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凌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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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空气里四处弥漫着泥土的腥味，凌寒睁开眼，看了熟睡的妹妹一眼，挣扎着坐起身来。
“哥哥，你醒啦？”妹妹兴奋地凑了过来，扑进凌寒怀里。
“嗯。”凌寒扭头看了看，疑惑地问道，“枫哥呢？”
“他出去找药了，说是马上就回来。”妹妹还有些口齿不清，只是马上两个字却说得格外清楚。
马上？凌寒不安地看向妹妹，急切地问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晚上啊。”妹妹歪着头，不解地盯着凌寒。
凌寒心中一惊，直直地倒了下去，重新跌回湿冷的草垛里……
“醒了？”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凌寒抬头看去，却怎么也记不起这张脸来，“你是谁？”
“连我都忘了，真是……”男子摇了摇头，不觉轻笑了起来。
“哥哥！”一声惊呼打断了凌寒的思绪，凌霜应声闯了进来，白皙的脸上，一片青紫色格外显眼。
“霜儿？”凌寒上下打量了一番，抚着她脸上的淤青，怜惜道，“都怪哥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多亏了枫哥……哦，不对，是慕哥哥。”凌霜害羞地笑着，蹭到慕枫跟前。
“枫哥？”凌寒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男子，陷入了沉思。
慕枫抬手敲了敲凌寒的脑袋，笑道：“你个混小子，连我都不记得了，是不是该打？”
“哎，慕哥哥，哥哥他不是故意的。”凌霜拦到凌寒身前，慌忙解释起来，“自从那次生过病之后，哥哥就总爱忘事儿，有时连我都不记得呢。”
慕枫愣了愣，突然将凌寒抱进怀里，轻声道：“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哥哥。”靠在熟悉的肩头，凌寒终于叫出了口，眼中泛着丝丝猩红。
“这样才乖。”慕枫摸了摸凌寒的头，柔声叮嘱道：“不过，以后可不准再偷东西了。”
“知道了。”凌寒低着头，面上一阵绯红。
慕枫心情大好，在园子里呆了许久，终于还是趁着月色回了府。
“慕哥哥，快来啊！”慕枫刚走进院子里，就听见凌霜银铃般的笑声。
凌寒从她身后探出头来，秋千猛地荡了回去，生生撞进他的怀里，凌霜也从秋千上跌落下来，哇哇地哭了起来。
慕枫想都没想，扔下手中的糕点，快步飞奔了过去。
“哥哥。”凌寒微红的双眼不时偷瞄着前方挺拔的身躯。
慕枫面含愠色，眼神凌厉地盯着面前的少年，凌寒白皙的脸上汗如雨下，瞬间湿了胸前的衣襟。
“慕哥哥，饶了哥哥吧！”稚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慕枫却不为所动，怒斥道：“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若是……”
汗珠渗进胸前的伤口，少年不觉倒吸了口冷气，慕枫没有再说下去，凌寒却是再不敢开口，只低着头咬紧了牙关。
“疼吗？”慕枫轻轻在伤口撒上金疮药，有些愧疚地问道。
“不疼。”凌寒笑着，呆呆地看着慕枫放大的瞳孔。
“你啊！”慕枫摇了摇头，无奈地笑道，“就不能老实会儿吗？”
“哦。”凌寒瘪着嘴，陡然蔫了下去。
慕枫突然记起自己小的时候，有些不忍地开口道，“算了，我逗你呢。”
“哥哥，你不生我的气了？”凌寒眨巴着双眼，瑟瑟地看着慕枫。
慕枫黑着脸，厉声道：“当然生气。”
“啊？那怎么办？”凌寒不知所措地看着慕枫，直觉得双手都无处安放。
慕枫突然笑了起来，伸手刮了刮凌寒的鼻子，“让我抱一下就不生气了。”
凌寒猛地扑进慕枫怀里，笑着叫道：“抱多久都行！”
蝉声聒噪，炎热的夏日，树荫成了唯一的避难所。
凌寒捡起一根断枝，一笔一划地在阴影里重复着那个名字。突然，一道黑影覆了上来，他扭头一看，不觉低头唤了声：“哥哥。”
“又偷懒了。”慕枫叹了口气，俯身向着凌寒道，“过来，我考考你。”
“哦。”凌寒鼓着嘴，不情不愿地跟进书房。
