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们》兔可可

3、第二章

　　在十岁的蒋亦恩眼里，生活着的这座小城是最美好的。那个时候的蒋亦恩还可以坐在妈妈的自行车后座上，去公园里看春日的桃花，小城的桃花也开得很慢，花期维持一个多月才会生出绿色叶子，远远望着的一片桃粉色，在蓝色的天空下是那样一片恬静的景象。

　　蒋亦恩喜欢春天，喜欢这样的桃花时节。她总是同妈妈期待着迎春花，然后再期待着桃花，之后是丁香花。不得不承认在北方的小城里城市植物的单一性，尤其是冬日的一片萧条后，春天显得更加温暖。

　　三年级的蒋亦恩已经从学习委员晋升到了班长，对于班级或是学校的日常工作也可以完成的很好。在这一方面，开朗的性格为她提供了便利条件，不论同学还是老师都非常喜欢她。

　　在春天里的三月，班里新来了一位转校生——苏垚。

　　那是新学期的第二个星期，早自习的尾声，一个背着花色书包的黑衬衫男孩被老师领了进来。

　　“同学们，安静一下。”老师将苏垚带到了讲台的中心位置。“今天有一位新同学加入了我们的班集体，大家欢迎一下！新同学做个自我介绍吧。”

　　这个相比同龄人打扮略成熟的男孩抬头看着一副副陌生的面孔，在众多满怀着期待的眼神中，内心有些许紧张，只是简单的介绍了自己。

　　“大家好，我叫苏垚。”

　　伴随着苏垚的声音，讲台下的同学们展开了激烈的讨论。而又伴随着下课铃响，活跃的小孩们伸手探头，看着苏垚走向了座位。

　　新同学被分配到了蒋亦恩的后面，这也并不意外，高个子的蒋亦恩总是坐在教室里的后几排，在她后面还有一两个空位子。苏垚背着花色书包径直走向了座位，在目光的注视下，他依然有这一丝紧张。

　　“新同学你好呀！我叫蒋亦恩，也是班长啦！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哦。”这个活泼的小女孩成为新班级里第一个像苏垚打招呼的人。

　　苏垚只是微笑的回应着，他还没有从新生活缓过神。的确，对于任何年龄段的学生来说，转学都是一件大事，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更何况苏垚只有三年级。

　　苏垚转学大约是因为父母工作的调动，因此苏垚父母在小学旁租了房子，方便小朋友的日常起居。他们的房子距离蒋亦恩家很近。在苏垚转学来的那天放学时，蒋亦恩也发现了新同学同自己一路。不出意外的蒋亦恩和苏垚成为了上学路上的伙伴，蒋亦恩带苏垚熟悉了这条路上的最好吃的碎碎冰和烤肠小摊。

　　随着苏垚逐渐适应了新生活，已经到了期中考试。苏垚的数学成绩考了99分，而蒋亦恩是98分，满分边缘的成绩严重了蒋亦恩的心情，还有新同学考的比自己好。这样的成绩无疑是在细节出了问题，这样的成绩总是出现在蒋亦恩的成绩单上，大大咧咧不细致也成为她学习的一大特质。

　　在家长会上，老师重点提醒了在满分边缘的同学家长，苏垚妈妈和蒋亦恩妈妈很快聊了起来，对于孩子的日常学习等等，蒋妈妈也提到了关于托管班的事，小朋友一天四趟的来回接送着实麻烦，对于即将要面对忙碌工作的苏妈妈，托管班是不错的选择。

　　几天后，苏垚出现在了侯杰朋的位置上。

　　蒋亦恩对于苏垚的出现有些意外，但也还是很开心的。蒋亦恩帮苏垚放好了苏妈妈带来的东西，带苏垚熟悉了托管班的布置。苏垚没有午休的习惯，总要蒋亦恩同他聊天，这让蒋亦恩着实苦恼。蒋亦恩找遍了家里的玩具柜，也没有发现适合苏垚的小玩具，只好随手拿了儿童牙刷总是的会亮灯的小猪。

