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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幻鲸 ...

  •   楔子
      夏日夜晚虽凉风习习,但着实也吹不走那闷热到令人绝望的湿热空气,阿篱在床上翻来覆去,感觉后背湿了又干,家里仆人给安排的冰块丝毫不管作用,她现在有些想直接睡到冰窖里去,脑子里的羊不知道已经来来回回跑了多少千只,可意识还是清醒着,怎么也睡不着。
      真的太热了,闷得人心口发疼。
      她那美丽的娘亲在她扯着嗓子叫唤了第三次的时候,终于拗不过这个九岁的宝贝女儿,披了件外衣匆匆朝着这边赶来。阿篱见她娘亲在这么热的天气里还披了件纱衣在外头,心里不禁一阵抖,似乎更热了些,
      “娘亲,你不热吗?”
      女人把长发往耳朵后面别了别,那双美丽的杏眼朝着阿篱眨了眨,阿篱从她那儿继承来的更美的一双眼睛,也对着女人眨了眨。女人见她这副模样可爱得打紧,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怎么了?睡不着吗?是不是白天在学院里有什么糟心事?”
      阿篱乖巧的摇了摇头,
      “没,我就是热。”
      “这还热吗?”女人皱了皱眉头,两条细长的眉毛纠在一块儿,她照着这屋内打量一圈,几乎能放冰块的地方都让家仆给放上了,这房子还是老爷前不久专门差人选了整个院子里最凉快的地方修的,她刚才进来的时候被这屋里的寒气熏得打了个寒颤,这么个小孩子,还是个女孩子,火气怎么会在这么旺呢?
      “嗯,”阿篱点了点头,把头放到女人胸前蹭了蹭,“娘亲,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女人勾着嘴角轻轻笑了笑,伸手把阿篱的肩膀揽过来,一下下的轻轻拍着,
      “你知道幻鲸吗?”
      阿篱的眼睛突然亮了,她曾听说书人讲过,传说在海的尽头,天的顶端,生活着一群鲸人,叫做幻鲸。只不过他们是妖之身,却是人的模样,传说当中,幻鲸一族的每一个男子都十分俊美,每一个女子都美得摄人心魄。只是外表虽然好看,但是他们的手段却十分狠毒,只想着要尽多的杀掉一些人类,做成丹药,一颗颗吞下去,让他们的容貌能够保持得更加久一些,他们最喜欢躲在人口密集的地方,一举挖掉别人的心脏,引起集市的恐慌。他们也喜欢停留在只有一舟孤船的海岸之上,装作无辜迷路的少男少女,求得渔夫或是船长的帮助,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杀掉他们。
      “嗯,我知道。”阿篱点点头。
      女人又就这这句话,把关于幻鲸的故事讲了一遍,大体内容听着和说书人的一样,阿篱打了个哈欠,自觉得十分无趣,不知道是不是更深露重,心中的燥热却莫名的减少了许多,升起一阵困意,模模糊糊的对着她娘亲说了句,
      “娘亲,你说要是幻鲸根本不是坏人呢,有可能说书人才是坏人。”
      女人轻轻笑了笑,
      “这只是个故事,谁好谁坏都在故事里,我们管不着。”
      “可我想认识一只幻鲸。”
      “睡觉吧,”女人轻轻摸着她的脑袋,“睡着了就能在梦里看见他们了。”
      阿篱轻轻眯上眼睛,朦胧间似乎见娘亲将灯盏熄灭,轻呼了一口气。脑子一下放空了,像从楼顶坠落那般,直直的朝着最低处的一块棉花上落去。
      转头能看见那有一株梨花树,下面靠着个白衣少年,看不见正面,或者也看不清背影,应该是个温柔的人,阿篱看着他痴痴笑了会儿,也不知道这是梦还是真实的,心里那阵燥热算是彻底烟消云散了。
      (一)
      叩叩叩,
      叩叩叩,
      连绵不绝的叩门声显得十分突兀,床上的小女孩翻了一个身,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正在挣扎着考虑到底是起床还是不起,不想被娘亲拖起来去上学,可是不去学院先生又会骂她,怎么办呢?
      阿篱把被子往上拉了些,脚掌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距离那次热得失眠已经过去了三年,她的个子往上冲了不少,被子居然就这么短了一截。
      叩叩叩,
      叩叩叩,
      还在不停息的继续,女孩又翻了一个身,绝望又朦胧的睁开了双眼,
      “好了我知道了!”
      苏篱皱着眉坐起来,伸手揉了揉自己眼睛,一眼望到窗外,却发现月色正浓,现在…还是夜晚,看外面的夜色,定还是在半夜,半夜,娘亲和爹爹不会敲门。
      她背后猛然升起一阵凉意,
      那么是谁在外面敲门呢?
      苏篱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拢了拢,双手堵住自己的耳朵,相比三年前那双更大了一些的眼睛死死盯着木门,只希望她在做梦,或者是听错了。
      说到做梦,自三年前的那天后,她梦里只会有一个内容,就是那个站在梨树下怎么样都只有一个背影的白衣公子。
      叩叩叩,
      叩叩叩,
      可敲门声依旧传来,并且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刺耳。
      “别敲了!别敲了!”
      苏篱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将自己的头捂在被子里,嘴里不停的尖叫起来。
      “救命啊!救命啊!”
