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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见面(修) ...

  •   再之后,那样可怕的人仿佛一瞬间就消失了,危险的气息如潮水般退去,袁术眨了眨眼,面前还是那个对他宽容平和的兄长。

      袁绍叹了一声,语气比方才温柔太多:“一会儿我去给你寻点药。”

      “你……你要去哪儿?”袁术瞪大眼睛,却因为惧怕而不敢上前。

      “去曹司农的府上,替你赔罪。”

      大司农是个官职,袁绍口中的“曹司农”便是曹操的父亲曹嵩。

      袁术不乐意了,脱口而出道:“那曹操算什么东西?区区一个阉宦后人也配让我赔罪……”

      说罢,他咬咬牙,破有骨气地扬起脖子。

      屁点大的小孩,还挺有脾气。袁绍平静地在弟弟灼热的注视下,一把提起他的后领:“跟我走。”

      袁术拼命挣脱,警惕地后退两步:“你干嘛!”

      袁绍极不客气地往他嘴巴里塞了个布团,堵住他即将出口的话:“去曹府。”

      袁术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一口呸掉布团:“我不去,打死都不去,还有你也不许去!”

      “明明是那曹操先来招惹的我,我气不过才对他动手的,不是我的错!”

      既然不是他的错,凭什么要他道歉?

      就算他真的错了,曹家也不敢动他袁术一根毫毛,甚至还要反过来跟他们赔罪,这就是家世的优势!就算他袁术今天把曹家公子打残了,曹嵩这个当父亲的也不敢报复!

      这种可以称得上是以势压人的行为在袁术眼里却是理所当然的,他一切所作所为最大的底气就是来源于他显赫的家世。

      曹操的父亲曹嵩如今不过只是九卿之一的大司农,官位远低于袁父,更别说二人的出身和分布在朝中的党羽,虽说达不到云泥之别的程度,却也是远远比不上的。

      想明白这一点后,袁术像只尾巴翘上天的小公鸡,很快恢复了往常的张扬神情。

      袁绍跟他讲道理:“不管是谁先招惹的谁,只要重伤的人不是你,舆论就会偏向弱势的一方。你信不信过了今日,京城就会传出流言蜚语,说我袁家家风败坏,阿父为官一向宽厚,你如此行事便是在打他的脸,仅仅是罚跪根本无法让风声改变,只有你拿出态度,降尊纡贵上门亲自赔罪,才能让这件事彻底化解。”

      袁术撅着嘴,还是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你不去也行。”袁绍笑了笑。

      ……
      片刻静默后,袁术觉得自己的耳朵被铁钳似的力道整个提了起来,生疼生疼的。这货打从娘胎里开始就没吃过苦,骤然被一向温和的大哥拧耳朵,一下子给疼懵了,好久没反应过来。

      静默半晌,蠢弟弟爆发出一阵响彻天际的嚎叫。

      “呜嗷!!!

      你松手啊混蛋痛死了!呜呜呜——”

      “没大没小。”
      面对蠢弟弟的抱怨,袁绍置若罔闻,两指力道愈发加大。

      袁术的哭喊声中气十足,几乎能盖过外头的鸟鸣声,却意外地在听到袁绍从未出现过的冷冽声音后偃旗息鼓。

      震天的哭喊声暂时停住,趁着耳朵的疼痛稍稍减缓,蠢弟弟非常没形象地打了个哭嗝。

      “呜——嗝,我去还不行吗……”

      “这就对了,为什么总是要在挨揍之后才懂得变通呢?”

      ……
      纨绔们像往常一样结伴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晃荡,服色和纹样皆是现下最流行的,忽然有个人揉揉眼睛,疑惑道:
      “你们看,那边不是袁家的那两个小子吗?这袁小弟平时在兄弟们面前拽的不行,现在怎么跟怂兔子似的开始围着他哥转了?”

      “对啊,我记得他说过,他根本看不起他这个庶出的大哥,怎么,转性了?”

      这群纨绔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底程度深浅不一的疑惑。

      “脑瓜子跪坏了吧。”

      “瞎说,罚跪三个时辰,要坏也坏的是腿,怎么可能是脑袋?”

      “我看不是,这家伙平时提起他兄长没一句好话,今天笑得那么反常,肯定在酝酿什么坏水,不如兄弟们跟上去看看?”

      “我觉得不像,你瞧他像是会装蒜的人么?瞅瞅那眼神,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

      “总之,跟上去瞧瞧就对了。”

      “兄弟们,走走走!”

      “这可是袁家的事儿,若能亲眼目睹,回去能跟我阿父吹半年!”

