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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别有洞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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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别有洞天
说来奇怪,长安城里倒有一条街单叫了“长安”之名——不过其实这也不奇怪,古来许多地方也似乎都有这么一条“长安街”,或许不是指长安城,而是取“长治久安”之意。
长安长安,太平长乐,各地常见的那些取名里也有取长平的、长乐的,起名一事本就图个吉利,就连大月城里也有这么一条长安街,恰好正是出了皇城的那么一条主干道,质子府也恰好就在这条长安干道的尾巴尖上,虽是绕了个弯弯,但总归是离得挺近,以前在大月城里,江扬每每出了皇宫沿着这长安街一走,也就能没遮没碍地直抵羌霄的质子府。
这长安的长安街虽说和大月的不同吧,却也是明晃晃地摆在长安城这主干街道体系上的一条重要大道,谁知却也竟是通往这麒麟鬼市的默认乘车点,倒也真真是叫人惊讶。
夜深更重,露都爬成了霜,本该有巡逻兵打更巡视的地方此刻却反而聚集了一大帮子蒙头遮面不肯露正脸的“三教九流”。
这“盛况”看得白城都是嘴角一抽。
幸亏附近几乎都是商家,还都是那种明令不能过夜的普通的生意,好歹是没叫什么平民看到这里昼夜颠倒的“热闹”。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惯去鬼市的人倒也多知情识趣得很,也就他们这几个新来的偶尔低低交谈几句。
此刻他们这一行也都差不多是与别人相似的打扮,人手一副面具或帷帽,戴帷帽的是歌红儿,白城则是拿了张银制的面具,做工精巧,看来有模有样的,倒是江扬和羌霄带的却不过是傍晚市集上随手买来的面具,一个齐天大圣,一个天蓬元帅,看来就准备得很敷衍。
江扬到底是没敢把二师兄的面具拿给羌霄去戴,不过他自己戴着倒也是怡然自得得很,甚至还摇头晃脑地故作可惜着直嘀咕:“哎!可惜没时间细找了,不然我带了二师兄的怎么也该给阿霄配个嫦娥的才对嘛——”
羌霄被他蓄意在惹恼的边缘反复撩拨却也没太着恼,只凉凉地反噎他一噎:“没那种好吧?”
“——那昭君的?貂蝉的?”江扬却仍笑眯眯地说,“阿霄你喜欢哪个?等有空了我都给你找来——”
倒说得好像羌霄有什么古怪癖好似的。
羌霄听得无语,假笑了一下,冷幽幽道:“……你怎么不直接说我喜欢穿女装算了?”
“咦?原来阿霄喜欢穿女装吗?”江扬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却也竟敢继续厚着脸皮假做惊讶地曲解,“阿霄那么好看,女装估计也不差,哪天等你穿了可一定也得叫我瞧瞧——”
这可就胡说八道得越发没谱了。
女装之所以好看到底是要合衬女孩子的身形的,这一个男人再怎么单薄瘦弱,这身形上都难有几分合适可言,不吓死个人就不错了——
何况他到底什么时候就默认多了这什么女装癖啊?
羌霄抽了抽嘴角,到底还是懒得理他:“……找你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是怎么着?”
江扬却是随手一挥十足得坦然爽快:“不客气!我就是这么懂得欣赏!何况咱哥俩谁跟谁啊——”
莫名多了女装癖还得谢谢他的羌霄:“……”
呆在一旁的白城默默地想,人不要脸果然是制胜争论的良方。
月生月落,转眼也过去不少柱香了,冬夜里的寒风吹得人直打寒颤。江扬虽不怕冷,挨着羌霄的身体直像个火炉,却也是等没了脾气。
啧啧两声直道:“这拿乔拿得也忒过了吧?阿霄——你说咱这算不算众里寻他千百度,为谁风露立中宵呀?”
听得羌霄倒是忍不住扯了下嘴角:“……你跟伍先生学什么不好,这么无聊的事也能被你掉书袋掉得这么腻歪。”
“哪就腻歪了啊?”江扬却是笑道,“我若当真和人腻歪缠绵去了阿霄你不得生气啊?”
羌霄不答反道:“这整个鬼市规模不小,你若挨个缠绵过去只怕是铁打的精力也不够的——”
江扬却仍是笑道:“其实擒贼先擒王,就算真要我牺牲色相深入敌营也不必和人人都要暧昧一场吧?何况这鬼市里的姑娘应该不多——”
羌霄挑眉凉凉道:“那你也可以和男人暧昧暧昧,反正这鬼市最大的阎王听说也是个男的。”
他这样面无表情地语出惊人,呛得江扬都猛地一咳嗽,却是很快失笑直摇头道:“阿霄你这可也忒为难人了,这难度一下子就应该上去了十好几个台阶吧?我一个大男人又怎么会知道男人喜欢什么?”
