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冕之王》蚊子嗡

2、阖城静安

　　街上还算繁华，人来人往，穿梭而过，易见西走在人群中，却也并不惹人注目，毕竟格瑞音城什么人都有，穿着萝卜白菜出门的复古派更不在少数，因此易见西这样戴面罩的根本就是小巫。
　　“公子。”人流中闪出一个身影，阿究如影般适应着易见西的步伐，“属下已避过侦察范围，向西边发了消息。”说道这里，顿了片刻。
　　易见西已经猜到答案：“可惜回信的是两个惹事精。”
　　阿究有些尴尬道：“两位少公子也是担心公子。”
　　易见西轻笑一声，“他俩什么性子，我比你清楚，能够截住消息，也算他俩的本事，这事也不用二传了。”
　　阿究：“公子……”
　　易见西：“无妨。”
　　“是。”
　　阿究如鬼魅般消失，易见西走过圣莱街，途径圣莱广场，屹立在广场中心的那尊来木蛊神雕像居高临下俯视着路过的将军，它屹立了上千年，是沃瓦大陆最具有象征性的神塑，同时也是格瑞音城最灵敏的侦查据点。
　　易见西若无其事穿过强大的侦查范围，微微侧头，对上蛊神如深渊般的眸子，轻声道，“掉漆了。”
　　“将军现在在圣莱街，”侦查府值班的负责监察的府兵道，“感应到侦感波动，将军说……”
　　“说什么？”祁峰立马走上来，他不具备隔空感应信息能力，什么也感受不到。
　　“将军说……掉漆了？”
　　“……还有呢？”
　　“没了，将军离开了。周围环境一切正常，未发现异常能量波动。”
　　易见西来到执行官府，哦，对了，现在已经改名将军府。
　　葛升下派的将军令已经送到了办事处。
　　他的办事处非常简陋，只有一张黑木桌子，被虫蛀了一半，一张靠椅，还是前段时间换的，青灰色墙壁上涂了一副彩釉画，年代十分久远，画迹斑驳，却依稀可辨那是一个妙龄女子的轮廓，从残破的眉眼可窥见其当年绝艳神姿。
　　多少年前，这可是前任执行官最禁忌的密室，被误传藏着沃瓦大陆最机密的情报文件，是多少人想破脑子都想进来的地方。
　　而今，已成无人问津的晦气之地。
　　易见西走近剥落过度而显得异常丑陋的墙壁，隔着手套轻轻抚摸着璧上残画。
　　“母亲，好久不见。”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琉璃城，高门易府，两个红棕色长发的少年满脸严肃地盯着能量感应器，努力破译着沃瓦传来的侦感信息，周围摆着诸多他们四处收刮来的辅助器。
　　信息正在破译。
　　阿究也是用心良苦，知道两位祸事精学艺不精且辅助设备简陋，特意简短传讯内容。
　　两个少年在看破译后的内容后，顿时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狂欢片刻，二人心有灵犀地对视。
　　掐准了点，这会儿大巫师应该去陌光街快活了。
　　“大巫师快活，我也快活。”身量较低的少年嘻嘻笑道，“阿哥，你将门口的巫兵缠住，我进去拿东西。”
　　被称作阿哥的少年挑眉，棕眼微眯，双手抱拳，非常老成道，“上次，是谁肢体不协调从屋瓦上摔下来暴露身份，被大巫师麻袋一样扛回家，连带着我也被母亲揍了一顿？”
　　矮个少年浅灰色眸子眨了眨，“阿哥，你去。”
　　他蹦蹦跳跳跑到门口巫兵面前，浅灰色眸子顿时蓄满了泪水，眼巴巴看着门口的巫兵。
　　“哟，这不是小公子吗？怎么又来了？”值岗的巫兵们都已经认识了这位和大巫师有着同样瞳色的高门贵族公子。
　　一是那头张扬煊赫的红棕色头发，二则是他屡偷未遂的前科。
　　“今日我不是来作案的。”少年朝门口常年值岗的英俊男子纪丹道：“纪丹哥哥，你为什么总在值岗啊？”
　　“因为纪丹资质愚钝，闲着也无事可做，所以只能当个看门的。”
　　少年道：“纪丹哥哥为何不去武兵府？除了我表兄，你的三菱戬是我见过最厉害的！”
　　纪丹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发，低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强求不得。对了，后天八点琉璃城监视据点会更新，有两刻钟时间琉璃城无监视范围，在家里好好待着，千万别乱走。”
　　少年懵了一下，恰好对上纪丹那双与平民无异的眼睛，心中思量着时间也该差不多了，“好的，纪丹哥哥再见，下次给你带我母亲亲手做的甜花糕。”
　　纪丹：“谢谢。”

