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谈》碎肉煮

2、坠落

　　得赶紧上去看看才是。何楚寻用大拇指刮了刮鼻尖，得意洋洋地下到地上，等他站在水潭边上，举目往上眺望的时候，内心却发了愁。

　　这也太高高高高了吧！耳边是隆隆的瀑布声，周边的石壁长年被水流冲刷，长了无数的青苔，用手指往上面一戳就是一个深深的印子。

　　更绝的是，这座崖山相当有个性，三面临空如刀劈斧凿，光溜溜的连个落脚点都寻不到，只这一面还是最好的了。

　　在何楚寻踟躇不前的时候，竹林里走出来两个一模一样的童子，他们大概十一二岁的年纪，手拿竹筒到溪边打水。

　　“喂小孩，你们晓得到这山上面去的路吗？”何楚寻从石堆里跳出来，挡住他们的去路。

　　“你谁呀？”一个说。

　　“我们又不认识你。”另一个说。

　　何楚寻一想也是，四下摸索最后从怀里掏出几块用油纸包着的桂花糕，打开后故意闻了闻，摆出很陶醉的样子。

　　“这是什么？”左边那个忍不住诱惑，吞了吞口水。

　　“想吃吗？”何楚寻将一块桂花糕递给他，两个童子互相看了一眼，居然都没有伸手去接。

　　“我家公子说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

　　“哦？你家公子是竹林里那个吗？”

　　“嗯……原先是的，现在不是了。”童子摇了摇头。

　　“怎的又不是？他不就是穿白衣服，没事弹个小曲臭显摆，是他么？”何楚寻尽量描述得详细一点。

　　“唉，反正跟你说不清楚，我家公子出远门了，现在竹林里的那个是他的好朋友。”童子说完，打了水走了。

　　何楚寻还想再问，远远的听到穆世才喊道:“墨明棋妙，你们去哪里了？”

　　何楚寻心道不好，深吸一口气飞身往悬崖掠了上去。几个起落，停在一块突出的青石头上面。

　　他扭头四下打量，发现左上方水流两旁长了几株矮树，矮树之上便是那黝黑的洞口，似乎在往外滋滋冒冷气，大热天的，加上在水流旁边攀爬许久，何楚寻顿觉得一阵透心凉，不禁为之精神一振。

　　有戏！他暗暗蓄力，看准位置脚下一蹬，就朝往外冒冷气的水流之上扎去，一个猛扎就进了山洞。此处果真隐蔽，得了水流的庇护，人如果是站在崖下往上看，是如何都看不到的。

　　不过，这是什么鬼地方？好冷啊！甫一进来，何楚寻就不禁打了个喷嚏，摸摸身上半湿的衣服，啰啰嗦嗦的从地上站起来，借着洞口微弱的亮光，一边往里走一边扭头打量，这个深度和宽度都不断增加的山洞，洞壁冰凉冰凉的，摸上去似乎有些湿。

　　摸黑走了一段路，何楚寻突然想起什么，急忙从怀里一摸，脸有喜色地掏出一只火源，在漆黑的洞中晃两下，慢慢有火光亮起。

　　何楚寻眯起眼适应光亮，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个洞里亮晶晶的，四周堆砌着冰块，如同一座水晶迷宫，稍稍亮起火源便光彩照人。

　　见此情景，何楚寻恍然大悟:原来镖队运送的是冰块！

　　也不知道穆世才花了多少心思，给这个洞整个洞壁、地面都砌了冰块，有些还进行了雕花和摆设，怪不得凉飕飕的。敢情刚才那道光就是从这些冰里发出去的？

　　啧啧！何楚寻算是开了眼界，他边走边看，不时作一番点评，不知不觉进到了冰洞深处，再前面一点的地方隐隐有人在说话。

　　谁？何楚寻顿时警觉起来，他一方面运功抵御洞里的酷寒冰冻，一方面蹑手蹑脚地往响起说话声的地方靠近，走近前来发现那地方是这冰洞里唯一一处，像是房间一样的冰室。

　　有莹白的光从冰室是漏出来，何楚寻认得这是夜明珠的光亮，瞧这亮度得摆了不少。这些珠子可全都是宝贝啊！何楚寻心里痒痒的，不自觉朝冰室入口走去，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朝里面快速看了几眼。

　　晶莹剔透的冰室内，四周各摆了一颗鸽子蛋大的夜明珠，在里面站着说话的居然是穆世才！这座山果然有古怪，穆世才必定是抄了近路才走在他的前面，比他先进到这冰洞里去。

　　刚才来路有一个岔道口，想必穆世才就是从那边上来的，神神秘秘，阴森古怪，果然是穆世才的作风。

　　就在何楚寻走神这会，穆世才伸出手，极其慎重地摸着面前的一块冰，柔声道：“李兄啊，我又来看你了，你……还好吗？”

　　李熊？还是李雄？何楚寻皱眉:一块冰还有名字？事出有异，他决定先听下去再说。

　　那边穆世才又说开了:“两日不见，当真思念得紧，李兄啊李兄，你让我如何是好？”

　　这穆世才别不是练功走火入魔了吧？！对着块冰发牢骚……不对！何楚寻瞪大眼，那块人一样高的冰块里似乎有东西！再定睛一看，那里面不是个人是什么！

　　何楚寻心思活络，马上想到了江湖上那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难不成穆世才真的如传闻所说，在此处藏了个大美人？

　　只是为何要将美人冻在冰里呀？这样很好玩么？啧啧！真是搞不懂！

　　尽管不知道穆世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仍旧是兴奋的，心下暗骂道:好你个穆世才！老子辛辛苦苦查了你整整一个月，终于踩到了你的狐狸尾巴！这回看你怎么收场！