　　也是因为这只会亮灯的小猪，苏垚让蒋亦恩继续回归了有午休的生活。

　　大概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有东西拿在手里就会变得很安静，玩着玩着，苏垚也进入了梦乡。

　　再后来，苏垚也找到了同款牙刷，买到了会亮灯的小猪，他送给了蒋亦恩，两个人总是在午休前拿着小猪晃来晃去，玩累了又睡着。

　　会亮灯的小猪变成了他们校服口袋里的必备品。日子也依然如旧，蒋亦恩同苏垚一起上学，一起去托管班，再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他们的碎碎冰烤肠小分队逐渐壮大，但苏垚是陪蒋亦恩走的最久的伙伴。

　　圣诞节前后，小城总会或大或小的下几场雪，一夜之间仿佛换了一幅场景。蒋亦恩不知道那个下了雪的早晨苏垚为什么起的那么早，他跑到蒋亦恩家楼下喊着蒋亦恩，硬是把蒋亦恩喊下了楼。

　　睡眼惺忪的蒋亦恩踩在厚厚的白雪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学校走，没有听到苏垚同她讲话，也不知道苏垚在自己左边还是右边。那段十分钟的路仿佛走了一个小时，蒋亦恩终于到了学校，回到座位上的一瞬间趴在桌子上又要睡着时，她又听到了早上叫醒她的那个声音。

　　“蒋亦恩！蒋亦恩！你出来！”

　　这样的声音使得她一瞬间清醒了，满怀着怒气走出了教室。推开门时，风吹着的雪在蒋亦恩脸上肆虐，半睁着的眼睛在一片朦胧中看到操场上的苏垚。

　　苏垚只穿着单薄的校服，小脸和小手都被风吹得红扑扑的，站在下了一夜雪的操场上像蒋亦恩挥着手。

　　“你看啊！蒋亦恩！”

　　仿佛镜头聚焦一样，蒋亦恩也终于看到了操场上全部的景象，在苏垚身后写着一个大大的“恩”。这一刻她也真的清醒了，被叫醒的怒气一扫而光。她看着自己的名字占满了整个操场，甚至有些后悔没有同苏垚一起写。

　　苏垚同蒋亦恩一起站在栏杆上看着那个大大的“恩”字被来上学的同学们变成了一排排脚印，到看不清了模样。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呆呆看着操场的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直到两个人都被冻成了“小红人”才回到教室里。

　　整个上午蒋亦恩都沉浸在雪地上的名字，不自觉的在纸上写下了“苏垚”，这个神奇的三个土组成的字是因为苏垚才认识的。在不经意间她开始数苏垚名字的笔画，“苏”字写了七笔。七笔这个数字在蒋亦恩心中是印象深刻的，她在那一瞬间有些相信“命运的安排”之类的传说，她也忽然发现，自己会不会是喜欢那个男孩，而那个男孩叫做苏垚。

　　“也许自己真的喜欢他，是喜欢。” 蒋亦恩拿出了口袋里会亮灯的小猪，按了灯的开关键几次，自己默默笑了一下之后又放了回去。

　　原来同苏垚上学的部分变成了蒋亦恩每天期待的时光，她会把火候最好的烤肠默默给苏垚，这也变成了碎碎冰烤肠小分队里的不公平事件；她会早早起床，在阳台看着苏垚到她家楼下，很开心的站在阳台上同他打招呼；她会在超市里买赠送会亮灯的小猪的儿童牙刷，虽然一直没有新的款式。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个学年，蒋亦恩进入了四年级，也有了更多的学校职务，参加了播音小组、义务志愿等等活动。也是在那一年的秋季运动会上，苏垚被选为百米跑的选手，毫无悬念的成为了第一名，得奖的消息是蒋亦恩播报的，一瞬之间苏垚成为了年级里知名度很高的男孩。此时的苏垚，已经不是转学来那天的腼腆小男孩。

　　校运会当天蒋亦恩就被一起播音的伙伴询问了很多关于苏垚的消息，五个人的播音小分队也变成了“苏垚小分队”，快要结束时，蒋亦恩被问到了一个手足无措的问题——“你喜欢苏垚吗？”