      她大哭起来,用被子死死捂住自己的头,她现在愿意去学院了,只要这该死的敲门声是一场梦,只要她现在睁开眼能看见娘亲坐在床边笑眼看着她叫她去上学,可现在她只盼着爹娘能听见自己的哭喊声,把门口那个东西给赶走。
      约莫着一会儿过后,外面便传来了急促的跑步声,随之而来的便是门被一把推开的声音,门口站了不少人,男子背后跟了十来个家丁样子的人,人手一根木棍,女子穿着睡袍便跑了进来,一把抱住床上的小人,帮她把蒙在头上的被子掀开。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女人细手一下又一下轻柔的抚摸着女孩的头发,嘴里柔声道,
      “阿篱不哭了,是娘亲。”
      苏篱一听是她娘亲的声音,颤抖的身体渐渐稳定下来,只把两只兔子红的眼睛露在外面,隔着被子瓮声瓮气的问,
      “娘亲,外面敲门的人抓到了吗?他一直敲,敲了好久。”
      女人抚摸着苏篱的手突然一顿,询问的声音有些微微发抖,
      “敲门的人?外面没有人啊。”
      “有!”苏篱的声音因为激动一下子尖锐起来,
      “真的!真的有人敲门!特别大声!”
      说着她抬头去看她爹爹,
      “爹爹,你们就在隔壁,那么大声没有听见吗?”
      一直站在门口的男子将手中的木棍递给旁边的家丁,缓步走到苏篱床前,女人皱眉看着他,男子对着女人使了个眼色,随即坐到床沿边上,两只大手握住苏篱,轻声说着,
      “是个坏人,他站在你的门口敲门,已经被我们抓住了,待会儿就赶他出去。”
      苏篱闻言这才安静下来,头靠着男子的肩膀,呼吸平缓的渐渐睡去。
      男子和女子一前一后的走出苏篱的房间,女子在后轻轻将门掩上,低声啜泣,
      “怎么办?阿篱这是怎么了?根本就没有什么敲门的人啊!”女子情绪越发的激动,掩面哭泣起来,突然一下,像被什么击中了后背,猛的僵直起来,瞪眼看着男人,
      “总不会是撞鬼了…”
      男子轻轻挽过女子的肩膀,像哄小孩子一样安慰道,
      “不会的,她就是做噩梦了。”
      (二)
      三年后。
      “娘亲,你先试着衣裳,我出去看看有没有糖葫芦。”
      苏篱说着不等娘亲回答,朝着已经做出了不字的口型的女人吐了吐舌头,逃似的冲出了成衣店。
      “还说什么带我来逛街,”
      苏篱无奈的叹了口气,伸出一只脚把地上一颗石头踢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每次都是让我来陪你试衣服。”
      苏篱沿着大道漫无目的的走,满脑子想着找糖葫芦,但是今天却没能找到那个举着葫芦串的老爷爷,可是苏篱也不想再回去看她娘亲一件又一件没完没了的换衣服,心想着不如在这集市上逛逛,一会儿逛累了能直接回家,总归她娘现在正选着衣服,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去她这个来负责拎袋的。
      不知道走了有多远,耳边的喧闹像过渡一般慢慢变得清净,苏篱一直低着的脑袋抬起,可是却看见自己竟然走到了一个死胡同里,前方已经没有路了。
      苏篱心里有些发憷,连忙掉了个头准备快些离开这有些诡异的地方,最近总是在传有许多十五六岁的少女失踪,据说会被拐去一个很恐怖的地方,官府拿他们也没办法。
      想到自己人生才刚开始,绝不能就这样光荣的牺牲,可是脚步刚踏出两三步,就听见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把她吓得直接跳起来的呼声,
      “有人吗?”
      苏篱脸色霎时间刷白,腿像被灌了铅,移动不了,却又拼命的想要快点离开这儿,可这个人的声音听起来这样虚弱,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可若果是装的呢?
      苏篱心里纠结了一阵,袖子一甩,咬咬牙,转身回去对着那堵墙喊了句,
      “是有人在说话吗?”
      等了半响,那人的声音才再次传来,
      “是,你…你能帮帮我吗?”
      “我受伤了。”
      苏篱叹了口气,不管了吧,不管是骗她还是真的受伤了,都得去看看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你在哪儿,你要我帮你什么?”
      那人的声音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在你旁边的小巷里,我受伤了,有些严重,你…你怕血吗?”
      “血?”
      苏篱皱着眉重复了一遍,接着朝着那边语气很不好的吼了一句,
      “你这不废话吗,我肯定怕啊。”
      接着苏篱不等那男子回答,接着说道,
      “算了,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我可能多看两眼就不怕了。”苏篱又叹了口气,
      “我过来了啊。”
      “嗯。”那男子似乎是十分疲惫,轻轻回答到。
      苏篱双手握拳,两只腿还是像灌了铅一样一步步艰难的往小巷走去。
      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靠坐在墙边,头发把脸系数挡住,身上那一袭白衣已经被鲜血染红,苏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认出这是件白衣服,他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殷红的血液还在从从伤口处溢出,鲜红的右手还死死的握着一把剑。
      虽说这等画面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女孩来说稍微血腥了些,可是见自己没有傻傻落入人贩子之手,苏篱心情稍微好了些,她蹲在地上,用手轻轻的拂开挡在少年面前的头发,一边拂一边说着,
      “现在呢,我该怎么救……”
      挡住他脸的头发被苏篱系数拂开,这人就算是脸色苍白成这样,也是好看得不像话的,苏篱几乎是下意识的改变自己本来要问的话,脱口而出就是一句,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她从九岁起开始做一个同样的梦,梦里面永远是皎洁的月光下有着一棵梨花树,树下有着一个少年身着白色长衫,背向她,手里拿把竹笛,眼睛似乎永远看着前方。。
      从九岁到现在,这样的梦她连续做了六年,日日夜夜,从未停息。
      自己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个白衣少年的脸。
      可她却能把躺在地上的这个满身是血的人,和那个似乎独立于世界之外的白衣服的人,准确无误的重合在一起。
      不料那少年抬眼看了下苏篱,似乎是强撑着精神认真打量了一会儿她,疲倦的摇了摇头,声音虚弱道,
      “不曾。”
      苏篱刚才被他看得脸颊通红,只是心里一阵失落,失落个什么劲,她也说不好。
      “嗯,”苏篱轻轻答道,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呢?”
