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漫漫路消曦》思君无邪

3、拥抱、贪恋

　　入夜，经历了一天的心理波折，路消曦早就睡得不省人事。司阳将她安顿好后，悄声关上门退出房间。
　　屋外月色正好，整个蒙山在朦胧月色里，格外安静。
　　“师兄。”
　　司阳闻声回过头，“清婉？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师兄，今天你从山门抱回房间的那个女人是谁？”
　　清婉这是冷着脸在拷问他。
　　自家大师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抱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回房，心里早就一肚子火。谁知两人回了房间就没再出来，更让人火大。
　　“只是一个上山求道的，身体不适，便抱她回房休息。”司阳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简单解释一句，无事人一般路过清婉身边，向着厨房走去。
　　清婉嘴巴一瘪，迈着小碎步小跑着跟上他。嘴里一直念叨着，情绪越说越激动，音量也提高了几分。“上山求道的？那也不必你亲自抱啊，蒙山上下那么多弟子，叫他们来就好啦！你这样明目张胆的抱着她一路走，要是被家主知道，误会你……”
　　司阳突然停下来打断她，露出和蔼的微笑，说：“清婉，时候不早了。你也累了一天，快回去休息吧，别打扰到大家。”
　　“师兄！”

　　清婉还是一路跟着司阳走进厨房。见司阳翻柜子在找食材，激动的立马说道；“师兄是还没吃晚饭吧？那我给你下碗面吧！我煮的清水面可好吃了。”
　　司阳想想，“确实好久没吃你做的面了。也好，那就麻烦你煮两碗吧。”
　　“两碗？为何？”
　　“我怕她一会饿着醒了，弄碗面条给她吃，也好睡个安稳觉。”

　　这话清婉听了可就不悦了，她不明白，心直口快地说道：“一个普通求道女子，师兄为何……”
　　“她，不是普通人……你煮不煮，不煮我就自己来。”说罢开始动起手来。
　　清婉当然不会放过给师兄煮面的机会，虽然会多了一碗是给一个陌生女人的，而且那个女人现在还在师兄的房间里……
　　心想，要不干脆下个毒毒死她……不行，师兄知道了一定会责罚我的……罢了罢了，仅此一次，明天别让我看到她。

　　而事实证明，第二天她不仅见到了路消曦，之后的好几天她都见到了。
　　“师兄！”清婉这回彻底生气了，指着路消曦吼道，“这个女人为什么还在这里啊！”
　　这是路消曦到蒙山第四天的早晨，因为那晚上的面条司阳吃下一口顺口说了一句好吃，接下来的日子，清婉会一大早就起床给他的师兄煮碗面。只是今日想着给师兄一个惊喜的她，直接推开司阳的房门，想把面条直接送到他眼前……不料，这一推开门，就看到了让自己心头之火彻底点燃的画面。
　　其实也没干什么，只是恰好清婉进来时，司阳刚好给路消曦运完功扶她躺下。合适的角度，合适的动作，于是乎，呈现在清婉面前的正好是司阳俯身正要吻路消曦的样子。
　　合适的角度，合适的剧情。

　　“清婉，我记得跟你说过，随便进我房间，有什么后果吧。”
　　司阳当真不会为难清婉，姑娘的心思他还是明白的。这些年，不少女人图谋不轨靠近司阳。她们为的不外乎是司阳的地位、能力，以及他不同于普通的人的体质。她们想方设法上到蒙山、接近司阳。可每一次都被识破诡计，逐出山门。
　　这还是第一次有一个女人在这里呆了那么久，而且，还顺理成章似的住进了司阳的房间。当事人似乎并无觉得有何不妥。说来，形形色色的女人他见多的去了，为求名利、一己私欲的。
　　只是这一次，有些不同往常……

　　司阳的双眼睛在这时不自觉看向一个人，很合时宜的对上了那个人的双眸。这双，似曾相识的双眼。
　　是错觉吗？那一瞬间，自己好像看到了……
　　是她吗？可她不是早就离开我了吗？而且那个人……是不可能原谅我的。

　　清婉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一气之下放下面条、甩门而去。
　　“额，司阳大师……你师妹她，不要紧吧？”路消曦自然懂得女人吃醋生气有多可怕，更知道女人的脑补能力有多强大，以前在春满楼她见的多了。
　　“她性格就这样，无妨。”
　　无妨？怎么可能！清婉一看就是暗恋司阳多年的那种专情师妹，这要是两人真打起来，她肯定得输。
　　想到这儿，她不禁背脊一凉。