他指的自然是“喜欢男人的男人”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羌霄却也学他故意曲解着轻慢道:“你是男人,本就该知道男人喜欢什么,若连男人的喜好都不知道,又怎会知道女子的?这不就未免太假了么?”
“这……”江扬也难得被噎住了。
羌霄含笑拍了拍他的肩,眯着眼睛冷飕飕道:“所以话说回去你这这暧昧的本事根本就不行,毛都没长齐你可就别想了。”
——到底也算是将了他一军。
江扬被他噎得死了,好好的男性自尊心都被打击了一下,也只能委屈吧啦地撇了撇嘴:“谁说的?就凭我这么风流倜傥的——”
羌霄仍然噙着那笑说:“画里的纸片人更倜傥,你要和他们比么?”
“……”江扬嗷嗷地窝火道,“阿霄你也太低估我的魅力了——”
“你有什么魅力?搞笑么?”
江扬梗着脖子挑眉:“阿霄你怎么能说我搞笑呢?”
羌霄却仍是挤兑他挤兑得气定神闲,甚至还施施然给他解释了一句:“我问的是,你说的魅力是搞笑么——不过你这话也着实搞笑,你要那么理解倒也不差。”
“……”
他二人你来我往虽都不是认真,然而天南海北的胡扯间却也容不得别人插嘴,一唱一和接得可快,就连思维跳跃都像是一并跳的,单把别人都落下得更狠。白城在一旁看着,许久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只觉得说多了反倒像是打扰,就也默默听着,直到有机会开了口,才小心地说了几句,却还是惹得羌霄不快,就也争执了几句。
好在一旁总有江扬周旋,而那鬼市也很快显露出了踪迹。
“来了。”
“哪来了?”江扬闻言就往四周一瞧,只见空荡的大道上仍是空荡荡的,只有他们这里等候的人影拥挤,江扬将羌霄与拥挤的人群隔开,随口问道,“阿霄你听到什么了?”
羌霄就也干脆指了指脚下。
江扬眉头一皱,表情见了鬼似的不敢置信——他却不是不相信羌霄,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太相信羌霄的判断,才会惊异得活像是见了鬼——
虽然这“鬼”也不大,惊异也没惊异到那个份儿上,顶多是见了只乳臭未干的小鬼——略有些诧异。
照羌霄听到的动静,难道这鬼市接人的马车还能从地下冒出来不成?难道这堂堂一国都城的主干道下还能别有洞天……?
江扬摸着下巴:“……这可真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羌霄也只漫不经心道:“你的理解范围不一向很高的么?”
“是呀——”江扬竟也毫不谦虚地笑着应了,就好像羌霄真有夸奖过他一样,“所以说连我这么心宽体胖的都被惊到了——他们这胡闹可也胡闹得过头了吧?”
羌霄却还是不怎么在意:“算不算胡闹也不过是看有没有那个能力,赵高指鹿为马不也没有什么吗。”
江扬摇头做作地啧啧道:“阿霄你就喜欢这种一力破百巧的——”
羌霄扯了个假笑反问道:“难道你不喜欢?”
江扬就也笑了出来。
他笑得是如此毫不避讳的开怀,全不理会旁人的目光,反而更叫旁人侧目。
侧目之时,地上厚重的青石板也终于自动打开,只见连成片的石板往下一塌,竟是向两侧分开,随着铁链曳动的趿拉声露出了其下的隧道。
那隧道幽深,却又不是完全的幽暗,两侧墙上间隔排布着的灯火将整条隧道都浸浴在玉色的灯光里。
惨绿的灯光阴郁诡谲,一条枕木铺就的铁轨就从隧道入口向下延伸了出去——斜斜地向着着不可见的远处湮灭进了幽暗的地底,轨道上依次排列着数十只铁车,表皮的黑铁被凄惨的绿光打得鬼气森森的。
江扬低头瞧了一眼,就啧啧了两声,却是失笑道:“这鬼市的老板也太爱玩儿了吧?故意弄成这色儿是想吓唬人哪?”
歌红儿瞧见这白白绿绿的一片本是有点怕的,听他说的这么不正经倒也实在没什么心情去怕了。
倒是手中的东西抽动了一下反叫她险些被吓得跳起来,也这才惊觉她刚才竟是怕得不觉抓住了羌霄的衣带。
“江、江公子……”
那“江公子”被她那一乍惊得稍稍愣住,同她面面相“觑”尴尬了一会儿才试探着道:“……歌姑娘?”
“啊、啊?有、有什么事吗江、江公子……”
“你可不可以……放开我的腰带?”
