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故事》洛云起

1、芳草碧连天

　　第一章
　　视线从电脑上纷杂的数据中移至窗外，望着窗外院子里那一片欲滴的绿意，云憬焦躁的心情稍稍缓解，长吁一口再次埋首分析数据。等到暮色四合，万家灯火在这座城市里亮起，才想起张阿姨前日请假回了老家，而自家爷爷今早随着老干部之家到南部山区修身养性去了，哥哥们此时恐怕正为五斗半米而折腰，家里真真是就剩她这孤家寡人了。端起水杯去楼下厨房给自己弄了碗泡面果腹，脑子里却始终惦记着那与假设相悖的分析结果。
　　回到卧室，看到镜中披头散发，脸色苍白的自己，再看看书桌上堆满了打开的参考书，电脑里打开的诸多程序几十篇的文献，顿感上火牙疼，重重的倒向床，摸到被她冷淡了一天的手机，看到数条未读的短信，有大哥云斐提醒她按时吃饭，下班后会给她带知味斋的皮蛋瘦肉粥、有室友问她何时返校归队，还有10086不知疲倦的问候。
　　云憬正准备回复，一条未有备注名的短信闯了进来，“你好，我是薛潇，请问你是云憬吗？咱俩的事是大人一手策划的”。云憬本觉得莫名其妙，霎时想起旧时的邻居阿姨上月偶遇她时甚是热情的要把自家侄儿介绍给她做男朋友，云憬婉拒，不料小哥哥云泽却不肯放过能让自家妹妹情窦初开、提高情商的机会。不由内火更旺，愈发牙疼，咬着牙狠狠摁下云泽的号码打算质问他，“The number you have dialed is busy”却让她有火无处发。云憬压着火看完占了足足一屏的短信，怒极反笑，恶趣味的提炼出短信的中心思想：流水无情，落花最好亦无意，配合大人，合作愉快。
　　云憬想着自己明明22岁未到的年纪，尚处青春年华，何以沦落至此？别说她毫无谈恋爱的想法，更何况连发个短息都这般啰嗦卖萌的男孩子真不是她喜欢的类型，随手发了条“亦无此意。”的短息做回复。然后放空饱受毕业论文折磨的混乱不堪的大脑，渐渐睡去。院子里传来的急促刹车声让她瞬间醒来，这般嚣张的停车除了小哥哥云泽不作他想，猛然坐起冲下楼。“云泽，你个大混”后面的话还未喊出口，惊愕的看着走进门的人，一脸淡定的大哥云瑾和二哥陆时清。
　　“哎，这毕业论文写得真是要人命” 中还带着一丝委屈
　　程云憬嘟着嘴气呼呼的，程云谨一脸温柔看着妹妹“程云泽又闹出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了？”此时小楼里昏黄的灯光投下的光晕打在他的身上更是平添了许多温暖和安宁。
　　“哥，他把我给卖了····还是被当成挥泪吐血跳楼大甩卖的滞销货尾货···”抬起脚狠狠踢向云泽停在院子里那辆风骚无比连黑夜都阻挡不了它散发出妖娆气息的跑车。
　　程云谨瞬间了然，忍着笑意一把拉住妹妹，“不小了，他也是为你了好。”指尖传来的细腻嫩滑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又轻轻拍了拍。
　　未能寻到安慰和同情的云憬立刻变成了炸了毛的刺猬“哼，你们一丘之貉、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你们····”气冲冲的转身跑回房。程云谨无奈的和秦霂清对视一眼摇摇头走进房门。而秦霂清挑起的眉向上弯起的嘴角使得他清俊冷然的气质多了几许暖意，他踏进门将那无边的黑夜留在身后。。。
　　11:59程云泽哼着小曲，手中转着钥匙环，踢踢踏踏的上了二楼回到卧室，随手打开电脑输入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的密码，却被提示：密码错误已锁定。不用多想罪魁祸首已知是谁，心中暗暗嘲笑一句“三岁小儿！”
　　恣意的仰倒在床，本就散开的衣领更是将精致的锁骨暴露在外，姿态间分外慵懒，充满诱惑的气息就这样倾泻而出。若是云憬在此，怕是又会腹诽一句妖孽。无意一瞥到床头一张鬼画符似的宣纸，在半明半暗的床灯下显得很有些诡谲，隐隐还能闻到松烟墨的馨香。凑近一瞧，画的是一只四仰八叉的乌龟倒在地上，四角奋力向上挣扎，扭着转了90度的脖子冲着程云泽瞪着金鱼似的眼睛，力透纸背的箭头指向一句狂草：“此乃中山龟云泽小儿是也！”
　　“程云憬！！！”咬牙切齿的声音在静谧的卧室留下嗡嗡的回音，哗的扯下画起身拽开房门，沉重的实木门和墙壁撞击的声音以及蹬蹬脚步声碾碎了一夜静寂让人不禁眉头紧蹙。~~~~云谨的卧室内，咔哒一声房门打开，隆起的被子里的人反射性的一动，接着一张白皙的瓜子小脸悠悠的探了出来，若隐若现的梨涡、满含希望的眸子和乖巧的神色让来人眉头舒展。“天生相克的一对冤家”说完，兄妹两相视一笑，云憬笑的狡黠，云谨笑的舒朗。