      “把胸口的匕首,”少年又咳出一口血来,缓了缓,继而说道,
      “拔出来就可以了。”
      “哈?”
      苏篱闻言直接跳了起来,手舞足蹈又语无伦次的看着他,
      “拔拔拔…拔出来!?”
      “拔。”少年将手中的剑放开,铁刃掉在地上来回弹动了几下,敲在地面上铮铮作响。
      随便吧,反正痛的也不是我。苏篱深呼吸一口,两只小手握住少年胸口的匕首柄上,双眼紧闭,双手用力向后一拉。没有想象中的血液飞溅,苏篱双眼依旧紧闭,直等狂跳的心脏平息下来,才慢慢睁开眼睛。
      继而,就是她目瞪口呆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狼狈之姿全都不在,只剩一袭净得发亮的白衣套在他的身上。
      眉目含笑,容貌俊俏,是一个好看得可用美,来形容的少年。
      气质如是儒雅书生,右手上一把闪着寒光的剑,确知他该是个天涯浪子剑客。
      站在面前,全然看不出刚才受伤的样子。
      苏篱揉揉眼,又重新睁开眼睛。
      却见少年依旧那般站在面前,笑眼看着她。
      “你,你,”
      苏篱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急忙往脸上抹去,却发现干干净净,毫无血迹,再低头向下看去,刚才的一摊血却也不在了。
      “怎么回事,你是妖怪吗?”苏篱往后退了几步。
      “我不是妖怪,”
      男子突然笑了起来,笑容如春风拂面,使得人心旷神怡,看得苏篱心脏狂跳不止,“我是神仙。”
      “你神经病吧。”苏篱朝着他翻了个白眼,
      “我还仙女下凡呢。”
      “真的,”少年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我真的是神仙,不然怎么能这么快就好起来呢?”
      苏篱皱着眉打量他,自觉说得确实有道理,刚才还半死不活躺在地上,这会儿就这么站起来了,苏篱扬了扬下巴,
      “那你真是神仙?”
      “对啊,”少年弯了半腰,笑眯眯的说着,“我姓肖,名肖,刚来到人间,就给人伤了。”
      肖肖说着皱起了眉,似乎刚才那样的痛又感觉到了。
      苏篱耸了耸肩膀,不以为然道,
      “这世上哪里来的什么神仙?就算你是神仙,这么快就能受伤,肯定…”苏篱上下看了他一眼,
      “也是不怎么厉害的神仙。”
      肖肖挑了挑眉,直言道,
      “我受伤是为了你。”
      苏篱皱眉瞪着他,只觉得这个人精神不太正常,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她心里有点别扭,
      “你怕是失心疯了胡言乱语,我可不认识你,你干嘛要为我受伤。”
      肖肖如月色般温柔的双眸看着苏篱,
      “你怎么不认识我了?你一直都认识我。”
      说着肖肖又挑了下眉,
      “你刚才还说我似曾相识,怎么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苏篱被看得心里发毛,慌忙把眼睛转开,
      “我刚才胡言乱语行了吧。”
      说着苏篱朝着他挥了挥手,
      “既然你好了,那我就先走了。这太阳都快落山了,我得快点回去,爹娘还在等我呢。”
      说着就预备挪步走出巷子,不曾想到肖肖的声音又从背后响起来。
      “你救了我,我理应报答你。”
      “不必了!”
      苏篱在心里把这个神经病骂了千万遍,也不知道怎么会有思路如此清奇的人,要不是长得好看,她现在就把他拖去见官府老爷。
      “不,要的要的。这样,你把我带回你家去吧,需要我帮助的地方我一定鼎力而为。”
      肖肖快步追上来,又看着苏篱笑了起来。
      “怎么可能!”
      苏篱惊呼起来,
      “你这么大一个活人,我把你带回去我爹娘不得打死我啊!”
      肖肖又作出那副委屈的样子朝着苏篱眨了眨眼,
      “人生地不熟,认识的人又只有你一个,你不收留我,我去哪儿呢。而且,我告诉你了我是神仙,我可以施个法术,让除你之外的任何人都看不见我。”
      肖肖左手捏诀,将右手握着的剑送到半空中,嘴中念念有词,苏篱仰头望着空中逐渐收缩的剑,嘴巴微张,看着它变成一串碧蓝色的手链轻轻落到肖肖手上。
      苏篱不知道他脑袋里这会儿在想些什么乱七糟八的,感觉自己被碰瓷了,救了人还得提供长期住宿,看样子还赶不走,这可怎么处理呢。
      她脑子里正在想着怎么让肖肖快点滚蛋,却见他又眯着眼睛笑了笑,一只手拉过苏篱的右手,将手链挂在她的手腕上。
      “送给你,当作你救我和收留我的礼物了。”
      是根好看的链子,可是我为什么要收留你啊!?
