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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六十五章 ...

  •   ……

      时间默默流逝着,不知不觉,弟弟已和吴邪在山谷里生活了十三年,吴邪进入了青春期,身高渐长,骨骼扎实,肌肉覆盖上去,从柔软的孩童身躯,渐渐抽换成结实有韧性的少年人。他的声音变低,轮廓也更鲜明,眉眼五官越发贴近我们记忆中的那个吴邪。

      弟弟将他的影像送过来,碧空如洗,日光明媚,看着在草地上舒展身躯的吴邪,族长久久没有说话。突然,影像中的吴邪停下来,面对我们的方向展颜一笑。我看到族长肩头一震,目光闪动,丰沛情感仿佛要从他黑宝石般的瞳孔里汹涌而出。

      有欣喜,有哀愁。

      更有满满的希望。

      我将目光移开,看向旁边的书桌,上面摆着弟弟最新的报告,和影像一起送来,仿佛十数年时光凝聚的一份大礼。

      这份报告族长刚刚看过,这也是他为何如此喜悦的真正来源——

      弟弟在报告里向我们保证,经过这十五年的观察和教导,他有完全的把握证明吴邪就是吴邪,是一个人,虽然他还没有完全洗净黑暗力量对他的牵扯,并拥有一些超脱凡人的力量和感知,但他绝对是一个人,他的身体、心性和灵魂都站在人类这一边。

      只要管理好吴邪的生活作息,不让他吃生血肉,按时焚香,吴邪就与常人无异。更别说他还具有比同龄人更温和宽厚的品德,饱满的善意,坚定纯粹的心性,以及良好的适应力,积极的学习能力,即使回到社会中,相信也可以迅速适应,良好面对。

      我们可以开始准备让吴邪离开山谷了。

      这一年,吴邪十五岁。

      希望在向我们招手,一切都很好,而且,我们每个人都坚信它会越来越好。

      希望蓬勃的第二年,弟弟又送来好几份报告,到秋天结束时,他已做好了一切准备,甚至向族长提出:你或许可以早一点来接吴邪,你不想早点和他见面吗?

      想。族长一点也不隐瞒自己的渴望之心,但他接着又发出了拒绝的声音:说过成年前不看他,再等等。

      你不来的话,我可要请别人先来看他了。弟弟在通讯里笑着,目光投向站在族长身后的我,说:哥,你想来看吴邪吗?

      我有点惊讶,没想到他打算邀请我。一种受宠若惊的情绪在我胸膛里跳跃,让我不知是该继续绷着脸,还是像他那样笑起来。

      族长看着我们,默默无语,但他投向我的眼神显然是鼓励的,他希望我接受这个邀请,希望我能真正跨过这一步,让曾龟裂的兄弟关系修复如初。

      就像我和他曾经历过的一样。

      当年我在宅院里做的事,如同启动了斗里的某个机关,这机关一发动,吴邪就落入了地狱,虽然从某种程度上讲,地狱是他的必然归途,但当他真正坠落时,我依旧难逃责任,是我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将他推下去的。

      因为这个缘故,弟弟始终对我有看法,在族长消失的那二十年里,他也有整整三年没和我说过一句话。后来,他因为族里一些事物,实在没办法这么隔阂下去了,才终于打破沉默。但他对我始终冷冷的,淡淡的,尊敬中带着疏远,礼貌中充满淡漠,显然不想跟我交心,不拿我当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了。

      最开始,我也觉得这没什么,张家人本就不太讲究这些,你冷淡我,我也冷淡你便是。但随着时间推移,尤其在族长再度出现后,我感觉自己从内到外都发生了巨大变化,我不再是当年那个我,我在向弟弟靠近,不知不觉中,仿佛已变成了他那样情感丰沛的人。

      我开始理解他,认同他了。

      现在,当他主动抛开那些年的冷漠疏离,向我抛出橄榄枝时,我知道自己该接住,这可能是我有生以来最重要的机会之一。我根本没有去想如果错过他这次好意,今后还有没有机会,我压根不去想,因为我知道我不会错过。

      好的。我朝影像里的他点点头,说我随时可以过来。

      那就冬天来吧,再过一个月,山谷里就要下雪了,今年的头一场雪,估计会很大,你可别在半途迷路了。

      笑话。我嗤之以鼻,我又不是软弱的小孩儿,怎么可能迷路。

      不知何时,族长出去了,只留下我们兄弟俩隔空对话。

      弟弟跟我说起他们今年酿的酒,今年山里的野酸梅长得特别好,吴邪不愿浪费,摘了许多回来,洗干净后,他们一起做了梅酒,封在家里,等我去的时候,就准备启封品尝。他跟我保证,说我一定没有尝过这样好的酒。

      嗯,到时候尝尝看。我话语平淡,心里却起了波澜,我开始盼望那会是怎样的酒,颜色是深红,还是金黄?味道是柔和的酸甜,还是清冷的涩?然后,当我第一次走入他们的家,和这对人造的“祖孙”面对面坐下时,我该怎么招呼,怎么说话?我要不要揭穿弟弟的伪装,还是在征得族长同意后再提及?或者说……这件事还是由族长亲自来解答比较好?

      然后我会看到吴邪,对吧。

      我会看到长成了少年的吴邪,他早已不记得我了,更不会知晓多年前我与他之间的故事。他只会用纯真的大眼睛看着我,少年细腻的面色上或许带着一点红晕,好奇和激动写在他眼睛里,我将成为他这辈子见到的第一个外人,吸引他不停的观察我,然后向我发出必然的疑问:

      你好……请问你是谁?

      那时,我会怎么回答呢?