　　提问的学姐似乎只是简单的询问朋友间的关系，又似乎是有意识的询问这个满脸欢喜的讲着苏垚故事的学妹。一时间，蒋亦恩愣住了，在蒋亦恩眼里那是一个不可以说的秘密，她没有打算要告诉任何人。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不想说谎也不想说实话。这一切思考被一个声音打破了。

　　“请问在这里领奖吗？蒋亦恩！”

　　是熟悉的苏垚的声音，蒋亦恩被吓了一跳，慌乱的看着学姐又看着额头上还挂着汗珠的苏垚。

　　“我不喜欢啊！对在这里领奖！”

　　学姐和苏垚都听到了这个奇怪的答案，也都听到了自己的答案。这样的一次讨论被接下来的播音工作打断了，大概没有人发觉蒋亦恩接下来的慌乱。

　　在校运会结束的一段时间里，蒋亦恩发现苏垚总是被学姐以帮忙的名义到播音小组里工作，在下午的播音时间里总能听到苏垚的客串男生声音。老师也认出了这个在运动会上备受瞩目的男孩，也发现了他好听的声音，随即将苏垚加入了播音小组。

　　蒋亦恩有学长搭档，苏垚成为了学姐的固定搭档。由于蒋亦恩和苏垚是低年级学生，也没办法分到一组独立完成播音的工作，因此他们也总是没有办法一起讨论。这也影响了碎碎冰烤肠小分队的人数总是不固定。

　　除了晚上放学时间，中午的时间蒋亦恩同苏垚也分开了。由于托管班的壮大引来了许多新同学的加入，托管班的质量急速下降，午餐的口味差强人意，每个人的独立空间也被缩减……蒋亦恩妈妈决定放弃托管班生活。而苏垚妈妈还是没办法照顾苏垚的午餐，因此苏垚的旁边变成了新同学。

　　至于早晨上学的时间，蒋亦恩同苏垚也没有固定的约定。苏垚拥有了自己的自行车，时而会骑车上学。但蒋妈妈担心安全问题，还是让蒋亦恩步行上学。

　　似乎一时间，蒋亦恩同苏垚变得好远，没有了许多聊天的时间，减少了一起上下学的机会。虽然不去托管班，但是蒋亦恩也还是习惯把会发光的小猪装在口袋里。

　　而那只会发光的小猪的命运改变，是在一个下午的放学时光。

　　由于帮助老师整理卷子，蒋亦恩比平时晚了一些回家，在路过车棚是她忽然发现了苏垚的自行车已经不在了，还在想苏垚是否参加今天的播音讨论，在想自己组的播音内容是否合理……

　　她走出校门时，看到了推着车子的苏垚往家的反方向走，她正要叫住苏垚时，发现了苏垚牵着学姐的手。

　　蒋亦恩无法接受在这样的年级做出这样的事情，至少在认知范围里，这是以后才可以发生的。但是眼前这个男孩子，这个自己喜欢的男孩子牵着另一个女孩子的手。蒋亦恩甚至都没有想象过自己同苏垚牵手的样子。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似乎是下意识带着她迈出了一步又一步，直到走回了家她还是难以接受那一幕。

　　这是一个秘密后的另一个秘密，她没有办法像好朋友诉说，也没有办法告诉妈妈。她把那天看到的那一幕连同喜欢苏垚这件事一起放进了心底，假装忘记，还有那只会发光的小猪也被蒋亦恩放在了柜子的最底下。

　　学姐同苏垚的事情很快被老师知道了，提前的青春期事件老师也并不意外，家长间沟通过之后表示希望小孩子们可以在合适的范围内交朋友。虽然处理的很平静，但是播音小组还是被重新编排了，蒋亦恩还是没有同苏垚成为一组的伙伴。

　　即使这样，蒋亦恩还是撞到了学姐和苏垚一起，苏垚推着车子在学姐旁边，走向家的反方向。蒋亦恩也不再惊讶，似乎也变成了一个习惯，这个新习惯代替了同苏垚一起放学回家的习惯。

　　蒋亦恩再也没有买过那款儿童牙刷了，原来的那些会放光的小猪大概也没有电了吧。苏垚的，大约也是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