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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逃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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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54
【逃亡】
月华如水,荷香幽渺。
摇曳的杨柳枝下雾气迷蒙,似乎有人坐在湖边。稍高一些的人替靠在他肩上睡熟了的人把滑落的披风重新盖上。
李从嘉茫然地站在一片白雾之中,那是谁?枕在那人肩上睡着的人又是谁?
四周一片空茫,他往前走,想要看清那两人的样子。
可无论他怎么走,眼前却还是一直隔着迷蒙的白雾。
他焦急地往前跑过去,眼前的雾气逐渐消散,他看到了盛放的白莲。
雾气越来越淡,他离他们越来越近——脚下突然一空,他骤然跌进了漫无边际的湖水里,湖底仿佛有什么巨兽在拼命地把他往下拽,沉入水中的最后一刻,他转过头去,终于看清了岸上两人的样子。
顾晏初安闲地靠在殷南的肩膀上,两人的衣裳交缠在一起,殷南正低头将披风盖在他的身上……
冰凉的湖水涌进了鼻腔,李从嘉徒然地挣扎着,他想开口求救,却立刻就被灌进了一口味道奇怪的水。
仿若墨汁的水里似乎潜藏着无数的刀剑,他的脚被湖底的水草缠住,无论他如何挣扎都不得解脱。
屋里突然有了动静,燕别破门而入,只见李从嘉满头是汗,他疲惫地靠在床头,大口吸气,眼睛无神地望着前面,甚至连燕别进来了都没有注意到。
“公子,你怎么了?”
李从嘉恍惚地转过头来,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又朝四周看了几眼,这才舒了口气:“做噩梦了。”他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我没事。”
“你在外面守了一夜吗?”
“是。”
李从嘉连忙道:“我没事了,你快去休息吧。殷国的情况你估计比我还要熟悉,我们现在都指着你才能出去呢。”
燕别看了看李从嘉依旧苍白的脸色,点头道:“我让其他人过来陪着公子。”
肩上的伤口因为刚才起的太急又裂开了,李从嘉疲惫而难过地仰头靠在床边:他竟然梦到了殷南。
他努力让自己狠下心来,却还是不能忘记他。
李从嘉缓缓呼出一口气——不管能不能忘记,他们都再也没有可能了。
就像这个梦,他的前路上永远都不会再有殷南了。那些不知真假的柔情,都永远留在了过去。
紫宸殿里烛火一夜未熄。
殷南把所有人都赶到了殿外,独自枯坐了一夜。
手边放着李从嘉被割断的那截衣袖。
古人说“割袍断义”,他竟然走的如此决绝,连一丝侥幸都不肯给他留。
奚玿尹已经把昨夜宫中的变动都向他做了汇报,短短数月,他的势力竟然已经在宫里发展地如此之大。殷南本来有意放他离开,没想到他临走之前竟然还想要他的性命!
殷南承认自己并非光明正大的君子,可他面对李从嘉时已经一退再退,李从嘉竟然如此负他!
昨夜宫中出了盗贼,陛下大怒,命令整个京城戒严,官兵拿着画像满城里找人。
燕别派了人出去查探情况,带回来的通缉画像除了燕别,另一人竟然是季淮烟。
“昨晚季淮烟也离宫了?”
“应该是的。他本来就是始安王派来讨好殷南的,出了你的事情他在殷国后宫里也不会再有好日子,不如趁机逃了。”
可季淮烟是怎么知道他们昨晚会逃走的?
李从嘉心中的疑惑更深,他想开口问燕别,可又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从昨晚开始,他就觉得燕别有些奇怪。
之前燕别对他总是有些不忿的,全然不像如今这样忠诚。
这种变化是为什么?
身边所有的人都是燕别找来的,李从嘉不敢贸然开口打草惊蛇,只是佯装信了他的话,暗地里观察着燕别的一言一行。
“为什么画像上竟然没有公子?”有一个人奇怪地问道。
出去查探的人自己也很奇怪:“我特意去好几个地方看了,那些官兵们手里拿着的确实没有公子的画像。”
“不过我倒是发现有几个没穿官服扮成小贩的样子混在街上,看样子似乎是在监视着城门。”
燕别眉头紧皱:“这或许是殷南的障眼法。他故意不放公子的画像,让公子以为自己是安全的,实际上等公子一在城门口露面,那些乔装打扮的人就会立马把人拿下。”
周围的人都点了点头,李从嘉却觉得殷南不会用这么容易被人看穿的计谋。
他摸不透殷南的想法,只是谨慎地推演着所有的可能,试图弄明白殷南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深意。
不仅李从嘉不明白,殷国的大臣们也不懂,殷南给出的解释是百姓都知道他宠爱重光君,这时却说重光君是越国人,还从皇宫出逃,会令皇室的颜面扫地。
可奚玿尹却觉得,是陛下还没有完全放下李从嘉。
幸好,即使李从嘉真的活着回到了越国,他和陛下之间也绝无可能了。
他相信陛下会忘记李从嘉的,陛下的雄心壮志不会因为一个敌国的男人就轻易动摇。
殷南下令将都城封了半个月后,整个京城的防卫又回到了从前,听说是盗贼抓到了。李从嘉更是疑惑,他不懂明明城门口已经守地水泄不通,为什么城里的搜查却并不严。
他们住的小院被官兵搜查过两次,可每次也不过是进来看看罢了。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严格。
莲隐轩中,殷南坐在院子里,独自一人品着茶。
奚玿尹过来禀告:“陛下,今日京城里所有的搜查士兵都已经撤了,城门也已经开了。”
殷南偏头看着奚玿尹明显不情愿的神色:“你是不是觉得朕对他太容忍了。”
奚玿尹再也顾不得尊卑,不忿地说:“若是以前,身边出了这种奸细,陛下一定会严惩不贷。为何——”
殷南摩挲着手里的那杯茶:“朕从来没有为谁心动过……”
那未尽之言里,是如今已不愿启齿的话。
可听在奚玿尹耳里,却是殷南并未真的爱过李从嘉。那他就放心了!