      我不知道,也想象不出来。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里,我都想着这件事,想象与吴邪和弟弟再见的情形。族长早已同意我前往生活区,作为他默认的代理人去和吴邪见面,查看他的状况,也让他接触一下生命中的陌生人。

      命运好像跟我开了个玩笑,我突然觉得时间好像逆流了,曾经发生过的事又一次发生,只不过掉转了一下方向。

      曾经,族长需要暂时离开吴邪,于是将那座宅院托付于人;

      现在,他在无法亲自前往时,又将这份职责托付于人;

      我不相信他会识人不清,这样的选择,恰好证明他的大胆和坦诚,以及今时今日的信任。

      我绝不会辜负他,也不会再伤害他和吴邪。

      临行前,族长亲自送我,他看上去欲言又止,我忍不住问他还有什么交待?他想了想,说没有,我想说你有,只是……罢了,没什么。

      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我无法用语言准确概括这一切,我相信他也一样。

      我们心照不宣的点点头,就此分手,他退回院内,我登上直升机,就在舱门关闭的刹那,我看到有人从屋内急匆匆向他跑来,手上拿着通讯的终端,那上面不断闪烁着急促的红光。

      那是紧急情况的标志。

      发生什么了?!

      我贴在舷窗上,努力朝下看,他们的形象依旧原来越远,桨声轰鸣中,我朝东面飞去。

      身在半空,我的心也提了起来。

      临行前那一幕仿佛被刀刻在了眼睛里,怎么也抹不去,我拼命想忽视它,却始终忽视不了。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就在我出发的当时,当下?就在我要前往山谷去见弟弟和吴邪的时候?

      这也……太巧了吧。

      靠在椅背上,我回头望去,张家宅院已被群山包围,留在视线中的只剩一个若有若无的点,半空中凌冽的风刮得树木摇动,给一切蒙上了难以言说的阴影。

      心里一动,我不由得想到绵延许久的张家,这个家族经历的时间太多,在历史中潜伏的时机太长,关于我们先祖某些的传闻几乎已与神话等同。传说,许久之前的张家人拥有未卜先知的神通,比所有易学大师或方外奇人更加精准透彻,那时的张家呼风唤雨,绝不会有我们所面对的种种困境,不论是技术上,还是心境上。

      如今,先辈们早已离世,将整个五浊恶世留给了我们,我们在当中沉浮,如同溺水者同海浪博弈。

      现在的我们都没能继承先人窥天道的技艺,未来是吉是凶,全然沉沦在暗影里。

      但是现在,我好像感应到了什么,胸膛里传来一阵阵不舒服的抽动,上升到额头上,化为不祥的波动,仿佛是一种警兆。

      深吸口气,我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没有任何作用,驾驶位上的族人看了我一眼,问声怎么了。

      我不想给他看出端倪,摇头说没事。

      没事……应该没事才对。这么多年来,我从不会这样,我早已被生活和时间雕琢成了冷静理性的人,这些无根由的情绪波动从不应该在我身上出现才对。

      难不成,这趟飞行要出问题?我会失事死在天上?

      一想到这点,我忍不住又看了身边的驾驶员一眼,默然失笑。这位族人业有专精,从来没出过问题,把不详的预感安在他身上,未免牵强了。

      还是说……不是我有问题,而是我周围的什么人,比如跟我血脉相连,心灵相通的……

      我将目光调向窗外,大地茫茫,群山沉默,一切显得那么近,又那么远。

      我摸出通讯器,想联络弟弟,他那边却始终没有回应我,这让我的心又是一沉。

      他在做什么?为什么没有音讯?

      或许是他正忙着吧,或许吴邪小小调皮了一下,他不得不去处理,所以才……

      胡思乱想了几秒,我不得要领,干脆从包里摸出几封信件来。这种纸质的,由活生生邮递员进行传递的信件,现今几乎已绝迹了。弟弟和我们通讯时,也是采用更快捷方便的方式,但在我和他出生、成长的岁月里,还是这种温润有质感的信件占据着主流,也奠定了我们对于通讯最初的印象,和最后的选择。

      我们两兄弟之间有很多不同,但我们都同样喜欢这种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它更踏实,更有存在感,除了文字之外,信件上仿佛还承载着对方的温度。

      因此,在他前往生活区照顾吴邪后,我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用信件的形式传递消息,在他一月一次的通讯之外,他还不定时的给我写信,我也会给他回信。这些信件交由驻扎在生活区外围的族人递送,走得悠闲,不急不缓。

      他信中所讲的事,往往落后通讯一两个月,但这种怀旧感正是我们所倾心的。渐渐的,弟弟习惯在信中讲各种生活琐事,向我介绍他与吴邪相依为命的岁月中,那些温暖柔软的点点滴滴。

      我翻阅着那些信件,上面的字迹外柔内刚,柔润的笔锋包裹着铮铮骨架,如同弟弟这个人。信件是最近这几次的,几乎都在说吴邪的事。

      ‘哥,吴邪又写完了一本经文,字迹很漂亮,可能比他以前写的更漂亮吧,毕竟练了这么久。’

      ‘哥,吴邪昨天给我做了兔肉,很好吃。这孩子自己不被允许吃肉,却一点也不嫉妒我能吃,时常钻研食谱,给我做了不少好菜,如今吴邪这水平,我看比外头的大厨也不差。你过来的时候,我可得让他好好露一手,绝对比你在张家吃到的美多了。’

      ‘哥,有时候,我会觉得这日子像梦一样,仿佛一眨眼,好多年的时间就那么过去了。我还记得跟族长去藏地时的情形,记得你们在那年春节前往那所宅院,记得吴邪出事后……还有,吴邪后来变得那么小,那么柔弱,然后他似乎风一吹就大了,突然就成了今年的少年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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