　　路消曦在司阳的寝殿已经住了四天，每天就靠着司阳打入自己体内的丝丝灵力活动。起初灵力最多维持简单的坐起和躺下两个动作，慢慢地去蒙山逛上一圈都不成问题，缚魔阵在她身上的作用渐渐消失了。她也想过道别司阳、道别蒙山，自己下山自生自灭。实在找不着纯阳体质的人，干脆找个无人的荒岛，就算是坠入魔道也害不了人。加上自己水性不好，淹死在海里也算为人界积了点德。
　　司阳却每每拒绝了她，说：“过些日子我要下山，你跟着我。除此之外，哪里也不准去。”
　　“谢谢大师……其实吧，你可以不用这么帮我的。我只是一介草民，自从上山就一直给您添麻烦，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若是之后还要麻烦你很久，我会过意不去的。所以啊，你大可不用管我的。”
　　司阳倒是显得很平静，“你即上山求我，我也见了你，就一定会帮你。还有，你我相差不过两岁，算是平辈，不必用敬语。”
　　那时候路消曦才知道，原来……司阳的年龄跟她差不多啊。一副饱经沧桑的模样，完全没有一点朝气，哪里像个二十之人。
　　不过，相貌倒是生的极好。上辈子一定是个行善之人，所以这一世成了位大师。

　　入夜渐微凉，却正是赏月的好时节。望着明月，这才想起，对啊，今天是十五，团圆之日。山下的家家户户，现在一定围坐在一起，享受团圆之乐吧。
　　房间里只有路消曦一个人，心生没落的端倪着手中的酒杯。
　　司阳他……该是去参加宴会了吧，道家势力庞大，每逢佳节都会聚上一次。说是团圆之聚，实际上是些长辈各自吹嘘的场地。
　　她身着一件单衣，踱步到阳台，这里是赏月的好地方。
　　一瓶清酒，两个杯子，刚好。
　　一口一杯，一饮而尽，颇妙。
　　她还假装对面坐着人，与那无主的酒杯碰壁。

　　“一个人在这喝酒，很有意思？”
　　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路消曦酒意开始上头，举起酒杯唱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所以，我这是三个人在喝。”
　　司阳见她这样子忍不住被逗得笑出声来，“如此好的兴致，那我也来一杯。”

　　司阳走到路消曦身旁坐下，拿起无主的那个酒杯，路消曦拿起酒瓶替他斟满。几杯下肚，脸开始有些红晕，人也开始有些晕头转向的。路消曦最不能喝酒的，每次几杯下肚就会开始……哭。
　　“哇啊啊，司阳……额，我不想死啊！”边哭边嚎，还一边扑到司阳的怀里，头靠在他的大腿上。
　　“我才十几岁，我还没嫁人呢，我不想死……额……”
　　司阳见这副模样实在想笑，“老天是不会收笨蛋的。收回去也会被你这么笨的给气死。”
　　“可是他可以抓我去做苦力啊！我还这么年轻……连心上人都还没有……”
　　司阳饶有兴趣的听路消曦抱怨，他好像从未这样，乐于看一个姑娘诉苦的样子，这么……可爱。要不是当年那件事，自己最亲的妹妹也会经常这样趴在自己的腿上撒娇、诉苦吧。
　　他放下酒杯，手轻轻的扶着路消曦的头发，一下一下的柔，像是哄一个刚哭闹过的孩子入睡。路消曦的头发很软，身上还有一股特别的味道——药草的味道。不管是否洗过身子，身上都会有一股很好闻的药草味儿。明明这是大夫才会有的专属味道，却在一个年方十八的姑娘身上出现。

　　“哥哥，你在看什么呢？”
　　“我在看天上的星星啊。听说每一朵云背后都住着神仙，我在想、那这些星星是什么，也是神仙吗？”
　　“哥哥这么厉害，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得道升仙呢！到时候，你一定要带清婉去看看哟。”
　　“嗯，一言为定。”

