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夏天(依然未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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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渐热起来的时候，秦左更的头发变成了深紫色，细小的卷发变成了爆炸头，嚣张的凌乱纠结着。
左更的烟熏妆换成了闪亮的彩妆。透明的粉底，粉红的胭脂，绿的、蓝的、橘色等等各色眼影，随气温高低、心情好坏以及其他不知名的原因时时变换颜色。嘴唇上倒依旧是亮晶晶的唇蜜，湿润粉嫩。
整张脸明明什么颜色都往上刷，看上去却清凉干净，象个粉嘟嘟的水蜜桃，叫人看了就忍不住想啃上一口。
那颗奇突的小黑痔，有时在左边唇角上，有时又在右边唇角上，美其名曰“梦露痔”；有时会出现在眼下，叫“泪痔”；又有时在眉间点着，说是叫“美人痔”……名目之繁多、位置之多变，再配上各色新潮服饰，往往令许云翰目不暇接、瞠目结舌。
许云翰记得第一次荣幸的瞻仰秦左更的新形象，是某天一早出门去公司上班时，在电梯口与左更不期而遇。
两个人在电梯里彼此打量，左更那夸张的发型以及脸上、身上的颜色着实把许云翰狠狠刺激了一下。他使了十分力气方才按捺住满腔讶异，垂下眼睑，45度角斜斜瞄了她好几眼，憋着笑意，不无头痛地说了一句：“秦左更，你可以更夸张点。夜深了好出去吓人！”
怎奈秦左更小姐的自尊心简直是钛合金打造的，坚不可摧，不以为意的瘪瘪嘴，脖子一梗，掷地有声的分辩道：“流行！流行！懂不懂，云翰哥？”
许云翰怕热，头一天刚刚理短了头发，一眼看去说不出的清爽精神。秦左更凝视许云翰那修长挺立的身姿，俊朗帅气的面孔，迎着他那双炯炯有神的漆黑眼睛里投射出的盈盈笑意，无端眩晕，一颗心忽如小鹿乱撞，砰砰乱跳个不停。整个人好象在一片温暖洋流中飘荡，他的眼波如同柔和慵懒的漩涡，温柔的把她碾成一个一个细碎的小水滴，顷刻之间化为水雾，融进了无边海洋。
左更被自己心中悸动震撼，脸上却勉强维持镇定，故意扮飞女样，笑嘻嘻的冲许云翰吹口哨、飞媚眼，学他的口吻说：“许云翰，你可以更帅点。天亮了好出去迷死人！”然后背着她那一大包摄影器材，呼啸一声奔出门去。
许云翰踱出电梯，看着秦左更步履匆匆的身影渐行渐远，他的唇角扬起微笑：“这家伙，完全不在意别人目光。真是的，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活得那么有劲。”
秦左更是个自由职业者。她的工作就是摄影。每天背着相机、胶卷走街串巷，把拍来的照片筛选一番，然后寄到各个杂志社去。
左更喜欢摄影，镜头就是她的另一双眼睛，冷静的把那些生命的瞬间定格成为永恒。这正是摄影最令她沉迷的地方。
左更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到底走过了多少地方，在多少个国家和城市中辗转漂泊过。
每当夜阑人静时，左更拿出旧日照片一张张翻看，追忆当时情境，总能隐约听到身体中隐藏着的那只钟，发出刻板的滴答滴答声。象是一种警醒，催促她打点起精神、收拾行装，向着新的目的地行进。
她好象是认识了整个世界，又永远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始终一个人，孤单的，在路上。
能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遇到许云翰是一个意外，一个让秦左更十分开心的意外。
左更在这个城市里没有别的亲友，闲暇时间无处消磨，因此热衷于往许云翰家跑。每天看到许云翰下班回家，左更总是高兴的跑到他那里去坐一坐、聊一聊。慢慢的，养成了习惯，只要许云翰在家，左更便总是呆在他家里。
许云翰工作忙，下了班回到家也常常有图纸要赶，秦左更也不去烦他，一个人在旁边静静的忙活自己的事，也挺自得其乐。
照片冲洗出来了，左更把它们统统带到许云翰房间里，铺满一地，一张张晒，仔细的挑选、比较。有特别满意的作品时，总是眉开眼笑的拿到云翰眼前晃荡，得意的跟他炫耀：“云翰哥，你看看你看看，这构图！这光线！我怎么就能拍的这么好？我怎么就这么有才呢？哦上帝！”弄得许云翰一看她满脸得瑟、自我陶醉的样子就一头黑线的恶寒。