　　曾经的一场变故让程家三代几乎断送了最为中坚的一代，白发人送黑发人之悲剧让一向铁血的程老爷子饱受打击险些一蹶不振。他人再多的劝慰也不及自己瞬间的想通，程家三兄妹故作坚强的懂事让程老爷子在悲恸中恢复了清明。直到近几年孙辈成材，老爷子才从军中高位退出来，安心的颐养天年。三兄妹中大哥云谨从政，人如其名，谨慎坚毅又不失狠厉，未到而立却已是耀眼的政界新星，父辈们交口称赞为不愧是程荣栋之子，每每提及他老爷子笑的像是绽屏的孔雀，称之为平生得意之作。二哥云泽和小妹云憬是老爷子二子程荣梁的子女，云泽素来让老爷子又头疼又开心，15岁远赴剑桥读书，21岁硕士毕业时已是一家跨国公司大中华区的总裁，手下的财富让勤俭了一辈子的老爷子带着花镜怎么也数不清，张扬跳脱的性子与老人的培养预期相去甚远，再加上唯恐他染上商人的狡诈市侩头疼不已。幼孙云憬却是老爷子的掌上明珠贴心小棉袄，当真是一家人的宠爱所在，却沉稳懂事又充满韧劲丝毫不见骄纵更没有当下年轻人的浮躁之气，也只有在至亲面前露出孩子气模样。
　　翌日一早，云憬在闹钟响起的前一分钟迷迷糊糊的将其关掉，努力睁开有些肿胀的眼皮望向窗外。半开的木窗送来缕缕微凉清新的空气，将封闭了一晚的沉闷更新替换。随风飘起的阳光跳跃过窗帘的缝隙洒落在屋子里留下斑驳的光点，而空气中的微尘在阳光走过的路径上沉沉浮浮，碰碰撞撞。云憬跌跌撞撞的跳下床，拉开窗帘，让阳光充盈于室，挥散噩梦留在心底的阴霾，一觉醒来发现果然“tomorrow is another day”。
　　当秦霂清放轻了脚步挽着衣袖下楼时，一眼望见了那个在厨房忙碌的高挑背影，马尾辫在脑后左摆右晃，小心翼翼略显生涩的的翻着电饼铛里的食物。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幽香和兹兹啦啦的油热声。秦霂清不由得驻足，惯于绷紧的脸部线条也变得柔和。
　　背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使得秦霂清神思复位，扭头和一身清爽的程云谨互道了早安，一起下楼。
　　“哥哥。。。”云憬张嘴时就已发现嗓子隐隐的有针扎似的疼痛感，声音有些暗哑，一夜噩梦的后遗症让她对自己近期低质量的睡眠状况心生无奈。
　　“没睡好？”秦霂清低沉如大提琴的声音传来。
　　“嗯。”云憬秀眉紧蹙忍过嗓子传来的痛感懒懒的答道。
　　云谨走近接过妹妹手中的玉兰花瓷盘，右手托起她的脸颊，上好的细白瓷一般的肌肤却在眼底印着一片青色。云谨微凉的手指轻柔的摩挲那片青色，眉目间满是关切之色。朝阳的日晖晕染过来让几步之外的秦霂清不由得微眯了眼睛。
　　“又做噩梦了？”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在云憬的耳边响起。
　　“一晚上都是被追杀大逃亡的梦”
　　“活该！”
　　不和谐的声音就这样突然穿插过来，云憬猛地抬起头恨恨的瞪着来人，紧紧抿着嘴唇。
　　一身奢侈的当季burberry，浅粉色的衬衣衬着一张可以羞煞棒子国花美男的精致眉眼，往常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只是此时。。。
　　空气中的火药味骤然上升了几度，对这对兄妹的眉眼官司大哥云谨早已习以为常，即使是刚回来不久的秦霂清也能够很淡然的面对。
　　“吃饭。”秦霂清薄唇轻启略带命令似的出声调停。
　　程云泽咽下几乎脱口而出的话语，拉开座椅大喇喇的坐在云憬对面，半是威胁半是挑衅的斜斜的看了一眼妹妹。
　　云憬选择性的无视，低头吃起早饭，云泽随即和秦霂清聊起乌克兰局势，秦霂清言辞精炼却见解独到，引得云谨也侧头倾听，时不时点评几句。
　　秦霂清之于程家算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云憬的小叔叔和老爷子在30年前因婚事险些闹得父子失和，父子二人一般的脾性，丝毫不退让，24年前成为外交官的程荣国更是长期驻扎国外。只是出国4年后却告知兄长自己已和老爷子曾经的战友秦征之女秦思渊结为夫妇，令人唏嘘的是秦思渊在二人婚后一年就罹患重病逝世了。老爷子刚了的心事又上心头。直到10年前家中巨变两位兄嫂骤然离世，程荣国才带着18岁的秦霂清归国定居。秦霂清的生父是谁这么多年来程秦两家一直讳莫如深，即使云谨等人也仅仅模糊的知道他是小叔叔的继子，而外人也只当他是程家才华绝伦的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