      “我看你们是被那家伙整天叨叨昏头了,真当人家是软柿子好捏?袁家大公子再不济也是袁家的人,若追究起来,我们可惹不起。”一个胆子小的公子哥儿提醒道。

      刚才提议去凑热闹的纨绔笑容顿了顿,很快眼珠滴溜一转,招招手示意大伙凑过来。
      “我们只是路过,路过懂吗?”

      “对,就是路过。”

      “走走走,再不跟上人都走远了。”

      几个少年偷摸交换了眼神,做贼似的跟了上去。

      曹府的距离并不远,算是跟袁府一样位于洛阳最中心的一带。

      哪怕是一早就得了消息,曹嵩看见袁术这个嚣张得无法无天的二世祖真的亲自登门道歉,嘴里依旧惊讶地能塞下一个鸡蛋。

      就算袁氏在京城地位超然,曹嵩好歹是个长辈,再加上袁绍和曹操是打小的交情,也算是个熟人,是以曹嵩对待袁术的态度倒是拿捏得恰到好处。

      先是表现一个父亲对儿子身体状况的担忧,又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表示受不起二人的晚辈礼。

      客套完毕,袁术逃也似地想离开。

      袁绍扯住他的衣领,低声道:“还差最后一步,进去看了人,做足面子再走。”

      “我才不要见到他!他……那曹操根本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家伙!”
      袁术红着眼眶辩解,“真的是那姓曹的先惹我的!你怎么宁肯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你的亲弟弟啊!”

      袁绍轻皱眉头,望见蠢弟弟的泼天委屈不似作伪,做出了让步:“罢了,你不愿见他就先回去吧。”

      反正他暂时也不想跟曹操见面,不过是做个表面功夫,远远看一眼的事,用不了多长时间。

      曹嵩的府邸还是很大的,袁绍依稀记得曹操住在靠近正堂的一处院落里。

      阳光透过窗纸洒近屋内,落下一片泛黄的金光。

      袁绍的目光有意无意掠过窗棂,充斥着淡淡的讥嘲。

      曹嵩对他们兄弟二人的态度大相径庭,对他是熟稔,对袁术是客套。
      他埋藏在伪装下的心思瞒不过袁绍,从儿子重伤却不见半点忧色就能察觉到,其实曹嵩对曹操这个儿子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关心。

      即便袁绍淡忘了在洛阳的年少时光,可一触及到熟悉的景物,便会唤醒深埋的记忆。

      比如,这个院子。

      袁绍的朋友有很多,他这个年纪正是最注重皮相的时候,所相交的友人没有一个是长得不好看的,结伴走出去的时候简直成了一道瑰丽的风景。

      当然,曹操是个例外。

      这倒不是说他长得抱歉,比起他老爹曹嵩,曹操尚在袁绍审美中“还算顺眼”的范围内,要不然,当时处于深度颜控状态的袁绍决不会委屈自己跟他来往。

      当今时下最受追捧的是像袁绍那种带着斯文的俊秀,可不管是幼年的曹操还是长大后的曹操都不符合这种主流审美。

      袁绍记得,前世他最后一次亲眼见到曹操,是在两年前两人兵刃相向的战场上。

      只远远一眼,便确定了身份,曹操身上永远有一种独特的、令人舒服的气质,他的眉眼称得上英武,却跟“俊秀”这种形容词沾不上边,眉梢眼角都充斥着仿佛经由上天赋予的豪气。
      那会儿袁军正在射箭猛攻曹营,那人分明是面对着比自己多数倍的兵力,遥遥望去,袁绍却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一丝怯意。

      他当时恼火极了,立即下令加强攻势,非要把这块难啃的骨头连肉带血的撕下来不可。

      可没想到,正当他立在箭楼上死死盯着曹操的一举一动时,那人却似有所觉,忽然抬头望向被夜幕笼罩的箭楼,并且,精准地对上了他的目光。

      偷看被正主抓包,袁绍尴尬地挪开视线,复而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却刚巧捕捉到了曹操唇角的笑意。

      ——就像二十年前,他们两个还只是关系要好的发小,迎着夕阳策马追逐,曹操回头对他露出的笑容一样。

      时间过去那么久,袁绍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曹操少年时的样子,可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曾经鲜活难忘的记忆便一股脑涌了上来。

      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捏了一下,酸酸的。

      他想起西域有一种蒲陶酿制的琼浆,入口甘甜,余韵却是极苦极涩。

      这种名为葡萄酒的东西被京城的上层人士们疯狂追捧,可袁绍却一点都不喜欢它。

      因为它的余韵太涩,涩到连蜜饯都压不下去。

      “本初?”

