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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劫后余生岁月平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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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六月,新皇登基普天同庆,大赦天下,浅真和姐妹们被放了出来,她们都没有再回南音观,而是乘着商君准备好的画舫,一路游山玩水,飘向了北川。
商君自然也在这船上,浅真和姐妹们困在牢房里半年,好吃好喝供着,行为受限,每个人都胖了好几斤,此刻看着外界的风景,旭日温暖,花草山川皆有情,风中传香,每个人都不由得深深吐了一口气。
浅真早在牢房里面就从虹姨她们那里知道了商君的目的,她们终于可以用回自己的名字,不必再躲躲藏藏,即墨博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也算是和商君银货两讫,彼此再无瓜葛。
浅真和商君站在船头,画舫破水而驶,离开了颐川便踏上了平稳宽阔的水路,浅真低头看着碧波粼粼的水面,水面上映着两个朦胧的人影,正如她看着景色惬意出神,商君看着她的目光始终温柔追随、专心致志。
浅真一颗心乱跳,她将出汗的手背在身后,装作不经意地问他:“你把我们送到北川后,你又要去哪呢?回南川吗?”
一行人出狱后为了庆祝重获新生,早早沐浴焚身,换上了漂亮新颖的衣裳,和穿着像个贵公子的商君处在这艘巨大的精美画舫上,看来就像是一行出游的公子小姐。商君果真就合适这么穿,他就算是换上粗布衣裳,往脸上涂泥扮黑,看着也不会像是一个寻常百姓。
浅真眼巴巴地仰头看他,商君意外地愣神片刻,才道:“我回南川做什么?”
浅真扭捏道:“你不是宫家的人吗?为什么不回家?”
商君笑了,直视着她,云淡风轻道:“当初南川黄家和宫家内讧,我在轩汇城郊遇险,都是黄家和宫家所逼,黄家不希望我代表宫家在朝堂上夺几个国舅国丈的光,宫家是前朝出身,不希望我效忠天成,我自有数,不配合任何一方。于是,那日我们一行人抬着皇帝封赏的东西,在南山下遇到一伙亡命的劫匪,两家的随从,没有一家来护我,倒是有些可笑,我在书童经念的保护下,逃出生天,回头却只见他们借着一场天灾,告知官家我死了。”
“这里面太多东西,因为可笑,不值得深究,我只知道,宫卿不需要存在这世上,后面为了完成经念卖身救弟的遗愿,我找到年幼多病的经思,想办法挣钱治他的病,这才发现,文人轻商,钱却是最有用的东西。”
浅真心疼地看着他,脸颊却被商君笑眯眯地掐了一把。
“怎么了?心疼了?心疼了,你就嫁给我做媳妇呗。我还可以省一点聘礼,正好拿送你们的火灾后修葺好的镇国将军府做新房,我可以做上门女婿的......”
这半年贿赂狱卒的钱财才不是小数目,这三年来,为了她们劳心劳力做的事情更是无价可比,浅真知道他只是在开玩笑,不对,也并不是都在开玩笑。
浅真笑着,眼中盈盈水光,她轻声道:“谢谢你,对我这么好,这么帮我们。”
她心中念叨着:“幸好,我从未真的放下过对你的喜欢...”见到商君向她脸伸来,像是要擦泪的手,浅真脸腾地红了,她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也打消了刚刚那个扭捏暧昧的自己。
商君佯作吃痛,夸张地揉着手,“我没有骗你,也不会卖你,你还是那么怕在我这吃亏,被我吃掉吗?”
浅真一瞬气馁,倒是被他话中的笑讽刺激到,瞪着眼睛板着脸,豪言道:“嫁就嫁啊,怎么,我道士都敢做,你的妻子我就不敢做了!”
浅真若是抬头,自然不会错过,商君侧过头偷笑时充满爱意的眼神,从未缺少过对她害羞就暴躁任性这样个性的包容,终于听到她的首肯,他笑得比太阳还耀眼,厚实的手掌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是一个浅真有些变扭,却不会抽离的姿势。
两人低头沉默一阵。船尾浅浣大喊:“四姐,天上有一朵长得像饺子的云彩!”