“哥哥，这个我真的不会！”凌寒昂着头，眼中隐隐透着笑意。
“这么快又忘了？”慕枫轻轻敲打着手中的竹条，玩味地看向阴谋得逞的少年。
凌寒双眼一闭，两手一伸，扭头道：“哥哥打吧！”
“慕哥哥，饶了哥哥吧！”凌霜哭着拉住慕枫的衣角。
凌寒匆忙喝道：“你可别多嘴了！”一回头，竹条已在不经意间落了下来，“啊！”
“疼吗？”慕枫偷瞄着少年藏在身后的双手，轻声问道。
“疼。”凌寒噘着嘴，仿佛下一刻就能哭出来了。
慕枫皱紧了眉头，轻声喝道：“疼就好好记着。”
“哦，下次再也不敢了。”凌寒低着头，不安地等待着接下来的狂风骤雨。
慕枫却是良久都没有再开口，凌寒正准备偷看一眼，熟悉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不准有下次。”
“嗯。”凌寒一惊，不觉闭紧了双眼。
“好了，安心读书吧。”慕枫的唇擦过凌寒的发际，轻轻地将少年揽进了怀里。
虽然总爱忘事儿，凌寒的文采在私塾里却是数一数二的，慕枫对此也颇为满意。趁着凌寒生辰之际，便想带着姐弟二人去城郊的庙里走一走。
刚跟凌霜说了个大概，凌寒已经巴巴地凑了过来，“哥哥，我也想出……”
慕枫突然想要逗一逗他，于是黑着脸道：“想什么？好好读书！”
“好！书中自有颜如玉是吧？”凌寒挑衅地看着慕枫，笑意已然溢出了眼角。
慕枫伸出手去，却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啊！回来给我抄一百遍《弟子规》。”
“一千遍都行！”凌寒欢呼着跑到门口，一回首，堆满枝头的残雪，瞬间便融化了。
“抄完了吗？”慕枫抱着被子走进书房。
“没有，手都快断了。”凌寒晃了晃手腕，很是不满。
“那就别睡觉了。”察觉到凌寒最近越来越放肆，慕枫觉得很有必要给他点厉害尝尝。
“哥哥是要陪我一起吗？”温软的身体凑到怀里，慕枫差点失了理智。
等回过神来，忙厉声道：“想得美，我是来监督你的。”
“那我可得慢些写了。”凌寒不慌不忙地在纸上写了起来，不时抬头看看榻上的男人。
“真是拿你没办法，这样下去，怎么能考得上功名。”慕枫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到凌寒肩上。
“只要哥哥想，我就能考上。”凌寒昂起头，眼中闪着光亮。
“好，我可记住这句话了。”慕枫心道：这样尴尬的身份，怕是已经护不住他了。
“哥哥，只得了个探花。”凌寒咬着唇，很是懊恼。
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少年却依旧耷拉着脑袋。
慕枫不禁笑道：“老规矩，扎马步吧。”
“啊？”凌寒猛地抬起头，哀求道，“哥哥饶了我吧。”
“哈哈，罚得好，看你还那么趾高气扬。”凌霜瞪着他，笑得一脸得意。
“臭丫头，胳膊肘往哪拐呢？”凌寒狠狠地瞪了回去。
“你管我，慕哥哥都比你关心我呢。”凌霜扭过头去，攀到慕枫的胳膊上。
“是吗？看样子我这个当哥哥的真是疏忽了。”凌寒不动声色地挤到两人中间，笑道，“本来还想着送你些胭脂水粉什么的，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必要了。”
“哥哥别生气嘛，我逗你呢。”凌霜一下子变了脸，拉着凌寒的袖子撒起娇来。
慕枫笑着，不觉将两人都抱进了怀里，仿佛回到了相依为命的破庙里……
“累不累？”慕枫坐在榻上，看着渐渐长高的少年，陷入了沉思里。
“不累。”凌寒低着头，紧紧盯着慕枫微闭的双唇。
慕枫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问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还有正事没办呢？”凌寒笑着，坐到慕枫的身旁。
“什么正事？”慕枫扭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愿赌服输。”凌寒欺身而上，将慕枫压到榻上，得意道，“哥哥跟我打的赌，不会忘了吧？”
“我什么时候……”慕枫的话瞬间被吞没在唇齿间。
凌寒抬起头来，看着慕枫微红的面色，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哥哥，我一点儿都不累。”
“慕大人。”凌寒一本正经地行了个礼。
慕枫也不敢怠慢，忙回了个礼道：“凌大人。”
“朕早就听说，两位爱卿是旧相识，怎么今日看来，却是如此生疏呢？”李势笑着，从两人之间穿过，走到正中的席上。