      肖肖说着就向巷子外面走去,对着苏篱招招手道,
      “走吧走吧,我带你回去。”
      “喂!”苏篱大声喊道,
      “我又没说我要让你和我回去!”
      (三)
      “姓肖的,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走啊。”
      苏篱撑着脸,歪头斜眼瞥着肖肖,那厮现在正一脸面带花盛开一般的欠揍微笑看着她,看得苏篱心里又气又急,随手捡起一只毛笔,准确的扔到肖肖头上。
      肖肖自然是无所谓,不知道又施了个什么妖法把洒在脸上的墨水给弄了干净,仍旧歪头撑在桌子上,微微笑看着苏篱。不时将一颗花生米抛向空中,再一下含住,颇为高兴的在嘴里吧唧吧唧嚼了几口。
      看着这玩意儿一脸悠闲的在这儿嗑花生,而自己却在这儿傻啦吧唧的抄家规,苏篱心中不由得火气更盛。
      三日前,待她和肖肖去到成衣店,回绕周围一圈,发现所有店铺都打了烊,这才心道不好,赶紧飞跑回了家。家里简直乱成一锅粥,家仆和侍卫全给派了出去,就剩下她娘亲一个人和小和姐姐站在门口往外面张望。
      后来就是娘亲抱着她哭了得有半个时辰,接着便看见她爹一脸怒气的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往这边走,看到苏篱的那一刻脸都气白了,庆幸自己女儿没被人贩子拐走之余更生气苏篱这么晚才回家。
      瞪了她半天之后一气之下拂袖而去,令人把她关进书房,抄不完家规就不放她出去,只是肖肖那么俊美好看的一个活人杵在那儿,爹娘似乎都没看见他。
      这才信了肖肖确实有点本事,不过是神仙还是妖怪她也不敢下定数,但是想来妖界之中也没有这么傻的妖怪。
      可是神仙就能这么二吗?
      苏篱皱着眉打量还在嚼花生的肖肖,瞪了一会儿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肖肖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对着苏篱挑了挑眉,那双桃花眼弯弯的看着她,
      “你笑什么?”
      “你管我,”苏篱还是瞪着他,“是我该问你,你到底每天在笑什么?”时时刻刻都眯着他那双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反正就看得苏篱很想扑上去打他一顿。
      “我看见你欢喜,自然就笑了啊。”肖肖又露出那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朝着苏篱眨了眨眼睛。
      苏篱心脏又猛的皱缩了一下,感觉心尖尖那儿痒痒的有点刺痛,她也不知道自己最近到底怎么了,每每看到肖肖冲着她眨眼睛,心脏就会跟着痛一下,心道莫不是觉得肖肖比自己还要好看一些,心里跟着嫉妒,嫉妒得都发痛了?
      她盯着肖肖的眼睛,只觉得脸有些微微发热,把脑袋转向另一边,拿了另一支笔起来,
      “姓肖的,我是因为救你,才被关在这儿抄这该死的家规的。”
      “嗯?”肖肖轻声道,似是在等她接下来的话,
      “那你现在坐在那儿吃东西就是极其不道德的,你想,你先是骗我救你,然后又诓我带你回家,这下我人生自由都被你给坑掉了,你至少…得帮我抄一半。”
      苏篱说着又转头去看肖肖,
      “你不抄我就把你介绍给说书人,让大家都知道你的存在。”
      “他们会觉得你疯了,这样你就彻底被关起来了,”肖肖笑着说道,“我也想帮你抄啊,可是我不会你们这儿的字。”
      “我们这儿?”苏篱皱了皱眉,“你们…你们神仙还有自己的字吗?”
      “是啊。”肖肖点了点头,接着脑袋朝着她这边靠近了些,“你想看看吗?”
      突然放大的一张脸让苏篱心脏直接骤停了,冷静了半晌,不动声色的往后靠了些,语气之中带着自己察觉不到的颤抖,
      “好…好啊。”
      “那就给你看看吧,这可是别人想看都看不到的。”肖肖说着就站起身往苏篱这边走。
      苏篱本想就着这番话对着肖肖一阵嘲讽,一边起身准备让座,一边嘴里开始叨叨,
      “我是给你面子才…”
      话才刚出口一半,苏篱的后半句就直接给堵了回去,这个禽兽!居然一把把她按回了凳子上!一只手绕过苏篱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绕过她肩膀,手掌覆盖在了她手背上。
      苏篱惊得连冲着肖肖一顿吼都忘记了,就那么呆呆坐在那儿,看着自己的手被肖肖带着,毛笔在宣纸上来回几下,写的是什么她一个字没看,眼睛就只看着肖肖那双白皙纤长的手,他的手是温热的,轻轻覆着自己的手,苏篱却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被放进了蒸笼里,烫得不行。
      (四)
      苏篱回过神来的时候,肖肖已经放开她,若无其事的坐回了自己的原位,又抓了把瓜子开始嗑了起来,又一脸好笑的看着苏篱这副模样,冲着她挑了挑眉,
      “快看啊。”
      “…哦”苏篱慌乱收回自己的神思,连忙低下头去看肖肖刚才写的字,脑袋里本是一片浑浊,看着面前景物都像是在转圈圈,可是看见那如同涓涓细水般的字迹时,她眼里脑里就只有这一篇字了。
      这是苏篱所不曾见过的字体,准确说来这幅字像是在画画,上面全是不同的鱼,但也不能完全说是画的鱼,因为看着也像是写的鱼,苏篱看不懂这一副写的是什么,却觉得确实好看,偷偷的往旁边移了些,准备待会儿差人给裱起来,以后等这家伙赖够了走了,自己还算有个纪念品。
      “很一般啊,不是特别好看,”苏篱耸耸肩,“鬼画符,看不懂你在写什么。”
      肖肖这一手从小被表扬到大的字没多少人这样评价过,可是也不生气,轻笑着叹了口气,又朝着苏篱弯了弯眼睛,
      “你想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吗?”