　　穆世才并不知道这个隐秘的地方，还有人在，仍旧沉浸在自己的天地里，喃喃自语：“李兄啊，我知道你在里面过得不好，可我也是没办法，这还是得了这座山的好处，冰块每两天就得换一次，我也只能两天来看你一回……”

　　“我啊，我恨不得天天和你在一起，那样才是好呢！”穆世才叹息一声，环手抱住了冰块，不时用脸磨蹭两下。

　　看到这里，何楚寻发现了不对劲，这冰里的人看轮廓就知道是个男的，虽然隐约看出是长得挺好看的，但到底还是个男的啊！难不成……

　　“我的娘亲，穆世才果真去如传言所说是个断袖！”巨大的震惊让何楚寻说不出话来，城中谁不知道，那穆世才的妻子可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如今连儿子都有了，可他居然是个断袖！

　　虽然难以置信，但是事实摆在面前，不到何楚寻不信。一瞬间内心五味杂陈，他们两人算得上青梅竹马，十多年来一起打过的架无数，穆世才的底他早就摸透，却从来不晓得他有这方面的癖好。

　　穆世才啊穆世才，我可真小瞧了你！何楚寻感叹着，有点不好意思再看下去，怎么说破坏人家好事总归是不好的，他打算原路返回，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刚迈开腿走了两步，便走不动了。尽管这么做不好，但是心里有只小手挠得他痒痒的。平心而论，穆世才在他眼里是美男子一个，那冰里的男子模样端正，比起他也不会差，两个男人抱在一起，确实有点让人窒息。

　　但是两个长得好看的男人抱在一起，又好像有点可以接受……

　　我就看一眼，就一眼！何楚寻暗暗发誓，一咬牙，又蹲回原来的地方，从手指缝里偷瞄起来。

　　冰室内，穆世才抱住冰块说着痴情话，情到深处，直愣愣地对着冰块亲了上去……

　　--不会吧！来真的？到底还是无法接受如此荒唐的事，何楚寻一时乱了方寸，紧张起来不知为何想笑，憋了一会，突然爆发出来。

　　“噗哈哈哈！！”一阵突兀的笑声放肆地在冰洞内响起，惊醒了与冰块深情相拥的穆世才，他猛地睁大眼，转过头就看到了笑得满地打滚的何楚寻。

　　穆世才也是大意了，竟不知洞内何时多了个人！一见是何楚寻这个冤魂不散的，不问缘由，直接抄起家伙——他的双手已经触到了背后的古琴，又顾及到琴声会破坏冰洞，只得咬牙松开手，随即抽出一根鞭子，毒蛇一般朝刚从地上的扭来扭去的人抽去……

　　“误会，误会，穆兄请听我解释！”何楚寻一边躲闪，仍止不住笑声：“我是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你竟有龙阳之好，噗哈哈哈哈！！”

　　他不说还好，这么火上一添油，把穆世才的无名火烧得旺旺的，一根毒鞭抽得虎虎生风。

　　“穆兄好鞭法！”何楚寻也是个不怕死的，刁钻凌厉无比的鞭子抽在他身上，他就跟跳绳一般，左躲右闪，眼看就要被抽个正着，他一矮身却又险险避过。

　　这一招对穆世才的打击很大，他抽了一阵见没一下是能抽中人的，置气一般一把将鞭子扔到地上去。反手摸下长琴，盘腿坐在冰面上弹奏起来。

　　霎时间，魔音阵阵，如百万鬼兵列阵而来，冰寒的室内阴风阵阵，那种无形的压迫感甚至让何楚寻直不起腰，他两手护着前胸，连捂住耳朵的动作都做不到。

　　其实他看似狼狈，穆世才比他只坏不会好，才弹了一会，双手的动作就稍有呆滞，嘴角也逸出一道细长的血丝。催命的琴声一阵强过一阵，穆世才吐出一口鲜血，眼神冰冷得可怕，何楚寻混乱中往那边看了一眼，被他的眼神吓一跳，那是要杀人的眼神。

　　这样下去说不定两个人都要葬身冰洞。何楚寻暗暗观察冰洞的变化，穆世才的魔音着实厉害，不少冰块已出现裂纹，脚下也隐隐传来震感。

　　不好！这洞要塌了！何楚寻捂着胸口，刚想提醒穆世才，谁知张口就喷出一口血，他原本在竹林的时候就被魔音震伤，只不过是强行压住，现在又受到更强烈的攻势，已是强弩之末，几乎就要倒地。

　　挣扎着往穆世才那边靠去，想着能阻止就阻止，不行就大家抱着一起死了算。何楚寻艰难地抬起头，朝穆世才看过去，发现他的境况比自己还不如，就此下去两败俱伤是免不了的了。

　　“穆兄，快停下……”何楚寻声嘶力竭地喊道，穆世才像是极讨厌他，手上一沉，魔音夹着摧毁所有的邪恶力量，朝何楚寻压了过去。速度极快，无人能挡。

　　何楚寻眼见没有生路可寻，索性咬紧牙关，运起最后一丝力道朝穆世才掠去，要抱着他一起死。没成想人没碰到，便被掀翻在地，就掉落在那块人形冰块上。

　　大口大口的鲜血吐在冰面上，刚好是里面那个人心口的位置。原本何楚寻还幻想着有余地可旋，没成想穆世才动了杀心，魔音摧枯拉巧一般将整个冰洞都毁了。

　　头顶不断有冰块坠落，脚下也失去了立足之地，混乱中早已不见了穆世才的身影，何楚寻记忆的最后，是他抱着那块冰往深渊坠去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