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老断》清朽朽

3、白露（1）

　　阴气渐重，露凝而白也。

　　寒蝉凄鸣，秋风拂过冷江水，曲折溪流在叠山中汩汩穿行，草木俞见浓茂，蜿蜒的山径也俞依稀难辨。一股炊烟融进绵绵细雨里，山脚下落着一个小村子，村里的人不经世事，靠山吃山。

　　一缕阳光刺破山间缭绕的薄雾，枝头雏鸟轻啼，似在唤着离巢觅食的大鸟。一只野兔穿梭在草木间，刚止步于树下，便被离弦飞来的一根箭射中大腿，野兔弯起身而坐，耳朵向后贴近身子，发出格格的磨牙声。似乎发现危险即将靠近，隐忍着大腿处的伤口，蹬腿向背后跑试图逃离，慌乱间一头撞在树上。

　　“运气不错，今天又射中了一只。”随声而来的，是一名身着褐色衣服的男子，他大步向野兔走近，一手抓着野兔的长耳朵，将其提起来，另一手则将箭拔出，装回背上的箭袋。其后，男子便把野兔装进自制的竹笼子里，将其与别的野兔装在一起，让它们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救…救我。”草木间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杂草丛中，有一男子腹部贴着地面，肘部以地面为支点，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上半身撑起，然后向褐衣男子匍匐爬去。

　　褐衣男子寻声看去，警惕地摸着后背的箭袋，眉头紧皱。只见一个头发凌乱的男子爬出，一身素色衣物上沾染了泥土跟枯草，流出的血液也有些发黑。褐衣男子呼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慢放下。他上前去搀扶，勾住人的手臂将人从地上扶起，“你还能走吗？”

　　素衣男子无力地靠在对方身上，双腿虚弱的连站立都很困难，身子也左摇右晃，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行。

　　“唉，算了我背你。”褐衣男子将背上的弓箭跟笼子卸下，然后装在人背上，半蹲着身子将奄奄一息的人背在背上。双手抬起对方的臀部，然后又快速地顺着人大腿，到人膝盖关节处牢牢托着，生怕人掉下去，压坏自己辛辛苦苦猎来的兔子。走了一段路，双臂已有一些吃力，这一路上两人都一语不发，让断路走的很煎熬。褐衣男子启唇道，“看你瘦瘦小小的，没想到还挺沉，背着你还有些累。对了，我叫姜水，你叫什么？”

　　“谢竭。”谢竭合上双眸休息，双臂紧紧的勾着人的脖子，纤细的两腿夹着人腰部，散乱的头发披下，像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若是背不动，莫要勉强自己，你放我下来，我们歇一会再走。”

　　“不累不累，我每天都背一大捆柴下山，比你重多了。”姜水为了证明自己有的是力气，沉稳地迈着大步子往前走，边走边询问道，“听你口音应该不是本地人吧，那你为什么会在山里？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谢竭沉默了一阵，似乎在思索如何叙说，随后说道，“我本是一介书生，从姑苏过来上京赶考的。途径此地，没料到，路上遇到了山贼，劫了财还要灭口。跟我一同前来的几个书生，已经尽数被杀了，而我躲入了这座山，侥幸逃走，虽然被伤了，但也算捡回了一条命。”

　　姜水问道，“你在扬城有没有什么亲人，我把你带下山送你去哪里？”

　　谢竭干脆利落的回答道，“没有。”

　　姜水道，“那行吧，你先跟我回家吧，我家就在山脚下的那个村子里。等你养好伤你再走。”姜水额头上的汗水沿着侧脸落下，黏糊糊的有一些难受。“你能帮我擦一下汗吗？不行的话就算了，毕竟有些脏。”

　　天无绝人之路，似乎遇到的是个好人，谢竭心想。谢竭用自己的袖子帮人擦拭掉水珠，“不脏。”

　　“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新郎官背着小媳妇。”姜水联想了一下画面，不由得笑了几声，“哈哈哈哈哈。”背上的人沉默了半响，没有去回应他，让姜水咽了一下口水，意识到自己玩笑可能开的有一些过了。刚准备开口为自己的失礼道歉，谢竭便回了一个字，“像”。姜水心快速的跳动了一下，奇怪，山里一般都很凉快的，怎么突然就热了，一定是因为背着个人的原因。

　　谢竭回答完人后，又闭口不语，但心里却默默地说了一句大傻个。

　　两人好回到小屋内，谢竭洗了个澡，洗了个头，整个人焕然一新。衣服破的已经不能再穿了，便换上姜水的衣服，姜水人高马大的，衣服自然也比较大。

　　“谢竭你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吧？”姜水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谢竭反问道。

　　“像我这种，为了不被饿死，每天都得靠上山打猎，砍柴为生，手上早长满茧子了。”姜水将右手摊开，食指处也是鼓起一个小疙瘩，“你这么细皮嫩肉的，肯定跟我不一样。”

　　看来也没有那么傻，不好哄骗，谢竭心想，冷静的回答，“恩，是的。”

　　“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跟我说说，当然要是不方便告诉我，那先不说。对了，我家就我一人，等你伤好之前你先住下。”姜水顿了顿道，“我只是一个小猎户，条件不好。”

　　“无妨，谢某觉得这儿挺不错的。我还得好好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谢竭答，“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应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土匪劫财为灭口吧。”