      苏篱一个想字就要出口,可迅速给压了回去,冲着肖肖耸了耸肩,
      “随便你,想说就说。”
      肖肖一脸笑容高深莫测,接着又轻轻摇了摇头,
      “上面写的是,”
      他突然收起了眼底的笑容,眼神和语气都是以前从没有过的认真和,严肃,
      “滴水之恩,”
      肖肖又盯着苏篱笑了起来
      “以身相报。”
      苏篱听不懂他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只觉得他小时候国学没学好,下意识的纠正道,
      “不对,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那可不够。”肖肖又笑了起来,扬起衣摆坐在了凳子上,“必须以身相报。”
      苏篱心中奇怪,只觉得这人朽木不可雕,当下也不想和他继续掰扯滴水之恩到底该怎么报答,又认真端详了一下那副字,突然觉得这种字体很是熟悉,她把手抬起来,对着手上的手链认真打量了一圈。
      果然,这手链上的字也是这样的小鱼形状。
      苏篱转头去看肖肖,
      “这手链上写的是什么?”
      肖肖挑了挑眉,
      “肖。”
      “你的手链你给我干嘛?”苏篱把那链子在手上转了一圈,皱着眉询问道。
      “我整个人都是你的,哪里还在意这根手链呢?”
      此话有如晴天霹雳,吓得苏篱整个人呆若木鸡,半天才从这句话中缓过神来,着实觉得这人不要脸的打紧,当下红着脸转眼去瞪肖肖,虽说这眼神丝毫没有杀伤力,又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话,
      “你…你厚颜无耻!”
      肖肖却轻笑了一下,
      “我可没开玩笑啊,这链子是我的剑,我把剑给你了,就是把命给你了,把命给你了,是不是就是把人给你了呀?”
      “那我不要了!”苏篱说着就去取手腕上的链子,可这链子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怎样也取不下来,当下有些恼羞成怒的看着肖肖,
      “姓肖的,你又在用妖法!”
      肖肖往后一躺,双手举起来挥了挥,
      “我什么都没干,是这链子看上你了不愿意走。”
      苏篱扯了半天扯不下来,心情不免有些沮丧,那一句句话就跟炸弹似的放在她脑袋里,时不时爆炸一下,弄得心力交瘁,当下话也不想再和这人多说一句了。
      肖肖也跟着沉默了很久,不多会儿又开口道,
      “你还记得小时候救过的一条蓝色的鱼吗?”
      苏篱一直低着头看地板的眼睛抬起来,迷茫的看着肖肖,在脑袋里用力搜寻了一圈蓝色的鱼,在确信自己没有看到过这样一条灵异的鱼之后,笃定的朝着肖肖摇了摇头,
      “我没见过蓝色的鱼。”
      那是苏篱第一次看见肖肖眼睛里闪过一丝叫失望的神情。
      (五)
      本来想着这厮待上个一两个月倦了自己就走了,可肖肖就在苏篱家里赖了大半年,而且这会儿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不论苏篱去哪儿,肖肖都能跟着,上学,逛街,吃饭,无处不在无法摆脱。
      主要重点还是她自己眼里看着肖肖确实是个活人,可是别人看不见他啊!所有人都能时不时的看见苏篱在和一团空气吵架,教堂先生还专门给苏篱进行了一次心理测试,最后给她放了半个月假回去休息一下身心,吓得她娘亲半个月都没合眼跟在她旁边,结果她还是时不时的对着一团空气在吵架。
      行了,娘亲就这么给急病了。
      一开始苏篱很想快点摆脱这个跟屁虫,可是随着时间慢慢往后,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和珍惜能和肖肖待在一块的日子。肖肖在晚上会给她讲很多故事,这些故事全都是关于某个大岛上面的一群深蓝色的鱼。苏篱刚开始把这些鱼当作和幻鲸一样,是活在故事里的东西。
      可是一件事儿,你听得多了,不由得会把自己自然而然的带入,所以就仿佛那些深蓝色的鱼都是自己的朋友和家人,活在自己的周围,大家似乎呼吸相连。
      肖肖说这些蓝色大鱼这些年遇到了一些麻烦,他是大鱼们的朋友,必须得帮助他们,所以时间到了是会走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苏篱心里漏跳了一拍。
      她知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可是要散的这个人是肖肖,她还是觉得很是难受,难受得有些想哭,可终究还是一脸无所谓的耸耸肩,
      “走呗,早就想让你走了。”
      “肖肖,”苏篱和肖肖正躺在露天的夜景之下,草地当床,天空当盖,抬眼能看到无边无际的星星。
      “怎么了?”肖肖扭过头去看苏篱,苏篱眼睛依旧盯着天上的星星。
      肖肖的声音总是这么好听,她想。
      忽然鼻尖一酸,心头一痛,然后两行眼泪莫名的跟着流了下来,不过幸好肖肖脑袋又转回去看星星了,不然她还不知道怎么把‘因为你要走所以我很难过’这句话给肖肖复述出来。
      “你多久走啊?”苏篱深呼吸了一口,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和平常无二。
      “喂苏篱,”肖肖提高了声音,语气有些不悦,“你个狼心狗肺的,我对你这么好,你就这么想我走啊。”
      “不是,”苏篱赶紧接道,“我不想你走的。”
      肖肖转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苏篱看了许久,苏篱也跟着把脑袋转过去,朝着他那双桃花眼眨了眨,
      “谢谢你啊,对我这么好。”
      肖肖突然笑了起来,和平常那种看着想打他的笑不一样,今天他的笑,苏篱看着突然想抱他。想着,也就这样做了,她凑过去轻轻环住了肖肖的脖子。
      他回手抱住苏篱,语气还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你现在发现我对你好,舍不得我走了吧。”
      肖肖又伸手摸了摸苏篱的脑袋,
      “可是我呆不了多久了,以后你就不用看见烦人的我了,开心吗?”