　　首席官葛升将新兵征召问题一并丢给了易见西，只承诺不兑现。即口头应允易见西除了侦察兵之外还拥有三万新兵种，他自己既不拨兵，也不送资。
　　最起码现在看来，他没有这样的打算。
　　“真是个老流氓。”李参军一拳打在那张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桌子上，“他这会儿倒是不在乎自己亲儿子的性命了！”
　　易见西不动声色坐远了些，道：“新贵族拨来的兵，你敢用吗？”
　　沈参悟了悟，才回味过来：“你早知道？”
　　“这也是我的意思。”易见西淡淡道，“兵种正好由我定，他不加干涉，绝对自由。”
　　“但是他也不会往军队送资。你的想法很好，但是这事你为什么事先不和我商量一下，我问你，你去哪里招兵？还有！军薪，军饷，设备，场地，训练，伙食，医需……哪样不要钱？你哪来这么多钱？”
　　李参军气得脖子都粗了，眼里裹挟着无奈和愠怒，他怎么跟了一个这么不靠谱的穷上司，没酒喝没肉吃工作环境恶劣不说，时时刻刻被蒙在鼓里，反应过来还要屁颠屁颠跑去为这个不靠谱的上司收拾烂摊子。
　　还他妈没有军薪。
　　不好好在可帕多米河当逍遥将军，回来这破城祸害别人。
　　易见西将手中的招兵选址图推到李参军面前，“可以招四万。”
　　李参军看到图纸上画的标记时，脸彻底青了，他极力保持冷静：“易将军，我想我必须提醒你，我们这是在招兵，不是流浪汉收容所。你计划招兵范围，无一不是暴民聚集地。”
　　易见西从李参军手上抽过计划图纸，又画了一个范围，“这儿也可以招一万。”
　　李参军僵着脸瞥了一眼易见西画的地方，差点晕厥。
　　那是升级版暴民聚集地。
　　“疯子！”李参军大步流星走出将军府大门，忍无可忍爆了一句粗口。尾音刚落，忽然看见门口一人正沉着脸看着他。
　　李参军余怒未消，没心情跟眼前这个铁着脸的男人解释自己骂的是另有其人，鼻孔朝天，非常硬气地走了。
　　易见西走了出来。
　　“贵客。”
　　牧卿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你的属下和你一个德行。”
　　“虽然我知道他很优秀，但是你这样夸他，我担心他受不起。”易见西越过牧卿，“寒门简陋，中厅备有冷茶，自便。”
　　“慢着！”牧卿叫住他。
　　易见西回过身，“有事？”
　　牧卿眼梢微挑，口吻满是得意：“葛升那老匹夫不会给你半分好处，你们之间的交易我已经知晓了，你若是识趣，不妨与我合作，军需物资，我一样都不会亏待你。”
　　易见西：“少司马，你父亲有没有教导过你，求人的时候，应该谦虚些。”
　　“谁说我在求你？”牧卿冷笑一声，“先别急着拒绝我，给你三天时间，想好了来少司府找我。顺带说一句，金银珠宝，娇仆美婢，任君挑选。”
　　他早料想易见西这个常年在外的老男人异性缘必然十分差，投其所需才是英明的决策。
　　“你大老远来这里，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话？”易见西突然朝牧卿靠近。
　　牧卿被易见西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下，脸上神色却不甘示弱，“怎么，嫌不够？”
　　“不是，还怪可爱的。”易见西轻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冷不防被调戏了一把的少司马回过神时，易见西已经不见了踪影，贴身侍卫狄玉小心翼翼跑上前：“少司马，该回去了。”
　　牧卿回想起易见西最后那句话，气从中来，破口大骂：“滚！”
　　易见西转过路口，朝侦查府走去。
　　深秋的格瑞音城已有几分凉意，报时鸟叫声回荡在暮色四合的大街上，显得有些空寂。昏暗的街灯因为年久失修，无法更好利用侦感力转化光源而显得有些昏暗，残破的灯身在黄昏下摇摆不定。
　　利矢如惊雷般破空而来，带着刺鼻气息的致幻剂在空气中浮动，易见西身形隐了几秒，倏然出现在角落放冷箭的致幻师面前：“被暗算的滋味，如何？”
　　致幻师瞳孔涣散，已经丧失了回答问题的能力，身子颤抖，犹如风中飘摇的街灯，鲜血从喉管涌出，不久便断了气。
　　街灯亮了不少，易见西将三菱刺刀收回袖中，颀长的身影投在青砖高墙上，说不出的优雅安静。
　　易将军没有自己的私人府邸，那凑合的将军府也是临时打扫的，善解人意的首席官已经应允给他建一座豪华气派兼私人花园与办事处为一体的新府邸，但是需要等待一些时日，所以从可帕多米河回来的他都是住在李参军家里。
　　李参军曾是天秀门阀军分系的一个参谋兵，但因头脑实在不怎么样，被调去了武兵府，后来天秀一族灭亡，他就离开了武兵府，去了侦查兵府，成为了一名侦察兵。混了几年，也没立什么大功，又占了曾是个参谋兵的便宜，凭借着好运气混到了侦查府参军。
　　参军府大门敞开，李参军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处，旁边还摆着一张椅子，声音很平静，“真打算好了？”
　　“是。”易见西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我想很久了。”
　　李参军将脸别到一边，偷偷抹了一把眼睛，“这样做，新旧贵族那边都会盯上你，你不可能不知道，你拿着天秀令进入会议厅那一刻起，已经有几百双眼睛开始盯着你了。一旦你做出有损他们利益的举动，他们不会坐以待毙。葛升就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
　　一阵咿咿呀呀的儿语从内院传了出来，李参军三岁的小女儿淼淼笑咯咯地跑出来，要易见西抱。李参军无奈，只得去喊李夫人，李夫人闻声而来，要将淼淼抱走，小女孩却不肯，哇哇大叫。易见西将她抱在怀里，她立即止住了哭声。
　　淼淼将小手在易见西面罩上摸来摸去，葡萄似的双眼水汪汪。
　　李参军瞪了淼淼一眼，淼淼立即扑进易见西怀里不敢动了。
　　“我若是再不站出来，中立党的下场就会和天秀族一样，”易见西语气没有什么情绪，“况且，他们也不是暴民。”
　　李参军心里重重叹了口气，“你的想法很好……可是你要以什么身份去招安？若是一块天秀令就能将他们打发，也不会沦为今时这般田地。”
　　易见西看了一眼怀中睡得正熟的女孩，不予作答。
　　夜深千帐灯。
　　房间陈设简单，桌上摆了摊着几张草纸和几本闲书，易见西只着了一间薄衫，一头乌黑的长发未束起，漆黑寂静的眸子透过窗子向苍穹深处探去，满城侦查据点皆在他感应之中。
　　今夜格瑞音城同样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