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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神婆、神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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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婆住在洛阳城边上的一座无名山中。
按理说,作为道家先祖的后人,没理由放弃蒙山如此仙气的地方,跑到这座不知名的山中隐居。
或许是人老了,想安静地度过余生吧。路消曦是这么认为的。
可见到神婆的第一眼,她只想赶紧收回之前的话,改成“这神婆是因为长得太可怕才被迫离开蒙山的吧”。
杵一根拐杖,背有一点驼,眼睛小到只能看到半个眼珠子。还有她的嘴,似乎从出生起就是这样向下弯的,满脸写着别惹我。
司阳和路消曦到山洞时,神婆已经站在洞门口。
“恭候多时了,司阳道长。”
司阳作揖行礼,“见过前辈。”
路消曦也跟着行礼,司阳刚想介绍自己身边这位,就被神婆打断。
“我认识,不用你介绍了。”
神婆认识路消曦?莫非是她在蒙山的光荣事迹已经传到神婆的耳朵里了?
司阳话不多少,直接阐述这次来的目的。
“家主说,您有一把道家传世法器,命我来取。”
“如果你是下一任道家之主,我自会交给你。但是,你是否真的要成为道家之主,你敢保证吗?”
道家之主的地位确实不是司阳一直所想要的,可面对这个情况,他该如何回答。如果面对的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大可避而不答。但这可是道家先祖的后人,手握道家传世法器的神婆。
她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才这么问的。
见司阳一时半会答不上来,神婆也不强人所难,“请道长移步寒舍,与我品茶慢谈。”
司阳立马拱手,做一个“请”的手势。
“道长先走,老妪随后就到。”神婆恭恭敬敬说完,转身杵着拐杖慢慢走到路消曦跟前,“姑娘请随我来。”
路消曦有些不知所措,她看一眼司阳,看他给自己一个放心的点头,这才安下心跟随神婆走进山洞。
山洞不窄,一条笔直的下坡路不知道通往哪里。路的两边山壁上挂有火把,明晃晃的照亮山洞。
这肯定不是普通的山洞,倒有点像祭祀山神的洞穴。
保持着尴尬且安静地状态走了大半的路,神婆突然开口叫她的名字,“路消曦。”
震惊,她果真认识自己,看来是真的出名了。
“婆婆你说。”
这个称呼瞬间惹怒神婆,“婆婆?你叫我婆婆?”
“你不是叫什么神婆吗?”因为叫神婆,加上这凶神恶煞的脸,不叫婆婆难不成叫姐姐?
神婆长叹一口气,摇摇头,“我才三十有余,就被称为婆婆……可悲啊。”
等等,三十有余?
路消曦大写的惊愕,拄着拐杖弓着背、满脸生着皱纹的神婆,才比自己大了十几岁?
她还想开口问什么,就被神婆接下来的话打断,甚至变了脸色。
“路消曦,长歌里的路消曦。”
路消曦定睛看着神婆,听她说下去。
神婆又说:“出生后弃于街边,被歌女收养。只可惜,那位歌女十年前死了。而且,死得十分蹊跷。还有你的青梅竹马,是叫林寻吧?也一起死于十年前的那件事。整个玉树长街,就只有你活了下来。你埋葬了身边的所有人,在那棵叫後霆花的树下。”
路消曦默默地听神婆说着自己的生平,脸上的表情逐渐换为平静。
“更奇妙的是,死在十年前的人,如今却又出现了,对吗?”
路消曦一声冷笑,“神婆连这都知道,不愧是看守神镜的人。”
“只是姑娘并非凡人,这些故事,要想知道并不难。”
路消曦抬起下颌,冷面冰语,“可神婆是怎么认出我的?”
“没有认出,只是直觉罢了。”
路消曦阴沉的脸上挂着几分警惕,霎时脑袋一疼,眼前模糊。她捂住脑袋,使劲摇晃。面部十分狰狞,不是恶病来袭,是脑袋疼得她整张脸都扭曲了。
再次睁开双眼,一面与自己等高的镜子摆在眼前。
“哇——这就是神镜吗?!”路消曦跟见了宝一样合不拢嘴,傻呵呵的对镜子左看右看。。
神婆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那一瞬间的变化,按住路消曦的肩膀,让她定脚站在镜子跟前。
“透过这面神镜,可以看到未来的某一个片段。”
“未来?我的吗?”
“此人是你,抑或不是你。看与否,你自己做决定吧。”
说完,神婆留下路消曦一个人走了。
看见未来的神镜……
说到未来,路消曦脑海里顿时闪过曾经做过无数次的那场梦。
一身黑衣、一头乌发,浑身透出一股恶气的女人。
一声冷笑,“这有什么好看的,未来总会发生,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谁?谁在在说话?”
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自己无形间修炼了嘴不动就出声的神功?