思儿拉着经思的衣襟,不客气同样喊:“经思,你看,明明更像元宝!你说是不是!”
浅浣鼓着脸,大声道:“四姐,你和商公子快来!其余人都在船里面,他们就以多欺少,分明就是饺子!”
“......”
浅真和商君相视一笑,牵着手往他们走去。
......
平德三年春。
从羅舍国回来的浅真先去南海白家,从浅溪叔叔家接白浅溪。白家随纪家没落后,只有白玉羽的胞弟白玉辉还在原籍,开了一家学堂,自从有了白浅溪他们的消息,白玉辉夫妻就写信让浅真将兄长的遗孤交予他们抚养。但白浅溪不肯,一是不舍姐姐们,二怕这个叔叔白夫子是个顽固不化的,逼着自己读书,就一直不答应,只同意了隔一年便去南川过冬,话说得像季鸟却是个狐狸般的精明丫头。
因为肚子里面揣着个娇贵的孩子,在渡海的船上吐得不信的纪浅真,说什么都不肯再走水路要骑马,商君笑着看她一眼,什么劝诫的话还没说,她就不敢再胡说了,乖乖上了行路平稳的马车。
在车上,商君看着帐,特地空出一只手给浅真捏着玩,需要记录的时候,就喊浅真拿笔记一笔。
两人一路慢悠悠地行,倒是早了两天到了轩汇,还是在轩汇玩了两天才等到清明可以祭祀的时候。商君陪着浅真,祭拜了纪威光,也去南音观拜了浅清的牌位,这才抛下了留给于九初照看的产业,继续往南川走。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下次便停在了商君和浅真参与过灯会的那个淮水小镇,月老祠前不见那家糖水铺,浅真只得在商君的推荐下,去了市集的一家小摊吃馄饨,两人说笑着。忽然有一个扎着双髻,身板还没有面桌高的一个粉妆玉砌的女童,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浅真笑眯眯地逗着她,女童虽然长得可爱,却不爱笑,甚至有些拘谨,商君一边打趣,一遍向四周看,不远处的巷尾,站着一个冷冷清清的青衣男子。
商君不动声色地收回注意力,陪着自家夫人,问了女童几句。
女童似是更在意浅真一些,看了好半天,才将攥成一个小包子似的的拳头伸到浅真的手上,小手一开,一条艳红的绳子便落到浅真手上。
女童开口,声音也是娇滴滴的,“父亲说,这是你的东西,还你。”
浅真自查出有孕以来,四个月里都是迷迷糊糊的样子,反应逐渐迟钝,思维也不大灵光,人说一孕傻三年,她已经提前为自己犯愁。眯着眼睛看那条有些旧却十分眼熟的绳子,确定这是镇上的“一线牵”,回神才发现身前的女孩已经不见踪影。
她遗憾地撒娇:“你怎么没帮我看着她呀!她一个小孩子跑丢了怎么办?”
商君安抚着她,“真儿,他父亲刚刚就在那边呢,跑不丢的。若是有缘,以后未必不会再见。”
浅真嘟囔着:“这条‘一线牵’,她给我是什么意思?竟说是她父亲的...我不敢收啊,要不要还给他们?”
商君笑道:“你这么漂亮,肯定是小女孩送给你的,借着她爹的名头而已。”
浅真从他怀里出来,娇嗔道:“就成亲三年了,你就少说些肉麻话了行吗?我又不会跑!肚子里孩子不闹,我都要被你肉麻到恶心了。”
商君连连点头,又服着绝对不会兑现的软。
浅真将红绳收到了随声佩戴的钱袋里,却同这个年岁相近的女童身上,想到了当朝年仅三岁的小太子,那毕竟是即墨染的孩子,她的母亲在生产时难产过世,之后顺理成章地将他的身份换成即墨博和羅舍公主的孩子。即墨博兑现了承诺,牺牲了自己和皇后的名声,外界都在传,这个孩子是皇帝和皇后定亲时怀上的。
小太子的身生母亲,天成历史上唯一的那位帝姬,就在大众的眼中以旧疾发作的病因,无声无息地陨落了。
浅真有感而发,怀孕之后时常多愁善感,于是商君看她忽然福至心灵,不能喝茶的她,拿了一个新的杯子斟满茶,摆在身前,敬给了天上乌云之中唯一一颗能见的星辰。
商君忽然问她:“皇陵的事情,你都毫无兴趣了吗?”