有时，奔波连日也拍不到一张好的照片，左更灰了心，盘坐在许云翰家的沙发里，埋头擦拭她心爱的相机跟各种镜头。许云翰看她难得的安静，戏谑的逗她：“秦左更，你的上帝最近是不是另有新欢了？把你发配到黔之南这么久也不理。”秦左更知道他是讽刺她“黔驴技穷”，白他一眼，鼻子里哼一声：“天才也有便秘的时候！”许云翰的下巴“喀嚓” 一声就掉了。
百无聊赖的时候，左更替许云翰收拾收拾屋子，浇浇花、喂喂鱼。她为每条鱼都起了名字。那条色彩最绚丽、拖着一条美丽的蓝色尾巴的孔雀鱼叫“左更”，酷酷的那条白色珍珠狗头叫“雪糕”。她指着雪糕，笑嘻嘻的对许云翰说：“看见了没云翰哥？你就是这个样子滴！虽然冷冰冰的扮酷，可是看上去还是蛮可口的样子。”
许云翰有时在画图的间隙里抬头凝视左更的身影，看她在他的家里宾至如归、泰然自若的四处晃荡，无聊地举着相机“咔嚓”“咔嚓” 的四处乱拍，也会觉得挺纳闷：自己不是最看重隐私啊、个人空间啊这些的么？他甚至认为理想的夫妻生活应该是平时各自居住，偶尔相聚两天。这样，既能保留各自空间，又有利于维持彼此的新鲜感。
秦左更是什么时候，这样轻易的侵入了他的地盘的呢？
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与秦左更相处的时光是十分愉快的。
左更去过很多地方。闲来无事的时候，左更会把旅行中的见闻、趣事、以及惊险刺激的遭遇说给云翰听，有些风俗人情是许云翰闻所未闻的。许云翰每每听着精彩的故事，看着左更说得手舞足蹈、眉飞色舞的样子，心中不免惊叹。他非常羡慕左更那天马行空的游弋生活，对她充满了好奇。
他问她：“左更，你为什么要跑那么远的路、总是不停的游历？”
左更想一想，然后很认真地回答他：“我希望自己能在有生之年认识一个完整的世界。”
“你不害怕吗？一个女孩子，孤单地行走在那些陌生的国度、陌生的城市。”
左更听了，那双明亮的眼睛象是蒙上一层烟雾，渐渐黯淡了下去，沉默半晌才轻轻地说：“我常常都会害怕。每次踏上一段未知的旅程，都会害怕自己会在一场不可预见的意外中，一个人，孤单的死去。”她抱紧了双膝，歪了头把下巴枕在膝头，低垂了眉眼。那纤瘦的肩膀垮了下来，显出难负重荷的单薄。往日神采奕奕的面孔上一片轻愁薄雾，竟是平日里绝少能见到的萧索落寞。
许云翰的心，在那一瞬间针刺似的锐痛。胸腔里汹涌着强烈的冲动，很想把面前这个忧郁的清瘦身体狠狠抱进怀里，为她抹去脸上那丝刺目的感伤。
秦左更却在下一秒抬起头来，对着许云翰倔强的微笑。她说：“可是，云翰哥，更让我害怕的却是，毕生所见，只得家门口那一小片天空。”
这样轻愁浅笑的秦左更让许云翰愈发怜惜不已。
只不过秦左更的这些个小脆弱、小感伤往往都如昙花乍现，俯仰之间稍纵即逝。许云翰心中刚刚升起几分怜惜之情，通常是还没来得及积聚展开，秦左更面上已然是秋色全敛，重新化身为打不死的小强，恢复她那一贯的生龙活虎，兴致勃勃地直嚷嚷：“饿了！饿了！伤春悲秋是个体力活啊云翰哥！不如我们化悲愤为食量，出去消夜去吧！”
那个夏天，是许云翰记忆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有段时间，两人都各自接了新的工作，常常不知不觉就工作到深夜。每每饥肠辘辘之时，秦左更便拉着许云翰杀到通宵营业的夜市，寻找美味的街边小档口大块朵颐。
左更开朗热情，尝到了好吃的，总会用刚学来的当地话不遗余力地盛赞小老板厨艺高超。左更的语音怪腔怪调，经常用词不当引得周围食客哄笑。她却毫不扭捏，一点也不怕出洋相，照样笑嘻嘻的现学现卖，哄得那小老板眉开眼笑，如遇知音。几次下来，胖胖的老板便把左更奉为上宾，活不忙的时候就撂了炒勺陪他们聊天喝酒。
那时，天微云，月半弯，繁星如尘。
许云翰微醺的坐在矮小的竹凳上，歪着头，撑着下巴，有一打没一搭的跟那小老板絮絮叨叨说聊着市井百态；轻轻眯了眼，看左更在不远处忙碌的抓拍着什么，快门轻响，相机上的闪光灯一下、一下在他眼角余光里闪耀。小酌之后的倦怠慵懒升上来，在许云翰的四肢百骸缓缓游走，他傻傻的笑个不停，觉得自己的人生前所未有的饱满、平实。
难得许云翰完成了设计稿有时间休假，左更便把他带到自己平日里走街串巷寻到的好去处，走走看看，淘一些或古朴笨拙、或新奇独特的小玩意。
有一次，左更想领着云翰去看城郊一个很有特点的古建筑——那是她某次拍照时偶然发现的。也许是时间隔得有些久了，记忆模糊了，左更在那个小镇上转着转着就迷了路。