不对不对,这不是自己说的,声音不是自己发出的。
这山洞里,还有一个人?
“我就是你啊,路消曦。”声音再次响起。
“什么你就是我?有两个我?那我怎么看不到你?”
路消曦原地转圈,可这山洞确实只有自己一个人。
“傻,你当然看不到自己,除非有一面镜子。”
“镜子?神镜?莫非你是未来的我?”路消曦越弄越糊涂,脱口而出一句自己都觉得不着边际的话。
“我是你的未来,也是你的过去,更是、现在的你。”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现在的我不就站在这里吗?如果你是我,那我又是谁?”
“人魔共生,道家从未见过听说过的。”一个女人慢慢浮出镜面,“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是人类的我,而我是魔族的你。”
路消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你长得跟我好像啊……”
其实她想说的是,你长得跟我一样呢。
神婆并没有走远,她躲在一块山壁突出的岩石后,看着这个姑娘自言自语、摇头晃脑。最后,一个不该出现的出现了。
镜子里的路消曦一头乌黑,插着司阳送给她的发钗。眉目阴沉暗黑,唇色青色发黑。
“看来,你要觉醒了……”
我等了你十八年,终于等到今天。
神婆走出山洞时司阳仍旧在原地等她。
“司阳道长可是知道了什么?”神婆不打算绕圈子,摆明了说。
司阳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书,“这是阿曦来蒙山时,我找到的书。”
他将书递到神婆的面前,封面的书名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只剩下断断续续的线条,剩下斑驳的字迹。
连起来看,是四个字。
玉树长街。
“这本书,是您的吧?”司阳说。
神婆呵呵笑了,没说话,做“请”的手势,引着司阳走去自己的茅舍。
神婆的样子告诉司阳他的假设没有猜错,神婆在很多年前确实见过路消曦,或者有更深的渊源。
路消曦犹豫了很久,她害怕看到未来,害怕她看到的未来就像梦里那样,一片狼藉。
“你说的对,未来总会来,我何必现在就知道呢。”
她转过身,想离开这个地方。奈何内心咽不下这口气,一个猛子转回去手掌触碰上神镜。像是触碰到了无比平静的水面,波纹涟漪从手掌出像四周晕开。
镜中自己消失了。
接着出现战场的模样,只是这战场上荒芜一人。没有满地的尸骨、没有弥漫的硝烟。
“绿杨烟?”
司阳的故乡,人魔战争之地,差点带走乔松生命的绿杨烟。
有声音传来,是箫。
随着萧声的响起,一位姑娘闯入画面中。乌黑的长发,隐隐约约处插有一只发钗。一袭黑长褙子,星绸般璀璨的长裙。踏风而来,吹着萧声出现在战场中央。
凄凉、心碎的声音,这不是为战争死去的人吹走的安魂曲,而是吹着她自己死去的心声。
声音穿透整个战场,穿进听者的耳朵里、心里。
姑娘停下吹奏,回头看似乎站在那里很久的男人。
她满脸挂着泪水,嘴上却是一种释然的微笑。
“杀了我吧,这样、一切都结束了。”
男人没有犹豫,抽出宝剑,脚下的步子由快到慢。一个瞬间,剑击穿了姑娘的胸膛。
姑娘笑了,她终于可以不再忍受痛苦与折磨,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们之间,也结束了。
从她踏入这条不归途开始,或者说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在想:这一生、活得太累了,苟活于世,倒不如死了痛快。
眼前这个曾经要她活下去的男人,最终,还是满足了她最初的愿望。
死。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还是说,从来都只是为了你的目的?”
男人拔出姑娘胸膛里的剑,拥她入怀。要把她揉进身体一般,死死的抱着。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姑娘仰头向天,“反正,我好后悔爱上你。没有这份感情,可能我就不会死了。比起自己活着,我更想你继续活下去。毕竟你的身边,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你还有清婉、铭昭,还有你道家的地位。你可以没有我活的更好,我却做不到。我失去你,什么都做不了。没了你,比死……还要痛。”
说完以后,她唤了一声男人的名字,微笑着闭上眼睛,再也没有醒来。
男人还是抱着她的身体,眼泪最终没出息的止也止不住。
画面逐渐变得模糊。整段影像男人始终只有一个背影,路消曦只能看清姑娘脸上的释然和解放。
“她死了,”路消曦不知何时脸上挂满泪水,“她被自己爱的人杀死了……明明那么痛苦,最后为什么还在笑……”
这大概就是像姑娘这样的人,爱上一个人的样子吧。看作是自己的全世界,钟情一世,相陪他一生一世。痛苦的时候、孤独的时候才想得起,世界不是只属于一个人的。他,也永远不可能只是你一个人的。
要走的时候,只有你自己。
生来就是为了与你相遇。失去了你,我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那最美的,应该就是,是你了解了我的一生。
这一生的起点是你,终点也是你。
活的,还是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