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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霸王别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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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娘亲的生辰,我不能随意,毕竟这对娘亲来说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 四十岁,如花又似渣;如果说二十岁的女子是清澈如水,那么四十岁就是纯美似酒。四十岁,容颜半去,却能成熟睿智,淡定从容。
宁却双知道我并不反对热闹的想法,开始嚣张地让全灵台城都知道他的丈母娘要过生日了。宴席设在了城里最大的酒楼------逍遥阁。
八月十五那天,我并没有操太多的心,只将一切轻松地交给了他,便自己去了娘亲的小楼里与她闲话家常。
进入她的房间,她正对着梳妆台沉思。我轻声唤了唤:“娘亲,在想什么?”
“看着镜中苍老的容颜,16岁时的记忆仍然鲜明如昨,红颜弹指老,不过是刹那芳华啊。”娘亲望着我笑了笑,似乎有些感慨。
“娘亲多想了,如今的娘亲,风韵怎是当年能比拟的?”我无法体会她此刻的心情,只能尽量安慰。
“呵……,连茹那丫头今天没跟着你?”
“我想着没什么事,就让她在府里帮衬着。”我在思索着,在今天这个日子里,能不能让娘亲开心点。
“娘亲今日还是想到了往事吗?”我还是开了口,虽然这个话题或许会很沉重。仔细想想,我真的不能算得是一个能带给他人快乐和幸福的人。
“一直在想的都是往事,没有想过将来,我可能是个得过且过的人呢。”娘亲的微微一笑让我有些眩目。这种笑容并不常在她脸上出现,我开始反思当初让她结束风月楼是否正确了。
娘亲的一辈子只得一个风月楼那么多而已,而我是活生生的拿走了她的全部。
“很想知道,娘亲思念的那个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是爹吗?”我盯着娘亲的眼睛,那里面装着太多的情感。 “嗯,是你爹。那个曾经与我相濡以沫的人,我也思念了大半生的男子。”她低下了头,抚了抚手上的碧玉镯子。 “那为什么当初会放手?”若是我,定不相负,一旦放手,就放开所有。
“放手?从来不想放手,也没想过要放。有时侯放手并非爱得不够,而是中间阻隔太多,人往往不能依照自己的心来取舍的。”娘亲的心始终是善良的,在与她生活的这两年间,我的性子也沉静了许多。不知以前的我是个什么样子。
“唯颜,不多说了,我们去府里看看吧。总不能什么都让王爷一个人担代着。”娘亲起身将我拉出了房。@
我知道她又开始逃避了,为了避免自己过分的思念。
一路走去,我不禁想起了“相濡以沫”的由来。
传说有两条鱼,生活在大海里。某日,被海水冲到了一个浅浅的水沟,只能相互把自己嘴里的泡沫喂到对方嘴里而获得生存。
但是庄子说,这种生活并不是最正常最真实,却也是最无奈的。
真实的情况是,海水终究要漫上来,但它们已等不到那一天了。最后,它们不得不相忘于本不属于自己的江湖。
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与其天涯思君,恋恋不能相舍,莫若相忘于江湖。江湖之远之大,何处才是我归依的故乡?
我们到的时候,已经忙完了,到处是红红的一大片,煞是耀眼。宁却双见我们进来,只说是张罗着要在府里办戏台,为娘亲热闹热闹。
唤来连茹,宁却双与我们先行一步去了逍遥阁。
阁里早已布置得富丽堂皇,我很佩服宁却双的用心,啧啧称奇。他只望了我一眼,眼睛里便是晶莹透亮了。整张脸都在不停地上扬,或者该说是抽搐。
“娘亲,先上坐吧,等会儿宜柔她们也会过来为您祝寿。”他扶过娘亲,拉着我的手说道。
“怎么姐姐她们要过来,你却没事前说呢?”我顺势掐了掐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嘟囔着,并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是宜柔说太久没好好热闹了,非要来凑个数,我也没办法。又想着是娘亲的大日子,那就应了。放心,天大的事我都担着。”虽然他满是泰然的样子,还是有那么一刹那的狰狞,估计是我掐他的那会儿,下手忒狠了些。
等到苏氏一行人到了之际,方才开席。觥筹交错间,又来了一行陌生人,我不曾见过的。看着宁却双笑意盈盈的双眼,我有些疑惑。
一身雍容华贵的气质,一袭高贵气派的华服,无不昭示着是官门之后。
既然宁却双是王爷,结交官僚那是基本的,只是家宴也如此那未免太嚣张了些,更何况娘亲与我的身份如此尴尬。
我上下打量了番,便只能纹丝不动,待看后来了。
只见宁却双起身,刚叫了声“皇……” “五弟无须多礼,为兄今日只来凑个热闹,也只当出席个家宴了,该省则省下吧。”此人摆了摆手,甚威风。
“那三哥就坐吧。来人,多摆上一副碗筷。今日权当为娘亲祝贺,不醉不归。”他也莫名地兴奋了起来。 我与连茹对望了一眼。心下有些明了,这下倒更似一场真正的鸿门宴了。
虽然主角是娘亲,但自那位三哥来了之后,风便转了向,让我颇有些不满意。娘亲只低坐着,在桌下握着我的手,轻拍着,脸上是一贯的从容与浅笑。
三哥,当今王爷的兄弟能有几个?这个三哥便一定是那高坐于龙椅之上的皇帝----宁却风。
既然是生日宴会,过来过去无非是一些客套的问候言语。我忒烦了这些,早知如此,当初早把这个会拒了也罢,好过现今的混身不自在。
宴席总有散场的时候,何况是我本身不太想参与的这种宴。宁却双的三哥走时,直灼灼地盯着我,然后说了句:“五弟闲暇时可带新弟妹见见三哥,就当话话家常也行,为兄的到是一直想看看让五弟疼入心坎的究竟是多玲珑剔透的人儿。”
很显然这话虽然是闲散的话,却有着不可抗拒的意思。
“这当是自然,只因着颜颜刚进门,性子也是淡薄些,过些时候得了空自会与三哥闲聊的。”宁却双的笑容里有些勉强,重重心思也没藏住。
“如此,为兄就不便久留了。弟妹方可别忘记才好。”转了眼,就巴巴地望着我,似乎想把这事就这么铁板钉钉了。
“好,弟妹这就记下了。”我低声应着。
偌大的一堆人,我就算性子再淡薄,也不能抚了宁却双的面子。答应是一回事,去不去又是一回事了。反正我是个小女子,更是一个很难驯养的小女子,也不怕别人说我不守承诺的。心里这么想着,不由得轻笑出声。
等到反应过来之时,方才想起众人,只要起身赔个不是。谁知这一赔,到赔出了事。
“妹妹今儿是高兴呢,不如就着这个大好日子,为大家歌舞一曲,助助兴也好啊。先前可是听说妹妹的歌舞一绝天下呢,我就愁着什么时候能见着一下就好了。如今还望妹妹成全这么个小小心愿才是。”说着说着,还不忘起身向我低了低身子。这礼数可是行到家了,我如何能辩驳?