“皇上，微臣一介草民，哪里攀得上慕大人这样的高枝呢。”凌寒冷笑着，兀自坐到了李势身边。
“哈哈，凌爱卿的脾气，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啊。”李势居然也不在意，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让皇上见笑了。”凌寒谄媚地笑着，旁若无人。
“那朕要说的这件事，倒是有些棘手了。”李势皱起眉头，似乎在认真思索着什么。
“微臣洗耳恭听。”慕枫终于开了口。
“近日蛮夷频频扰我边境，杀敌立威，慕爱卿自然最是擅长。”李势满意地看了慕枫一眼，突然扭头道，“只是这事后的安抚，恐怕还得凌爱卿出马才可。”
“皇上有令，我等又岂敢不从呢？”凌寒亦是扭头看去，轻笑道，“是不是啊，慕大人？”
“臣定然不负君命。”慕枫端坐着行了个礼，抬眼从指缝间偷偷看了出去。
慕枫刚在马车里坐定，熟悉的声音就从帘外传了进来，“慕大人，不介意的话，载我一程可好？”
“笑什么？”看着面前诡异的笑脸，慕枫不禁打了个冷战。
“这下你可没借口丢下我了。”凌寒将慕枫逼进角落里，趁机占足了便宜。
慕枫不觉叹了口气，轻轻把凌寒抱进怀里，“边关苦寒，你身子又弱，哪里受得住呢。”
“不是有你在吗？”凌寒侧身在慕枫怀里蹭了蹭。
“大敌当前，我怕是也护不了你的周全。”慕枫抬头看着窗外，心有余悸。
“留在京中，日子照样不会好过。”凌寒也抬起头来，神色凝重地看着慕枫。
“那……霜儿呢？”慕枫迟疑着问道。
“慕老爷该是已经安排好了吧。”凌寒低下头，只有这一件事，自己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应付。
“你就不怕她会恨你吗？”慕枫疼惜地盯着怀中的男子。
“怕。”凌寒苦笑着，“可我更怕她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军法不立，战场杀敌之时，又岂能将生死托于身侧之人！”
身后，凌寒仰望着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看着一座决绝的石像，百战成形，却再也回不去最初的模样。
“大人，此行凶险，万不可一意孤行。”一人开了口，众人皆附和着。
“兵临城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你们以为还有退路吗？”慕枫四下扫了一眼，威严如故。
副将们低头私语着，不甘心地退了下去，嘈杂声就这样远去了，帐内终于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我跟你一起去！”凌寒上前去，急切地抓住慕枫的手。
“不行，太危险了。”慕枫缓缓推开他，快步朝着帐外走去。
“哥哥！”凌寒伸出手，却只触到了一片冰凉。
“来人！凌大人身体不适，好生照看着。”门外的守卫应声而入，凌寒不得不放弃了抵抗。
帐外，慕枫伫立良久；帐内，抱怨声不绝于耳。一丝浅笑浮上嘴角，慕枫轻声吩咐道：“看好了！”
夜风吹开幔帘，一轮明月映入眼中。
“明天就是我的生辰了，哥哥，你怎么还不回来呢？”凌寒喃喃着，不觉睡了过去。
朦胧中，一只熟悉的手触到凌寒的脸上，一阵温暖。
“哥哥，你回来了？”凌寒猛地坐起身来，却是眼前一黑，又倒了下去。
跟哥哥长得这样像的，会是谁呢？哥哥，你又会在哪里呢？
一睁眼，城下站的，不是慕枫又是谁呢？凌寒想笑，却终于没能笑出声来。窒息的感觉让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晚上，稚嫩却又温暖的手紧紧抱着自己，一点点将散尽的魂魄从鬼门关拽了回来，没想到，终究还是拖累他了。
“休想！”慕枫怒喝着抬起头，声音微微颤抖着，目不斜视道，“冲！”
“这战之后，我们便隐居去吧。”慕枫的身影渐渐模糊了，光亮消失的瞬间，凌寒不禁松了口气——哥哥征战半生，终于没有毁了名声。慕枫，这两个字，可千万不能忘了啊！
“娶不娶国公的女儿，爹不会逼你。”
“爹，我……”
“但若是有人挡我的道……”
“爹！爹！”
“爹！”
“老二啊，回来的正好，落单了就动手。”
“杀还是不杀？”
“这可就由不得我们了。”
“爹！”
“皇上去了？”
“是。”
“哼，总算还有点用处，留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