　　他是想妹妹了，想起了往事、想起了那么他失去的妹妹。两个姑娘年纪相仿，看着路消曦难免想起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路消曦一口闷下酒，撇着嘴抱怨，“你说的那些我当然知道啊，可是人间那么大，我上哪儿找纯阳之体啊。连你都说了，百万之中难找一个。”
　　司阳笑着，不答。
　　“司阳……”
　　“嗯？”
　　路消曦歪着脑袋笑着眼睛对司阳说：“你叫司阳，是不是因为，你就是纯阳之体啊？”
　　抚摸头发的手顿时停住了。
　　路消曦继续说，“若你就是纯阳之体，那该多好！这样，我就可以赖着你，还省事了。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降魔、我帮你解决周围的小鬼……哈哈，然后日久生情，就像侠侣那样，仗剑走天涯！嘻嘻……”
　　“你……希望嫁给我？”
　　“你人这么好，还生的如此好看，是姑娘都想嫁给你吧。”
　　“你不觉得，我这个人很冷酷、很没有人情吗？”
　　“不觉得！你肯这么帮我，就说明你是个好人。”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帮你，是有目的的呢……”
　　路消曦不说话了，撑起身体坐起来，认真的盯着司阳的双目。认真了片刻瞬间就败下，伸出双手，一把抱住司阳的整个上身。
　　司阳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惊住，全身的神经都绷紧，想动却动不了。
　　“有目的的话……我也心甘情愿啊，谁叫你长得这么好看呢。”

　　这，算是情话、还是傻乎乎的酒后胡言……倘若是酒后真话，这姑娘与我相识不过几日，为何就说出这种心甘情愿的话来。那这个拥抱……我要不要回应她呢……
　　双手颤颤巍巍的附上路消曦的背……这个感觉，很暖。
　　这是司阳平生第一次被人拥入怀中。
　　原来，拥抱是这么暖心，让人贪恋。
　　路消曦高举右手，冲着九霄喊道，“只要你发誓，愿与我仗剑走天涯，此生不换。长歌漫漫又怎样，长路漫漫又怎样，天涯未远同归去！”
　　司阳估计也是酒意上头，学着路消曦的样子举起右手，轻声说：“好，我发誓。与你一起，天涯未远同归去！”

　　两人相视一笑。
　　路消曦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双手奉上，“敬大师！”
　　司阳接过酒杯，“敬姑娘！”

　　“我觉得你很眼熟啊。”
　　借着酒意，司阳问出了最近一直很想问出一个问题。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路消曦皱眉问：“不应该啊。你这么有名，我要是见过你，肯定还记得。”
　　“不对不对，”司阳摆摆手，“我肯定见过你，而且……说不定还认识你。”
　　“哦？你说说。”
　　路消曦又给自己倒上一杯喝下去，递过酒瓶去说给司阳满上，司阳却说暂时不喝了。
　　“我是真的、认识你的……吧。”
　　“那你倒是说说看啊。”
　　“嗯——是什么时候呢……”
　　“嗯——是什么时候呢？”
　　两人都喝高了，尤其是路消曦，居然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司阳说一句，她跟着说一句。说的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司阳抵着下巴想了想，说：“难道是在战场？”
　　路消曦模仿他，跟着说：“难道是在战场？”
　　司阳歪头，“不对，难道是绿杨烟？”
　　路消曦歪头，“难道是绿杨烟？”
　　司阳又摇摇头，“莫非是……玉树长街？”
　　路消曦还是摇摇头，“玉树……”

　　她愣住了，一下子镇静下来。抬上眼去，正好对上司阳望过来的眼神。
　　“你说，玉树长街？”路消曦问道。
　　与此同时，司阳问出一句，“你说，玉树对吗？”
　　玉树长街，玉树。
　　司阳一下被点悟，“对，玉树长街。我记得，是在玉树长街见过你。可是我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路消曦默不作声，反复思考着玉树这个名字。
　　玉树……玉树……

　　脑子里开始乱起来。
　　一个虚弱的女声说：“孩子，记住娘亲的话，千万不能忘记你的名字！”
　　一个年迈的男人又说：“你终会是我仙界之人，那就该舍弃你人界的名字……”
　　一个好似自己的声音的又说：“你是路消曦，你的名字是路消曦，你不该忘的。快！快想起来！”

　　想起来……想起来……为什么，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路消曦的头开始隐隐作痛。这些声音反复喧闹不停，路消曦咬着牙，只希望它们赶紧停下。
　　“玉树啊……”
　　声音被司阳的一句话打断。路消曦慢慢坐起身来，撑着身子看着司阳。司阳却好似换了一个人，满目深情地、捧起路消曦的脸，慢慢靠近……直到额头相互抵上。

　　“玉树……我好想你啊。”

　　玉树……他是在，叫我？

　　“玉树，对不起……但是，我真好想你啊。”
　　“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