他的调子还是那样的轻,夜一样的低缓喑柔,像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疏懒,却也夜一样的轻柔,总给人一种近似温柔的错觉。
其实他的语调同和江扬说闹时没什么差别,只是不对着江扬也就没什么脾气,总是那么轻轻淡淡的,像是多了几分客套的疏离,或许是说话的对象换成了一个姑娘,也或许只因为她不是江扬。
但光看表面,他稍微这么客气一点,也就显出了那几分在江扬面前实在绷不住的公子做派,如玉君子,谦谦尔雅,既温文又明润,虽是稍嫌凉薄了些,却也到底温文得清逸,明润得夺人。
歌红儿连忙撒开了手,紧张得像是把那衣带扔了出去,活像她手里攥着的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衣带,倒像是什么吃人的洪水猛兽。
江扬觉得羌霄险险才克制住没抽一抽嘴角:“……”
歌红儿惊觉于此也更是立即红透了脸颊,呐呐着掩唇僵在了那里,目光左右乱瞟就是不敢看他:“对、对、对不起!我、我……我……”
却是“我”了半天也没办法流畅地出口解释,反而越来越急得像是快要哭了。
其实羌霄也没需要她解释什么,只是她自己却是个不愿给人添麻烦的,此刻觉得光是一句“对不起”还不够,可又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因而也就卡在了那里,不上不下的,江扬光是在旁边看着都替她觉得累,终于忍不住道:“别害怕呀歌姑娘,阿霄他又不吃人,不过是你抓他腰带勒到他了,下次再害怕你直接拽他的袖子不就好了——”
他故意“慷他人之慨”,惹得被他慷慨“送”出一只袖子的羌霄偏头像是“瞧”了眼他,倒也只是无语。不过最后或许也觉得丢一只袖子总好过继续听个小姑娘在这儿卡得上气不接下气,就最终也只道:“……好。”
倒听得歌红儿一愣:“什——什、什么好?”
羌霄却是对着江扬同她说的:“便让歌姑娘跟着我吧。”
江扬一笑,竟也很容易就接上了他,故意假模假式地谢道:“那就有劳阿霄了——”
“不客气。”羌霄却也接得淡然,“总好过要她跟着你这个胆子小的。”
江扬的胆子小吗?那自然是不小。
不过他俩互怼起来自然也不必讲什么道理。
江扬一笑,眉头一挑却是皱眉故作认真地“拜托”道:“是啊——我的胆子可小了!如果到时怕得走不动道那阿霄你的另一只袖子可就归我喽——”
羌霄一噎,难得停顿了须臾,像是一时还接不上来,等他动了动嘴唇正要说话,那地下隧道负责安排客人上“车”的鬼市人却也开始催促道:“哎哎哎——到你们了!你们还上不上车了?不上的话就滚!”
江扬立刻笑道:“上啊!怎么不上?”
他嬉皮笑脸的,丝毫也不着恼,反而拿出颗金弹子扔给那不耐烦的车夫,便跳了下去——正好稳稳当当地跳进了一只铁车的中央。
那些铁车俱是两头尖尖,形似简易的纸船,不过底盘复杂,就连外表面上都盘亘了不少齿轮铁链,也不知是如何驱动的。
那人突然接了颗桃核大的金弹子,意外至极,赶忙拿到嘴边咬了下去。
江扬抱拳笑了笑:“方才多有耽搁,真是抱歉了啊——我家朋友身体不好,还望稍等一下容我帮他下来,几位夜里工作实在辛苦,这点心意还请拿去买酒喝来暖暖身子吧?”
他说得客气,笑意诚恳,何况方才也并未当真叫人等过,不过是那车夫的工作本就枯燥乏味,吆喝着赶得客人像是总也嫌他们走得不快,不过是不耐烦之下就看什么都不耐烦,见到江扬这群人没有立即鱼群似的接着溜儿上去就也迁怒了一下——
此刻见江扬如此知情识趣,得了金子也就自然高兴,换了副笑模样,甚至很快就同江扬聊得热络了起来。
江扬这人也实在是一朵奇葩。你听他同人胡侃,竟是天南海北竟都能接上几句,好像天上地下没什么是他没听过一点、没有些兴趣的;可要是谁真在他面前滔滔不绝——哪怕言辞夸张得足有九成像是吹牛、像是假的,他也都能听得认真。
他听得这般认真,倒有些像是他这年纪该有的无知和虚心受教了,认真得别人也说得当真舒心,也难怪旁人同他说上几句就也忍不住越说越多了,越是平时想说而机会少的,到了他面前也越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没多久那车夫就之一就已经熟得和他称兄道弟了,甚至听了他半真半假的来意还主动道:“你想买‘那种’药材呀?那你就该去巫术市场找万俟老四!我跟你说他那儿奇奇怪怪的药材最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