浅真低头吃了馄饨,嘴里嚼着东西,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我曾以为,祖父会以一种万无一失的法子将地图留给我们,可我如今有了孩子,人傻了,但这一点却是想明白了。”
她温柔地摩挲着自己的肚子,低头看着那还不大明显的一块。“我只会把自己觉得好的留给这个孩子。那些经验外的伤痛,我都会一一对他隐瞒。”
“我想,祖父对我们,也是这样。”
她忽而有些后怕地说道:“商君,你说即墨博会不会相信,我们是真的不知道啊。”
商君眯着眼睛,语调含笑悠扬,“他不会找我们麻烦的,因为即墨染中毒用药太多,悄悄改变了自己身体里的秘药成分,留下的儿子,血液里并无开启皇陵宝藏的秘药成分,皇陵宝藏,终究只能成为江湖传说。”
浅真一激灵,着急道:“你怎么知道的?”
商君道:“游暮传书向我说明的,他接生的孩子,自然知情......”
浅真听到这个名字,赌气地捂住耳朵:“别向我提他,他保不住烟苒,连孩子都保不住,别说他!他现在管着那门派,如何如何潇洒都不管我事!”
商君轻笑出声,拿去她捂耳的手,“不说他,那和你有过一面之缘的蒲萱和路瑾的事情,你还想不想知道?”
浅真立马反驳了自己原先说的话,十分八卦地问:“当然想!你怎么不早说,还一并瞒我!”
即墨博登基后,虽然不如他之前讨厌路家那样有所打压,但是路鸣渊还是在帝姬去世之后,辞了官,举家搬回了老家。路瑾则是更早脱离轩汇浮华场所的,他以游学的名义一直住在淮水一带,名为学习,实则是避世隐居逃离路家逼他入官场。但路瑾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公子,一夕之间,让他劈柴烧水洗米做饭,实属难于上青天,在不小心烧毁了居住的茅草屋后,在附近采药的蒲萱实在是看不过眼,一边骂他一边帮忙,完全把自己冷面热心肠的特质发挥了个完。两人许是日久生情,便在游暮的见证之下,替两人订了亲事。
浅真咋舌:“对了,你知不知道,蒲萱和游暮根本不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啊?”完全忘了之前说不想提游暮的是谁。
商君搔了搔鼻子,“我知道...当初是我怕你误会我和其他的女人亲密,所以胡说八道的!”
浅真看着他,一时被他的厚脸皮震惊得不想说话,不过转念细想,确实从初始开始,商君对待任何女人都很懂分寸,她完全就没有多想过。
商君委屈地说:“我可是很早就为你守身如玉了,就在你这里稍微牺牲一下蒲萱游暮的名声,应该不为过吧。”
浅真噎住了,商君便有些没完没了地发挥起来,“可是夫人你呢,不少人喜欢你,这个喜欢的内容非常不可考,像是这一次在羅舍国度遇到的何霜林...”
