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谈》碎肉煮

5、鬼来访

　　“啊？”两童子不解，昨夜不是还好好的么，怎得一觉醒来就不辞而别了呢？

　　“莫不是上山打猎去了？”墨明说道。

　　何楚寻摇摇头，略略跟他们解释了一下，那两位老人其实是隐居在此的世外高人，如今平静生活已被他们打破，再留在此地便没有了意思。

　　墨明棋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用完早饭后，两个童子自觉负担起家务细活的重任。何楚寻回房中找出针线，坐在院子里用粗布给墨明棋妙又做了几套衣裳。

　　他这双细细嫩嫩的富贵闲人之手，做起针线活来不比城里红绣坊的绣娘差。墨明棋妙还是第一次见男子做这些事情，这个男子还是他们的恩人，衣裳又是做给他们的，要不是不会这些，非得抢着去做不可。

　　这一日在平静中度过，入夜点灯的时候，两个童子面有难言之色，不住朝门外张望，饭也不好好吃，似是在担心有土狼豹子突然闯了进来。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何楚寻舀了一勺汤，慢条斯理地喝着，双眼越过碗面，目光在墨明棋妙的小脸蛋逡巡游弋。

　　“没…没什么！”墨明伸脚踢了踢琪妙，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后者抿了抿嘴，默默喝汤不说话。

　　“没事的话就早点歇息，夜里别出去，不安全。”何楚寻擦擦嘴巴站起来，撩起帘子进了隔壁房间，每天这个点他都要给李萧然把一次脉，观察他的变化。

　　烛光下，李萧然仍旧是那个样子，双目紧闭，呼吸平稳均匀。何楚寻号了一会脉，见无甚大碍，便打算收回手，就在此时，李萧然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这一幕刚好落在何楚寻眼里，他欣喜地以为李萧然即将要醒过来，谁知等了半晌，仍不见他有别的举动，便叹了口气，起身回房。

　　行至厅中，不见墨明棋妙影子，房间里也不在，大门虚掩着，应该是抹黑出去了。

　　这几天相处下来，加上在崖山竹林那段日子的见闻，以何楚寻的了解，墨明棋妙两个小孩不是那种一声不吭就玩失踪的人。

　　再说了，他们家公子还在这里，这两人断然不会扔下他们的主人自己走了。大概只是出去散散步罢了。何楚寻端了一把凳子坐在院中，就着月色星光，慢慢喝着茶，不时朝篱笆外张望两眼。

　　不一会，墨明棋妙一人抱着一捆桃树枝回来，两人叹息着推开篱笆门，墨明眼尖发现了坐在屋门外的何楚寻，伸手拦住琪妙，用下巴往何楚寻所在的地方指了指。

　　“这……”琪妙为难地放下手上的东西，与墨明一起上前，俯身跟何楚寻问好。

　　“啊哈哈，今晚的月色真不错。”琪妙尬笑道。

　　“对啊，难得公子有此雅兴，我们就不打扰了。”墨明说着朝琪妙使了个眼色，两人手拉着手绕过何楚寻往屋里走去。

　　“等等！”何楚寻端起茶盏，发觉茶早凉了，遂又放下，凉声道:“你们两个还不愿老实交代么？”放着他又不瞎，怎会看不出异常。

　　墨明脸色变了几变，心里构思了几个借口，最后还是决定坦诚相告。

　　于是拉着琪妙一齐跪下来，沮丧道:“实不相瞒，因多日流连在野外山地，又遇上林中瘴气横生，我与琪妙其实早已是死人。”

　　“你说什么？”何楚寻蓦然睁大眼，不敢置信地说道:“你们再说一遍？我有些听不明白……”这些天的相处可以证明，吃饭，睡觉，聊天，两人的表现哪一样不与正常人无异？

　　“我们是说真的。”琪妙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有点着急地说道:“那地府的鬼差说我们阳寿未尽，允许我们完成一件心愿，等事情了了再来接我们走。”

　　“所以我们才得以找到这里，不然这四周全是悬崖峭壁，我们两个小孩如何下得来？”墨明以事实说明，何楚寻？心下一沉，不由信了一半。

　　“所以你们找了这些桃树枝，是为了驱鬼？”何楚寻揉揉额头，事情有点超出他可以理解的范围。

　　“嗯，今日便该是时候了。”墨明点点头，用桃树枝和柳条驱鬼，是民间流传比较广的驱邪法子，他们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临来时才想到。

　　“等我变成鬼，我就会有法力，到时就可以暗中帮助公子了。”琪妙似乎不明白死亡的可怕，异想天开地说道。

　　“嗯。”墨明也附和着点点头。

　　看着这两个天真烂漫的孩童，何楚寻心里酸酸的，在事情未弄明白之前，他决不能见死不救。

　　“你们想死吗？”何楚寻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墨明棋妙迷茫地想了一会，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似不明白死是什么意思。