　　姜水忙着去卖猎到的兔子，便也没追问下去，匆匆出了门。谢竭一人留在家里休息。

　　到了晚上，两人争吵了起来。

　　“这是我家，我要睡床。”姜水道。

　　“伤很重。”谢竭道。

　　“我们可以挤一挤。”姜水道。

　　“伤口流血了。”谢竭道。

　　“你…唉，”姜水无奈的叹了口气。

　　谢竭不依不饶的说道，“不许打呼噜，不许磨牙，不可以不洗漱就睡。”

　　“这是我家。”姜水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思议。

　　“恩。说好了，我先睡了。”谢竭索性无视了那句话，躺下盖上被子闭上眼，一气呵成。“对了，还不可以带女子回来。”被窝里又传来一句。

　　“你才不可以带女子回来。”好气，姜水道。

　　经过几天的适应，陆寻天发现，自己并非法力全无，只是不能像曾经一样飞天遁地。动用自己全身的法力也只是能看见恋人身上相连的红线。

　　陆寻天持着扫帚在百花丛中来回过，像是一个骑骏马穿大漠的将军，耍着长枪横扫千军万马，好不威风。

　　“陆寻天动作利索点，姻缘阁马上就要开张了，你以为是在唱戏的，用扫帚耍什么呢。”三火娘朝陆寻天吼了一声，打断了他那做大将军的黄粱一梦。

　　“知道了，三火娘，一大早不要发脾气，会加快衰老，会不美的。”陆寻天道。

　　三火娘恨不得，抄起手中的瓷碗就砸他，“陆寻天你要是想死，我送送你？”

　　死，陆寻天倒是想死啊，说不定死了能直接回天宫。但也可能是下地狱重新投胎。若是投个好胎，做做王爷什么的也是不错的，万一投的不好，投到畜牲道，那岂不是一个悲剧了。

　　“别别别，三火娘，你在我心里眼里都是最美的，我马上就扫好地了，你可别着急哦。”陆寻天朝三火娘飞了个吻，旁边走过的少女，看见陆寻天放荡下流的样子，讪讪走开了。

　　扫完地以后，陆寻天百无聊赖地坐在百花中歇息，扫帚则放在一旁，没有目的性的四处张望着，一个女子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女子粉色华衣裹身，衣物上有一株用金丝绣的牡丹，栩栩如生，一副外披白色纱衣，手中握着一柄彩扇。身后跟着个仆人。

　　真有钱，这是陆寻天见到这女子的第一反应。陆寻天立马起身，一手握着扫帚，拥慧迎门。

　　“喂，你们这里管事的在哪里？”女子娇纵的问道。

　　陆寻天只是思索了片刻，刚想开口就被一个家丁打断了，吃了一口瘪。这个家丁气势汹汹的说道，“我们小姐问你话呢，哑巴了？”

　　切，狗仗人势的东西，既然敢吼我，等本神回去，就把你的红线跟一条狗牵在一起。

　　陆寻天啊啊哇哇的发出怪声，然后指了指自己喉咙，示意自己就是个哑巴，你能拿我怎么样？

　　“切，长的人模狗样的，没想到居然是个哑巴。”女子傲慢的扇了几下扇子。“这姻缘阁怎么回事，连个哑巴都能来这，能不能好好做生意了？本小姐要找一个如意郎君，这里靠得住吗？”她故意提高了音量，故意将哑巴两个字咬的十分重，一副不可一世的讨厌模样。

　　有句话怎么说，有什么样的狗就有什么样的主子。陆寻天撩起袖子刚想动手教育一下这几个人，什么叫尊敬神明，不然会有报应的。

　　“这位姑娘好大的口气啊。”三火娘寻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细木板子，按着节拍一次一次的打在手心，“来姻缘阁来求姻缘的，自然是欢迎的，若是来闹事情的——”三火娘故意留着后半句话不说出，将最后一个字的音拖拉了很长。

　　刚才说话的那个家丁见三火娘来者不善，连忙往前走了一大步，将自家小姐护在身后。

　　“滚开！”那女子一把推开面前的家丁，然后一改之前的乖张，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和声和气的说道，“这位大娘，我自然是来求姻缘，不是来闹事的。”

　　这个姑娘是学过变脸吗，本神已经算巧言善变了，遇上她，我都自愧不如啊。陆寻天心想到。

　　“是来求姻缘的就好，刚才姑娘辱骂我们姻缘阁的人，我还以为是来闹事的，看来是我弄错了呢。”三火娘说道，“既然是来寻夫君的，那就这边请。”

　　三娘踱步走到附近的一个房门前，推开了木门然后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女子见势走了进去，她身后的那个家丁也想跟进去，却被三火娘拦住了路，“主子能进这个房间，但你是个下人，是进不去的，就在门口候着吧。”

　　“你，”家丁怔了一下，阴着张脸，怒火烧在皱紧的眉头。

　　“陆寻天，储那边干什么，还不赶紧进来。”三火娘全然不顾那家丁的脸色，远远喊道，“在那边看，给老娘学着点，养你不是让你吃闲饭的。”

　　“来了！三火娘。”陆寻天把扫帚靠在一边，然后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走到门前不忘白了一眼那个家丁，然后才进去。

　　那家丁发现陆寻天是装作哑巴的，脸色更加不好了，狰狞的脸像是只夜叉，愤怒的质问到，“凭什么他能进去？”

　　“你是下人，他也是下人，但”三火娘停顿了一下，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趾高气扬的把下人两字重读，然后抬起下额，嘴角微微扬起，语气十分平常，“但，他不像狗一样，涨人势乱吠。狗都会看门，你就留在门外吧。”然后转身走入房间内，重重的把门关上，便将那个家丁留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