浅真无语地听着他说,商君不再编下去,恢复成一张笑脸,回头来哄媳妇,“好吧,是我错了,我知道你对他并无男女之情,但是我一想到你送我的定情信物,都是他送你的,我就很后悔,后悔没有早点光鲜地遇到你。”
浅真道:“什么叫做定情信物啊?那明明是我不小心给你的,那时我才几岁啊,都没开窍呢。上面绣的也是我母亲的画像,有谁会拿自己亡母的小像手帕做信物的,你不也是已经还给我了嘛。”
商君道:“是我错了。我夫人一早给何霜林兄弟送信,让他们离开天成这个是非之地,实在是有先见之明。伊布和天成闹翻,伊布在羅舍的支持下恢复了王国之身,平一还成了女皇,他们也是果断,定居在了羅舍卖画为生,不再牵扯前尘旧事,要不是他们的画廊放了你十四岁那幅秋叶御马图,我想我们可能与他的主人无缘。所以我就想啊,何公子这么优秀,画的画栩栩如生,很怕夫人你动心离开我。”
浅真生气地乜他一眼,“你怎么一提到他,就像个不受丈夫疼爱的怨妇似的,我想嫁的、爱的,从来都只有你,我和何霜林从小青梅竹马,要喜欢早喜欢,要爱早爱上了,还给你机会?你这人做生意这么有头脑,笑话我,怎么不说些聪明一点的话。”
商君粲然笑道:“你终于说了。”
浅真愣住了,“什么?”
商君道:“你终于肯说爱我了。”
浅真一下子红了脸,暴躁道:“你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都老夫老妻了,还坑我!”
商君笑呵呵道:“我们成婚才三年,怎么就老夫老妻了。”
浅真嘴上就没赢过他,只得道:“不同你说了,我们快点吃完,早点上路吧。”
两人踩着点,在约定好的日子到达了白玉辉的学堂,两人跟白夫人打了招呼,偷偷摸摸附身藏在屏风后听着先生讲课。浅真眼尖,直接看到了在一群孩子中,最不认真的白浅溪,她拿着一支笔正在纸上涂抹,画着一个不知男女的小孩在玩,低着头,倒是不亦乐乎。
浅真额头青筋一跳,侧眼看身旁搂着她的商君,他却特殊,像是听着白先生的讲课,出了神。
先生道:“君子之游世也以德,故不患乎无位...这一句的含义......”
商君敛眸接道:“......小人之游世也以势利,故患得患失,无所不为。”
浅真慢慢吸气,白先生和商君的话,她是一句都没听明白,只觉得是很厉害的话,她有些遗憾,唯恐她的遗憾,会是商君终生抱憾的落寞.
她道:“商君,脱离官场,来做闲云野鹤,你真的不后悔放弃仕途这条道路吗?”
商君低头朝她一笑,凑在她耳边道:“我说没后悔,真儿,你也不会相信吧。只是不在官场,我也能找到不亚于它更有挑战的地方。你可别笑话矫情,我倒真想像以前那样,将自己那些不堪光彩的过往用一块玉佩交付给你封存起来,做一个毫无破绽的坚强男子,可是,我后面才发现...”他在她唇边轻啄一口,笑得偷腥一般,“还是做一个让你心软的男人比较有甜头。”
他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就!
浅真一气之下失了神智,脚行云流水地朝他下盘踹了过去,她忘了,自己一半都是倚在他怀里的,两人重心一偏,朝着屏风撞去。
“哗啦”一声巨响,屏风倒地,白先生和一众站起来的学生都看着她们这一出石破天惊的“好戏”。
浅真安安稳稳躺在商君怀里,虽借着巨大屏风的力站稳了,但她依旧丢不起这个人。商君还嬉皮笑脸的,觉得自己反应极快,很好地保护好了自己的妻子,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狠狠在她脸上吻了一口。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行乐须趁时一一这可是我如今的行事准则啊。”
“......”
可以在读书声中独善其身的白浅溪小姐,终于在课堂上赶工完了要送给四姐做礼物的娃娃图,才有时间关心刚刚课堂上的那一声巨响,是不是哪堵墙塌了之类的灵异现象,立马延迟信息凑着热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刚想问同桌情况的她,只听见身后聚集的人群之中,传来一个女子中气十足的怒吼。
“商一一君一一!!!你不要脸啊!!!”
白浅溪惊喜万分,收拾起书桌的书本,准备回家了。心中只道许久未见,自己的姐姐和姐夫,今日也是快乐无比,活力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