      隐约看到窗外的身影,曹操试探着唤了一声,稚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虽然还未及冠,洛阳太学的教书先生却已经给袁绍提前起好了表字——本初,只是尚未正式冠上,身边的人倒是先从善如流的改了口。

      袁绍从回忆中惊醒,笑容有些生涩:“是我。”

      方才还萦绕盘旋在心头的戾气却在此时意外的偃旗息鼓,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不管是什么原因,总算不是件坏事。

      “咦,你怎么不进来?站在那里说话多累呀。”曹操似是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语气亲昵,“我还想给你看个东西呢。”

      果然,那道熟悉的身影很快就跨进了门槛。

      袁绍熟练地把挣扎起身的曹操按了回去,模仿着少年时的语气:“你又有什么好宝贝?”

      曹操变戏法似的掏出一瓶药,略带嘚瑟地挑眉:“活血化瘀的,我刚刚涂完,还剩下一些。”

      显然是听闻袁绍被罚跪,却半刻都没休息就往曹府赶来,特意给他留的,还体贴的没有说出口。

      袁绍瞥向他脸颊上被拳头垂出来的青紫,嗤一声笑了:“那我便不客气了。”

      曹操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笑什么,很好笑吗?”

      “不好笑。”

      “那你还笑。”

      “哎,我说你这家伙怎么连我笑不笑都要管。”

      曹操沉默片刻,明智的转移话题:“快上药。”

      这回轮到袁绍睁大眼睛了:“在这里上?”

      他的伤在膝盖,上药是要露整条腿的,袁绍还打算把这瓶药带回府偷偷上呢。

      就算内里早已不是面皮薄的少年了,当着发小的面还是怪别扭的。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曹操。

      “本初啊,才半天不见而已,怎么感觉你怪怪的。”曹操眯起眸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换作平时,你从来都不肯带着这么严重的伤过来看我,更不会连上药都不顾了。”

      袁绍闻言身子一僵。
      越是在这种放松的氛围下,就越是不能松懈防备。

      他正要开口搪塞,没想到曹操却话锋一转,凑近他的耳边,坏笑道:“是不是因为太担心我,才急得连伤都不顾就跑过来看我了?”

      袁绍心底松了口气,面上却嫌弃地推开他:“去去去,想什么呢,我今天要是不来这里,明儿个就能传出袁家仗势欺人的名声。”

      心下重新将防备筑起的同时,却忽略了曹操眼底划过的淡淡失落。

      “开个玩笑而已。”曹操挪开目光。

      “好了好了,我就在这里上药,省得回去把我自己屋子里弄得一股药味。”

      袁绍一撩袍角,顺势坐在他的床边,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矜贵优雅。

      曹操眼睛一亮,挤了过来。

      “干嘛。”袁绍下意识让了让,目光落到他脸上。

      凭心而言,曹操小时候的长相的确是他比较偏爱的那款,这也许就是当年袁绍身为世家公子却甘愿与曹操折节下交的原因。

      ……意外的还挺可爱,仅指那双因年纪小而显得圆不溜丢的眼睛。

      而在袁绍的记忆中,大部分时候的曹操却拥有一双锐利阴鸷的眼睛,随着年龄增长,褪去了少时的青涩轮廓,不但脸颊上想让人掐一把的婴儿肥没了,就连睁大眼睛时可爱灵动的神态都在五官长开之后消失殆尽。

      造孽啊,好歹曾经也是个深度颜控的袁绍异常惋惜这一点。

      曹操一骨碌在他身边坐下,声音比刚才低了点:“其实……我没想到你阿父会罚你的。”

      “你又不是神棍,还能预知不成?”袁绍心一软,语气中带上了点关切,“瞧你这一身伤,比我严重多了,你连这个都躲不掉,怎么可能算到我被连累罚跪的事。”

      “……我故意的。”身侧的声音愈发小了。

      袁绍猛然一怔,犹疑道:“当真是你激怒他,刻意引他动手?”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袁术。起初袁绍还不相信袁术喊冤时说的话,却意外在曹操这里得到了证实,自然是十足惊讶。

      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半点好处得不到不说,还白挨了一顿打。

      “嗯。”曹操闷闷道,“我看不惯他总给你委屈受,才想了这个法子,反正只要让你阿父对他这个儿子彻底失望就行了。我怕你阻止,才没有事先跟你通气。而且,你阿父可不是好糊弄的人,这伤当然得是真的才行。”

      “怎么样,我这么讲义气,有没有很感动啊?”

      说罢,他抬头冲袁绍眨了眨眼,眸中满是狡黠。

      袁绍彻底愣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曹操满是伤口淤青的稚嫩面庞,唯一跟长大后有联系的便是眸中的狡黠,可他这份显而易见的关切之态,对袁绍来说却是极其遥远与陌生的。

      半晌没得到他的回应,曹操睁大的眼睛里面浮起了一丝忐忑。

      “本初,你……不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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