朱群舞到是不忘了逮着能整我的任何一个机会。想到这里,我不禁想起了她的名字或许也有些来头才是。@
“说到歌舞一绝天下,妹妹还不敢当,听闻姐姐闺名群舞,那自然是舞字脱不了干系才是,若今天能让姐姐应个景舞一曲,那妹妹当然是献丑似的舒舒嗓子了。”我将目的成功摆了出来。
“妹妹说笑了,自嫁入王府,我已多年未能起舞了,先前因小产伤了身子,大夫的意思也是少舞为妙,王爷也是给了权的,所以……”她痴痴地说了起来,带了嘲笑也带了讽刺,说完还不忘盯着我的肚子瞅了瞅。
“今日三哥还在呢,就拿着一些不入流的事情出来说,不怕闪了舌头,伤着了脸吗?”宁却双说着也站了起来,有些愠怒。
又转身向侧座的宁却风鞠了鞠,“三哥见笑了,群舞今天恐是喝多了些,过了。”
“没那么多礼,家宴就图个高兴,能有眼福也是不错的。但伤了弟妹们的身子就不该了,不如改天再找个日子一乐吧。等三哥亲自挑好日子,定当让弟妹们尽兴才是。”扬了手,跟进来几个随从,随意说了几句,就鱼贯而出了。
这一场宴会,谁也没得脸,闹了个不欢而散。
饭已食完,一行人也算浩浩荡荡地出了逍遥阁。
回到府里,戏班子早已准备妥当,就等着我们这些看客入座了。让娘亲坐上主位,戏就开始了。
好一个“拜寿戏”,表演的恰到好处,显然是精心策划安排的。最后那戏子提上来的篮子里放的那颗珍珠才叫光彩夺目。
宁却双顺手拿了起来,捧在手心,拖着我的手走到娘亲的面前,与我一同跪了下来,朗声道:“今日娘亲之生辰,我与唯颜备下这份薄礼,还望笑纳,祝娘亲年年今日,岁岁今朝。同时也感谢娘亲照顾唯颜这么些年,您确实辛苦了,如今往后便由我这半个儿子略尽孝道了。”
娘亲满眼的欣慰之情,忙将我们扶了起来,紧紧握着我俩的手,不住地点头说:“好,好,好……”
戏台一黑,我知道第二场该上演了,就安坐了下来。
昏暗中苏氏的脸郁郁的,那眼中有一些寒光,直直地看了娘亲一眼,娘亲的头就低了下去,这一场面,让我有一瞬间的惊慌。似乎哪里不对了?
容不得我多想,便听到戏台上柔柔一声:“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又是霸王别姬,与我梦中那场景诸多相象。为何独独是这场戏让我记忆犹新呢?戏终于演完了,我还沉浸在当中,没有回过神来,看着收拾戏台的戏子我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已不在了,只剩下宁却双握着我的手。
“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娘亲唤了那么久你也没听到,我只好留下来陪着你,让连茹送娘亲去歇下了。对了,今日娘亲就不回别院了,我让人准备了厢房。”宁却双随意说着,似乎有些漫不经心。
我的确想起了什么,但无关他的。不是与他的从前,就自然闭口不语的。
我问他:“我们曾经一起看过这出戏吗?”
他说:“看过,很多年前。你还说,若你是虞姬一定不会自刎,会好好活下去,带着那份深刻的爱情一路走下去。还问我,若我是霸王,该如何选择?”
“那你怎么回答我的?”我靠在他怀里,始终有些恍惚,这个揽着我的男子,并不能让我安心。
“我只说了一句,我不会是霸王。”他的眼神很坚定,是当年的影子作祟吗?
“那我现在问你的回答还一样吗?”我抬眼望着他,似乎想望进他的心里。
他摇了摇头,紧了紧我的肩,郑重地说:“要么同生,要么同死。”
“傻子,相爱的人才会这样说。”我轻打了他一下之后才发现自己这话说得随意,却随意的伤了人。但仿佛这样的脱口而出才是我内心的真实想法。
只见他眼色暗了一暗,我随即跑开了去,背着他说道:“今晚,我与娘亲一同歇下了。”我还是喜欢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