一直等到手里的茶没了热气,殷南才把它放下:“走吧。把这里封起来,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
他当初害了李从嘉一条命,如今还他一条命。
从此以后,天高路远,一别两宽。
下次再见,他不会再手下留情。
李从嘉一路人乔装打扮,昼夜急行,终于出了殷国地界。
明天,他们就能到达越国运城。运城守将卢道洪是越国如今难得的忠义之士,李从嘉从前在战场上更对他有救命之恩,只要到了运城,他们便安全了。
这一晚他们在一片树林里落脚,一路颠簸,李从嘉肩上的伤一直没有好,擅长医术的燕离替他撕下已经被染红的纱布,用酒简单地消了毒,就在他的伤口上重新撒上药:“公子,你的伤口反复裂开,至今还没有结痂。到了运城,你务必要好好休养,不然,右手可能就废了。”
李从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燕别的脸色很不好,你也帮他看看吧。”
燕别靠在树干上,正用内力强行对抗着体内剧烈的痛苦:“别过来!”
他浑身紧绷,握着剑的手上青筋暴起,状态显然已经十分不对。
周围的人都围在了他的身边:“燕别,你怎么了?”
燕离趁他不备把住了他的脉象,燕别眼睛猩红,用力推开了他转身就走。
可他体内真气激荡,没走几步就倒了下去。
“燕别!”燕离最新反应过来,接住了他直直倒下去的身体,他再次按住燕别的脉象,“你中毒了?”
燕别难堪地偏过头去,呕出一大口血,既然已经败露,他也没必要再瞒了。
他倒在燕离的怀里,冷酷的面上有些难堪、悔恨、嘲讽:“殿下,你早就开始怀疑我了吧?”
众人大惊,都不懂燕别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从嘉望着他的眼睛:“是谁给你下了毒?”
燕别讽刺地笑了:“是我自己。要不是我主动找到季淮烟,也不会有如今这个结果。”
李从嘉心中一惊,随即一种密密麻麻的痛在心底炸开:“是从善要你杀了我,以此交换你的解药,是吗?”
“是。”
“这一路你有很多机会,为什么不动手?”
燕离替他输入真气让他勉强好过了一点:“我当初全家都被殷国军队残杀,是谢大人把我救了回去,他让人教我武功,让我有了报仇的能力。”
“我潜伏在越国多年,就是为了杀掉殷南为我全家报仇。我眼看着殿下与殷南走地越来越近,已经全然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只好找到了季淮烟。”
“起初他只让我带你离开越国,谢大人的命令也是如此,我答应了。”
话至此处,李从嘉已经能够猜到了:“可你没想到,季淮烟不仅要我离开殷国失去殷南的庇佑,还要我死无葬身之地,永远回不去越国。”
燕别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我害死了谢大人,绝不能再害你。”
李从嘉大惊:“老师到底怎么死的?老师一向行事谨慎,怎么会被人陷害叛国?”
提起谢谦,燕别顿时又呕出一大口血来:“是我,我向季淮烟暴露了自己和谢大人的关联,才害了谢大人。可恨我直到那天晚上才收到书信,才知道真相。”
李从嘉想要再问些什么,可看着燕别如今的样子又不忍再逼问他:“燕别,你好糊涂啊!”
燕别一边咳一边强撑着身体跪倒在他面前:“殿下,谢大人耿介之臣,求您回国之后务必替他洗刷冤屈,燕别来世结草衔环,必报殿下的恩情。”
李从嘉俯身去扶他,燕别却不肯起来,他已经身中剧毒,无力回天,只是觉得愧对谢谦和李从嘉:“燕别只能送殿下到这里了,往后的路,还望殿下保重!”
话音刚落,他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直直地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李从嘉想救却已经来不及,他单膝及地,颤抖着手抓住燕别的肩膀:“老师身上的冤屈,我一定替他洗刷。”
燕别直直地盯着他,唇边升起一丝解脱的笑意。
李从嘉的手抖得不行,他的手上力量一松,燕别就倒在了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李从善就那么恨他?他们明明是流着同样血脉的兄弟同胞,却一次一次互相厮杀,牺牲旁人的性命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多少次有人为他死在自己的面前,仿佛从他披上铠甲走上战场,到受封王爵名扬天下,再到后来远走他国背井离乡,李从善总是不肯放过他,他也总是在埋葬无辜之人的白骨。
这场争斗不死不休。
可若他死了,李从善会善待越国的百姓吗?
这是他回到越国的第一个晚上,他头一次清醒地认识到,越国的存亡、百姓的安乐,竟然真的全都系在了他的身上。
他一闭眼,就能看到父皇与甄氏坐在华美的宫廷里享受着歌舞升平的浮华,也能看到李从善为了太子之位肆意冤杀与自己政见不合的忠良。
大厦将倾,他当何去何从?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五一快乐哦,玩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