘记吃早饭，你一会儿若是饿了，我不能提前陪你出来吃饭哦。”
　　莫羡抬起头望着逆光中的周慕，她此时的身高只到了周慕胸口，踮起脚也难以看清此时周慕脸上的表情，想起周南经常夸他哥哥是个非常严谨的人，莫羡也感叹，确实很严谨。想到周南，莫羡随手拿起笔记本，翻了两页，在周慕眼前晃了晃，上面写着：“南哥哥。”
　　周慕知她想问周南今日怎么不来，他面色不变，凉凉得道：“唐慕容邀请他去参加她的生日趴了，不想别人说他见色忘兄，所以扯了一个谎，说爸爸带他去看账了。”
　　莫羡心道，怪不得周南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竟然答应自己送她那个东西，原是去会粉红女郎了，唐慕容确实是学校里面有名的粉红女郎，男女通吃那种。莫羡突然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小小年纪，怎么脑袋里蹦出这种超纲的词汇，看来要少看一点妈妈书架上的书了。莫羡自从不会说话之后，脸上的表情却是丰富了起来，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一副恍然大悟似的点头，一旁的周慕看得清楚。而此时的周南，却真的是被爸爸喊去公司了，而且正苦哈哈的在想一个如何让唐家入股本市五星酒店的策划案。
　　以前莫羡看画册上梵高的《星夜》的时候，只觉得这浓烈的色彩很美，却看不懂，当真正站在这巨幅和层叠的《星夜》下，莫羡不自觉呆在了当时，就好像突然能够理解梵高当时作画的心情一下，浓烈的渴望生活，渴望美好。她忽然明白自己这段时间的沉沦，突逢变故，失忆，失语，失去音乐梦想，甚至失去了正常人沟通的能力。莫羡的沉沦不同于别人，她的沉沦来势汹汹，她对任何事都不再关心，反正不能说话，她对自己的一切都失去了控制，她想着，等她有勇气去死的时候，就死了吧。
　　“如果生活中不再有某种无限的、深刻的、真实的东西，我不再眷恋人间~”周慕轻轻地念着，莫羡转头看着周慕，眼泪忽然流了下了，无限委屈的情绪喷涌而出，她不是委屈自己为什么遭逢变故，而是委屈自己不够坚强罢了，人人都说生死之外无大事，既然活下来了，就该好好的活下去。
　　周慕抬起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她何时才能懂得他有过的沉沦呢？

　　莫羡此时在作一副肖像画。自从那次梵高画展回来之后，莫羡便开始学画画了，她觉得画画对她来说委实是一项好消遣，不用跟别人交流，一画就可以画2-3个小时。
　　门口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挠门声，莫羡放下画笔，知道是梦露来了，默默起身开门。
　　“小羡，今天晚上帮我去上一节课吧。”梦露一进门就像只考拉一下挂在莫羡身上。梦露是隔壁音乐学院的播音主持系研究生，音乐学院的研究生的课程相当恶劣，课前必然点名，课后抽查点名，莫羡觉得老师上课点名这件事实在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莫羡做了一个“好吧”的手势，梦露开心地捧起莫羡的脸就亲了一口：“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今天研究生会跟美院建筑系研究生会的联谊呢，我必须去涉猎涉猎，听说建筑系出才子小白脸~”梦露摔门而去。莫羡后来学习了手语，虽然不是很必要，但作为哑巴，不学点手语简直对不起自己的身份，诚然手语这种交流方式普及非常困难，只有两个都懂手语的人才能交流，诚然正常人不会去学习这第二门语言，这可不同于英语、德语，莫羡身边的人也只有几个人懂一些手语，比如妈妈，比如梦露，比如邓医生，比如林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