当她领着许云翰第N次走过同一条小街的时候，秦左更终于泄了气，耸耸肩，对许云翰作个鬼脸：“云翰哥，我迷路了，找不到那间屋子了。”
许云翰在她额头上敲一记爆栗，恶狠狠地问：“说！刚刚是谁叫嚣着自己是永不迷路的GPS来着？”
左更不好意思的揉着额头嬉笑：“英雄，高抬贵手啊英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找不到就算了，就当是出来瞎逛的。反正你放假，时间不用来浪费还用来干嘛？”
许云翰大笑，一把拉住左更的手，换了个方向，迈开长腿往前走：“小人，从现在开始，你跟着大人我走！”
夏日黄昏，两个人在安静的小镇街巷里漫无目的的穿行。
街巷狭窄，约莫只能容三、四人并肩而行，两旁便是住家，门户相对。三五妇孺聚在家门口择菜、聊天，孩童在道旁玩耍。看见了陌生的面孔都好奇的注视他们。左更笑眯眯回视，用半生不熟的方言大大方方与她们搭讪，彼此都不甚明了对方含义，却热热闹闹的比划了大半天，又拍了好几张照片才依依惜别。
两个人在巷子深处走了半晌，忽然依稀听到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高低宛转、忽隐忽现的飘来。左更一下来了兴致，兴冲冲拽着许云翰一路小跑，寻找声音的来处。七转八转终于走出了窄巷，前面豁然开朗，却是一个不小的荷塘。
满池碧绿荷叶，大片大片的舒展开来；早间盛放的荷花在暮色里渐渐收敛了花瓣。微风吹过，花蕊飘香，丝丝缕缕沁人心脾，颇有些“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的意境。
许云翰与秦左更本已走得精疲力竭，不曾想忽然闯进了这样一个如诗如画的境地，一下子觉得先前的那番辛苦无论如何都是值得的，两人不觉相视而笑。
荷塘边绿树如荫，几个老人家正在唱戏自娱。笛声悠远柔和，三弦和琵琶铮铮淙淙与其相依相和。待到乐声渐弱，便听到一个女声缠绵委婉，一唱三叹的响起。隔得远了，左更与云翰听不清唱词，两个人便慢慢的踱近了些，也走到那片树荫下，找了个地方坐下静静聆听。
唱曲的人是个约莫60岁的老太太，脸上的表情却分明是18怀春少女，敛眉低目，含羞带怯，把那少女的心思竟模仿得似模似样。
左更仔细听辨，依稀听到老人家在唱：“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唱的是时光一天一天流过，清晨，朝霞喷薄而出，黄昏，晚霞在一片暮霭中淡去，一切都在云蒸霞蔚之中，雨是丝丝缕缕的来，烟是一片一片的吹……韶光无限。而自己的生命又有多少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呢？
左更一时听得痴了去。
许云翰大口呼吸那清冽的荷香，不经意抬头，看见夕阳西下，天空呈现出一种几近透明的蓝。漫天云霞在天地相接的边缘热烈的积聚在一起，正象戏文中唱的那样光景，美得不可思议。
他想叫秦左更也来欣赏这美景，转头却看见她沉迷在戏文里，脸上的表情如水般温柔，浮光掠影在她那墨黑的瞳孔中流转闪烁，象是已经看得痴了。
许云翰看着秦左更那紫色的爆炸头、新潮的服饰、身上一堆叮当作响的饰物，再环顾眼前这个悠然世外的环境，他摇头，老天，完全不搭调嘛！左更脸上的表情还那么凝重，简直就象个假装深沉的小P孩！
许云翰闷笑不已，忍不住握住左更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秦左更小朋友，没事不要装深沉来吓人！快醒醒，王子又饿又累，需要你指点回家的路。”
秦左更眯起眼来假装暴怒，压低嗓子咆哮：“滚开！你这没有文化、不懂情趣的恶心家伙！今晚就把你扔这池塘里喂鱼！”正准备还之以九阴白骨爪，却发现自己的手还在许云翰手里握着。她大力往回抽了一下，竟没有抽出来。左更讶异的抬眼看许云翰，云翰正深深地看着她，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宠溺的笑，漆黑的眼睛里跳跃着意味深长的光芒。左更的脸一下子热了，不由自主的松了劲道，傻傻的看许云翰握住她的手缓缓送到他唇边，印下一个长长的、暖暖的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夏天(依然未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