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宫塞鸿秋》酸儒

1、红袍白鹤

　　　绯色天灯制个弯钩，初一弯月牙儿似的，尾尖一枚绣花针。捻一条豆绿线由小孔透过，坠下新绿穗子，穗子末穗被穿了透明珠子，在月下晶莹剔透。
　　　我接过灯，伸手举过发髻，蓦地松开手，看那灯闪着火，明亮而晃眼，渐行渐远。随着大流，跟万家灯火混在一起，再也瞧不见了。
　　　“走吧。”
　　　星河满天，初生月在炫耀风姿。流星划过夜，我侧身眼睨，一抹红袍身影模糊了视线，似乎天地都为之静谧，我只能看见那女子扬着笑，红宽袍绣白鹤人堪画，她白玉颈子眉黛浓。
　　　绿依依杨柳千株，红馥馥芙渠万朵，微雨初降，微烟初聚，微风初过，简直苎罗仙子下凡尘。
　　只见她倾城颜色，羞煞百花，珠翠钗满头，弓鞋儿小巧，她眼斜斜一瞥啊，蹙着春山两弯眉黛，霎时间海棠零落胭脂败，她这一笑啊，又是牡丹新放芍药开。
　　银花遍地飘，火树连天照，倚遍危楼十二阑，娉婷款步走，红色映衬面容如花，还是天姿国色的牡丹花，胭脂微抹两腮，恰似两朵红云飘过，一双眼似乎含情脉脉，秋波暗送。
　　浅淡的月光描绘香腮，我爱她似乎爱初生月，喜她似乎喜看梅梢月。真想挽她那纤纤玉指，去看大漠孤烟，共登銮殿，嬉笑逗乐，一对鸳鸯成双，鱼水和谐。
　　轻轻转过视线，烟雾模糊了视线，她驻足不远，看清她插着鸳鸯交尾钗，系着鸂鶒合欢带，真是缘分，红线她这儿拿一端，我那儿拿一端。
　　玉笋放天灯，一盏纹素娥奔月的天灯，系着绯红色穗子，和我的是天生一对。她唇边又含笑，檀口擦红，拿香罗帕擦手，她又弃了那帕子，随意仍在地上。
　　窈窕身姿远去，捡了香帕在鼻尖一嗅，一股玫瑰混檀香，“啪”的一声问素娥奔月的天灯掉脚边，素白纸条轻轻捻，上写：
　　东湾巷古氏求。
　　……
　　弓鞋儿，三寸金莲，红袍白鹤，时常萦绕心尖，真心热眼跳，心神恍惚，失惊打怪，日夜难捱。
　　身上白穿了罗襕，将三千心意投注整治奸孬，一晃眼三百六十五从眼前过。朝中势力割据，暂且露出了阳光，却仅是暂时罢了。
　　大街小巷，似乎安居乐业的模样，商贩大声叫喊，蓦地雨淅淅沥沥而来，乘风伴乌云，太阳早飞走，果然是暂时光彩。
　　街上人皆不见，回来时，手拿菡萏双荷伞，继续吆喝大声，烟雨色笼罩亭台楼阁，清风摇雨，本无意在街，衣裳微微湿。
　　布衣架起摊子，摆着一溜的朱桦，那住东湾巷的姑娘带上，可是怎样的倾城绝色？我伸手去拿，却摸到了一只温热的手，蓦然抬眸。
　　桃花眼中包含温柔情切，轻扑动睫毛似乎蝴蝶即将飞去，似乎瞧见鸳鸯冢上长连枝。云髻微亸，淡妆轻抹，浑身只手中戴了玉镯，却穿着宽红袍，上绣锦绣百鸟朝凰。
　　她手举油纸伞，轻轻侧来，阻挡一切烟雨。
　　“姑娘可住东湾巷头？”
　　翠云轻点头，那一刻桃红柳绿，辰勾月上心头。
　　……
　　“飘然快拂花梢。”
　　“翠尾分开红影。”
　　两只翠鸟相依相护，我奏素琴她调弦，我练字她研墨，难怪书上说“只羡鸳鸯不羡仙”，这真是神仙眷侣，叫人发羡。
　　一晃又是一个年头，朝廷派我入北疆，一别不知是几个年头。她折了一支柳，用中指和大拇指捻着给我，桃花眼中满是离愁的忧伤。
　　“会为你传上音书。”我宽慰她。
　　……
　　又是春日春风来，送暖送寒，只有鲜血才能暖热心尖。高高城墙，我手执红缨枪，三日攻克，那一战我杀了三千人。
　　本以为能回去，朝廷却让我驻守北疆，一守，就是一十二年。
　　想她时道几首西江月，盼她时似盼辰勾月。
　　她该是欢欢喜喜盼我回来，凄凄凉凉老了人也，路程遥远，音书无法传达，雁杳鱼沉，她该落寞万分，恨我这个薄幸人。
　　“乱纷纷残花病菊，滴溜溜败叶雕梧，疏刺刺风摇翠竹，淅零零雨洒荒芜。”
　　　愁到无尽处，割不断愁肠肚。
　　　但是我的终究是我的，我终究还是回来了。
　　　东湾巷还是往年的多雨，淅淅沥沥的雨顺着斑驳的墙滑下，恨重叠，重叠恨，她该怎样想我？画檐见叮叮当当的玉马，还是高楼上响彻的钟声，都是我心意恍惚。
　　我望见她了。
　　红袍女子云髻高耸，插鸳鸯交尾钗，却是挽着少妇髻，鬓角华发生。夫君儒雅清瘦，同孩童，一起远远走去巷子，走在黄昏，拉下长影。
　　吊影孤啊吊影孤，我的报应来了。她回眸望了我一眼，那雪白的颈儿，浓浓的眉黛，一颦一笑，天姿国色。
　　……
　　十四年退去罗襕，换上朝服，我将站在高楼之上，俯瞰整个国都，我是新的王。
　　明月如初却要索命来，一切都是黄粱一梦罢了，春初透，花正结，正愁红惨绿时节。倘若有来世，必定陪她共赏韶年。
　　最后一声礼炮放飞，一个奴隶低眉顺眼，缓缓提醒：
　　“乍暖还寒时候，女皇莫要贪明月皎皎了。”

---

作者有话要说：　　2018.5.6
写到最后又不想写了……这么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