      苏篱眼泪不停的从眼眶里涌出来,不多会儿就把肖肖胸前那块全给浸湿了,哭到后来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跟得了癫痫似的抽搐起来。
      肖肖吓得愣了一下,赶紧伸手去拍她的后背,
      “你别突然这样,受宠若惊,待会儿把我给高兴死了。”
      “你说等你长大了我娶你好吗?”肖肖语气突然有些严肃,下巴放在苏篱头上。
      苏篱被这句话莫名的不知道是被气笑了还是逗笑了,
      “不行,我俩才认识几个月,还不熟。”
      肖肖半天没回答,苏篱心里却突然一紧,赶紧说道,
      “我开玩笑的。”
      肖肖突然叹了口气,
      “如果等你长大你还能看见我的话。”
      苏篱听不懂他在讲什么,准确说来有时候肖肖突然说出来的话她向来听不懂,索性把脑袋埋在他胸口,没再说话,肖肖伸手在她背上拍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打破了这有些诡异的气氛,
      “喂,”
      “你说你这么舍不得我,不如和我一起走吧。”
      一起走?
      娘亲和爹爹怎么办呢?他们除了我没有别的孩子了,要是我因为这么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家伙放弃他们,是不是太亏了,娘亲和爹爹岂不是会特别伤心。
      可是如果肖肖就这么走了,那我一定会更难过的,我难过的话,爹爹和娘亲一定也不会高兴吧。
      苏篱在脑袋里认真思考了一通,最后选择了一个顾全大局的方案,
      “好啊。”
      (六)
      可计划和现实终究会是冲突的,向来没有例外。
      苏篱收拾好所有东西,一封离家告知爹娘的信端端正正的摆在了自己梳妆台上,正在她悄悄对着爹娘房间跪下磕头的时候,外面的黑夜突然凭空划出几道红色的光来。
      接着就在一秒不到的时间里,她的房门被人很粗鲁的一脚踹开了,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转头去看肖肖,肖肖却比她更快一步的冲到前面,用胳膊把她护在了身后,双眼直视前方,冷冷的看着踢开房门的那个人,
      “捕鲸人。”
      苏篱心头一紧,捕鲸人,就是那专门抓蓝色大鱼的坏人了。
      她从缝隙中探了个头出去,瞪着带头拿着火把的捕鲸人,
      “你从我家滚出去。”
      “肖肖,他们是不是来抓你的?你快走吧。”
      肖肖冲着她摇了摇头,继而继续看着前面那个留着长胡子,穿着很奇怪的长衣服的人,
      “幻鲸不是你们能捉的。”
      幻鲸。
      苏篱转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肖肖,原来那群蓝色大鱼就是幻鲸吗?那让所有人闻风丧胆的幻鲸?那么肖肖呢,也是幻鲸吗?那幻鲸到底是不是,是不是要杀人害人,把她带走是为了要杀她吗?
      可是肖肖那样好。
      她抓着肖肖衣服的手不自觉的松开了,摇着头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几步。
      带着护卫赶过来的爹娘一脸不解的看着捕鲸人和苏篱对着一堆空气说话,站在原地和捕鲸人的手下僵持着,她娘亲对着苏篱招了招手,
      “阿篱,你先过来。”
      苏篱站在原地没动,盯着肖肖一字一句道,
      “你是幻鲸?”
      捕鲸人显然看到了她和肖肖之间的问题,勾着嘴角笑了笑,朝着苏篱道,
      “幻鲸的族长,肖岑,不是吗?”
      原来名字也是编的啊。
      “小姑娘,你只用把手上的链子取下来,我就能护你和你的家人平安。”
      苏篱伸手护住珠子,没理他,盯着肖肖继续道,
      “是吗?”
      肖肖转头去看正在一步步后退的苏篱,闭着眼点了点头,
      “是。”
      侍卫之中发出一阵惊呼,爹娘齐齐转头往这边看来,眼神中充满戒备,已然和捕鲸人站成了同一战线。
      “那…”苏篱脚步顿了下来,“那你们杀人吗?害人吗?”