　　何楚寻叹息一声，将他们拥进怀里，喃喃道:“有我在，不会就这么轻易让你们死掉的。”

　　“唔……”两个童子懵懂地点点头，紧紧抱住何楚寻。此刻，他是他们唯一可依靠的人。

　　夜凉如水，三人返回屋中，何楚寻交待了两个童子一些事情，做了些准备，便打开门，坐在桌旁候着。少倾，一道浓雾冲开篱笆门，雾气翻滚着，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动，随着雾气出现，一阵无形的压迫朝屋内的三人压来，压得人胸口发闷。

　　“来了！”何楚寻心里一动，眼皮剧烈跳动起来，他努力将内心的恐惧和慌乱压下，紧紧握住刚削好的桃木剑。饶是这样，他的身体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墨明，我有些怕！”棋妙颤抖着伸出手，被另一只同样冰冷的手握住了。

　　“别怕…有我在！”墨明努力表现得不在乎，他这极力忍耐偏偏又没忍住的样子非但起不到安慰作用，棋妙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在他们说话的瞬间，院门口发生了变化，阴森森的浓雾中有东西走了出来，花花绿绿的，一队做工逼真的纸人纸马开进了院子，为首两个鬼差骑在纸扎的高头大马上，头戴高帽，身上穿着黑白长袍。

　　白袍子那个长着一张马脸，舌头长长地吊了出来。黑色衣服的脸如碳黑，长着一对牛角，碳黑的方脸不怒而威，他们站在一起显得既滑稽又诡异，尤其是白色衣服那个，嘴里还不时发出“呵呵呵”的笑声，显得鬼气森森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何楚寻吞了吞口水，心中默念了一遍所有认识的神仙名字。他用眼角迅速扫了一眼旁边，那两小孩害怕得抱成一团，身子像筛糠一样剧烈颤动。

　　方才还不懂死为何物，现在却怕成这样，果然是小孩子呢！危急关头，何楚寻不忘在心里调侃一番。

　　惨白的月光下，只见白无常发出了“哬哬”的声音，手脚比划着在原地跳来跳去，黑无常看着嫌他烦，一掌把他的头扇下来了。

　　“嗬哬嗬嗬！”那个飞转着头颅不偏不倚，穿门飞入屋内，朝着棋妙的怀中撞去。不知怎么的，棋妙竟傻傻愣愣地伸手去接，神奇的是他还真接住了。

　　惊吓来得太过突然，琪妙捧着头颅痴痴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忽然“哇”一声哭出来，没头没脑地将手上的东西一扔，与墨明抱作一团啜泣。

　　那个再次飞起来的头颅转了个方向，旋转着往何楚寻的方向飞来，也不知道是抽了哪根筋，何楚寻看着那条恶心之至的长舌头在空中翻转，对准头颅飞起就是一脚，那颗头受了力滋溜溜地往它的身体那边飞去。

　　那白无常正瞎转着身体找它的头，没想到这颗头还算听话，出去转了一圈又自己飞了回来。白无常接过头颅，伸出长长的指甲摸了摸，惊喜地发出“嗬嗬”两声，将它装回了原来的地方。

　　重新拾回头颅的白无常很是高兴，高兴得把脸装到了背面，那双滴溜溜的小眼睛转来转去，伸出手四处摸索。

　　黑无常看不得他这样，反手一掌又抽了过去，头颅滴溜溜地在白无常的脖子上转了几圈，停下来的时候刚好脸在前面，这回终于装对了。

　　“呵呵呵呵呵！”站在后面小鬼见状，全都手舞足蹈起来，他们伸手指着白无常，发出刺耳的声音，就像在嘲笑他一般。黑无常嫌他们吵，一个个扇过去，将他们的脑袋都扇了下来。

　　众小鬼没了脑袋，乌央央一片跪在院子里摸索，这个捡了那个的头，那个又踩着谁的脚，闹出不少笑话。

　　“够了，都退下罢！”

　　突然，屋顶上响起一把富有磁性的男子桑音，话音刚落，就见四具骷颅骨架扛着一顶黑色轿子从天而降，一只男子的手掀开轿门，走出来一个着月白长衫的青年人，斯斯文文，眼神柔和。

　　何楚寻诧异地看着他，心道这就是阎王？也太……没有气场了吧！还有，鬼不是从地下钻出来的么？他倒好，施施然从天上来，实在让人始料不及。

　　何楚寻略带失望地打算收回眼光，忽见轿子一动，又一人自里面走出来。

　　但见此人黑衣黑衫，长得一副好皮相，姿态从容地摇着一把描金纸扇，嘴边带着隐隐的微笑，信步闲庭般朝屋内众人走来。

　　随着他的出现，何楚寻眼前一亮，好看的人他见得多了，好看的鬼却仅此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