      肖肖愣了一下,接着笃定的摇了摇头,
      “从不。”
      “好。”
      苏篱重重的点了点头,
      “肖肖,你骗了我,可是我信你。”
      她朝着肖肖勾着嘴角笑了笑,朝着他那边走去,可她退的路程太远了,走到中间就被捕鲸人一把抓了过去,冰冷的剑锋抵着她的脖子,可是似乎不是太害怕,看着肖肖那张好看的脸死掉,其实也没什么不划算的。
      “放开。”肖肖盯着捕鲸人。
      “链子给我,你的命给我,我就放人。”
      肖肖在原地待着没动,冷冷看着捕鲸人,
      “我的命可以给你,链子不能给你。”
      果然脑子有问题。
      苏篱突然扯着嘴角笑了笑,就知道肖肖一直以来脑子都不大好使,为了她这么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类,搭上幻鲸族长的一条命,简直是白痴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你走吧。”苏篱盯着肖肖,眼泪从眼眶里滑出来,语气却是出奇的平静。
      “苏篱,”肖肖的声音似乎是从自己耳朵里冒出来的,她深知这必定又是这厮的另一个妖术,大约所谓的隔空传音吧,总归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能听得见,
      “你四岁那年放走了一条蓝色的鱼,那就是我,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
      “只是之前写的大话可能没办法完成了。”
      ‘滴水之恩,应当以身相报。’
      苏篱似乎能猜到他到底要干什么了,抬头愣愣望着肖肖,却看见他又像平常那般欠揍的朝着她笑了笑,
      “我给你的链子你可得守好,我幻鲸一族的命都在你手上了,你看,这么重要的东西我都给你了,你之前还是老想着赶我走。”
      “现在我真得走了,这辈子你都见不着了,应该很开心了吧。”
      不开心啊。
      苏篱无声的看着肖肖,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肖肖便从原地闪了个不见人影,猛然之间出现在她背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到了爹娘的旁边。
      她娘一把抱住她,猛的遮住了她的眼睛。
      “跑!”肖肖突然朝着苏篱大声吼道,“城外有马车,上了就往前走,别再回头。”
      苏篱透过娘亲的指缝能看见外面一道道蓝色的光,她不敢去看现在外面是什么样的情况,也不想看见那一身白衣再次染上血迹,从前那次是这家伙装的,可是这次许是再也救不好了。
      苏篱一手抓住娘亲的手腕,一手抓住她爹的手腕,头也不回的朝着城外跑,她低头看了眼手上的链子,心道,
      ‘我得护住了。’
      城外确有一辆马车停在树下,等她跑到跟前,却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力气已经全用完了,脚下一软,眼前一阵发黑,直直坠了下去。
      (七)
      三年后。
      “哎哟我求您了别跟着我了。”一少女对着背后跟着的少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别想了没戏的,现在换棵树吊死吧,可能性还大些呢。”
      “不行,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打一辈子光棍我也只等你一个。”
      “你爹娘听见了得打死你。”少女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娘!”少女有些生气的跺了跺脚,“你看看这家伙,就这么一直缠着我你都不管管吗。”
      可惜夫人早已见怪不怪,随手从旁边摊子上拿起一枚珠花在少女头上比划了一下,
      “阿篱,你喜欢这个吗?”
      苏篱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被一阵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了,
      “哎哟这位老爷,你说现在放眼整个苏城,哪里有比苏大人家女儿更适合当作媳妇儿的人呢,才貌双全,别说这苏城,你就是把南国看上一圈,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好看的姑娘了。只是上门提亲的人有些多,你们可能得好好准备准备。”
      “李大娘!”苏篱冲着那媒婆大声喊了句,李大娘见是苏篱,笑呵呵的和后面的人挥手说了句容后再议,扭着腰朝着这边过来了,
      “哎哟阿篱,这又漂亮了啊。”
      “您别再四处推销我了好吗,我说了我现在没这个兴趣。”
      “哎哟,”李大娘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呸呸呸,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正是嫁人的好时机,你条件这么好,可得好好挑一户好人家。”
      苏篱听了心里不免一阵烦躁,回头瞪了一眼跟在背后走的李家公子,
      “你再不走这辈子都别和我说话了。”
      李家公子看了眼苏篱,又看了眼苏篱她娘,接着看着对他使眼色的李大娘,心情郁郁的走了。
      “我不嫁人,真的,李大娘你别为我操心了。”
      “你这丫头,”李大娘敲了一下苏篱的脑袋,她现在个子已经很高了,李大娘得踮起脚才能够着她脑袋,苏篱为了配合一下,还往下蹲了点。
      李大娘被她这一出搞得哭笑不得,
      “随你吧,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帮你留意着。”
      苏篱无奈的叹了口气,随意胡编了一下,
      “喜欢穿白衣服的。”
      “这可就多了,还有什么要求吗?”
      苏篱又叹了口气,脑袋里莫名浮现出一个穿着白衣服拿着笛子站在梨树下的人,心里莫名的涌起一阵伤心,
      “吹笛子的。”
      “好嘞。”李大娘开心的点了点头,拉着苏篱往前走,
      “走,前面说书人在讲故事,我带你去听听。”
      苏篱本不喜欢这样嘈杂的地方,只是现在回去也只能被逼着写字画画下棋弹琴,所以不如去听会儿故事,当下也没拒绝,任由李大娘把她拉着走了。
      说书人在讲上古神话故事,说的是一个叫做幻鲸的古老族派,杀伤抢掠无恶不作,听得下面的人吁声连连,只有苏篱一人有种愤愤之感,不顾李大娘的阻拦拍案而起,朝着说书人扬了扬下巴,
      “万一幻鲸是好的呢!如果是有人故意诬陷他们呢?”
      说书人却丝毫不生气,反倒朝着苏篱笑了笑,
      “这位姑娘你再继续听我说。”
      “后来幻鲸族的族长找到了捕鲸人,两人一场大战,捕鲸人终于撕掉了那副伪善面孔,露出了真实,他抓幻鲸练成丹药,卖给其他心怀不轨之人,之前编造的那幻鲸伤人的假话,也统统被戳穿了,族长成了英雄,幻鲸一族被列入神明,也算是沉冤得雪。”
      苏篱听得恍恍惚惚,脑袋里莫名飘过一句,
      “我是神仙。”
      但是却又不知道这是何时何地,何人给她说过的话了,她看着说书人,想问一句族长是不是在大战中被杀掉了,可是意识却驱使着她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眼泪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会往下掉,好像好久没这么伤过心了。
      似乎迎面走来了一个人,苏篱眨了眨眼,抬头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了,不由得转头看向娘亲,
      “娘,你刚才看到有个穿白衣的人吗?”
      她四周打量一圈,皱着眉看着苏篱道,
      “没有啊。”
      “哦,”苏篱轻轻点头,
      “该是我看错了。”
      (八)
      苏城中有个奇女子叫苏篱,开创了苏城的新天地,接过父亲传过的家产之后大力发展纺织业和茶叶,让苏城成了旅游圣地,外国通商,富可敌国。连当今圣上也亲自从京城移驾自苏城亲眼看看这苏篱究竟何方神圣。
      结果这一看就觉着苏篱很适合当自己儿媳妇,大手一挥要把自己最喜欢的儿子与之赐婚,传说苏篱当时以一人之力靠嘴巴说服了皇上,最后不仅成功让皇上收回了这个要求,并且还格外莫名被赏得了三座城池。
      她这一生未嫁,可是为她打一辈子光棍的加上李家公子在内一共有不下十人,而且她如今六十岁的年纪头发竟也没白一根,看着跟三十岁的女人没什么太大差别。
      后来这苏篱闲得无聊,不知从哪儿拐了个小婴儿回来,这女孩也生得玲珑剔透,不知道是和苏篱在一块待久了还是怎么着,认真看看居然有点她的影子在里面。
      所以也有人传说这苏篱是个妖怪,能保容颜不老,还能制造好看的妖童蛊惑人心。她自知这是旁边几个嫉妒她这一生过得如此完美的老太太给造的谣,可她终不是个在意这些的人,索性随他去,盼着妖怪这个头衔能吓跑跑来她院子里的老头。结果没想到却更多了。
      那个抱回来的小丫头长大之后越发伶俐,帮着苏篱想了些歪点子把那些人全给赶走了,祖孙俩这才落得个清净。
      只是外貌虽然变化不大,年龄终究是在那儿了,这几年走路有些不便,眼睛也有些看不清楚了。苏篱想着,可能也就这一段时间了。
      但是心里不知道怎么,总觉得有件事情悬在空中没落下来,从十几岁开始做的那个白衣少年梦到现在也没断过,有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想想那少年就要开心许多。
      少年时还好,现在这么一个鳏寡孤独的老人家,总是梦见人家少年郎,却觉得自己颇有些老流氓的意思。
      这会儿又躺在摇椅上眯着眼睛闭目养神,生命这最后一段时间终究还是要想办法过得舒服些的。模模糊糊间听到那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踏着小步子跑了过来,推了推苏篱。
      苏篱有些疲倦的睁开眼,看见她叼着根糖葫芦,一只手指着自己背后空空的地方,
      “阿篱,这个哥哥说他想来看看你。”
      “哥哥?”苏篱皱着眉,朝着那空空的地方仔细看了看,接着又揉了揉眼睛,还是什么都没看见。
      旁边的家仆有些慌乱的一把把小丫头抱起来,
      “主母莫怕,多是小孩子见了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苏篱笑着挥了挥手,让他们把小丫头给带了回去。午觉给扰了,她顺着椅子往上坐了坐,右手不住的抚摸着左手手腕上的那串淡蓝色的珠子,看着每颗珠子上的小鱼儿,一时间有些晃神。
      真的有些累了。
      她眯着眼睛抬头起来,却见刚才小丫头指的那个地方真的站了个人。
      一袭白衣,想来正是梦中那少年郎。
      苏篱不由得笑了笑自己,这还真是奇怪了,怎么梦里见着就算了,现在倒也是在清醒的时候也能看见了。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轻楚楚的,
      “阿篱。”
      苏篱摸着珠子的手一顿,想再睁开眼去看看,却觉得自己确实再也没有没有任何力气了,摸着珠子的手一松劲,直直垂在了身体两边。
      苏城的传奇女子,便在这样一个阳光还算明媚的午后,在一个好看得不得了的少年的注视之中,终结了这有点精彩又十分孤独的一生。
      闭上眼的那一瞬间,她看见那梨树下的少年终于转过了头来,冲着她笑了笑,那双桃花眼弯弯的看着她,笑容有些欠揍,拿着笛子在手掌上敲着,笑嘻嘻的说着,
      ——滴水之恩,当以身相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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