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变》米拉莫拉

139、倒数第二章

　　在人们眼中，眼前的景象令人欣慰感动。这仿佛一个抛弃自私自利、高贵低贱和个人恩怨的人类世界，是所有人一直向往的世界。而胖子之所以有这样的症状，其原因显而易见。在他眼里，前面是一盘荤素搭配的大菜。看来他真的是太饿了，连看狼的眼神都那么兴奋，压根没考虑能不能打过狼。江小别表示胖子的情况非常能够理解，所以他答应，一旦打起来他们不会帮狼。
　　为首的狼发出一声轻柔低嚎。作为一只狼，能这样叫不易。人们隐隐约约感觉，它在传达友好。此时旁边一只山羊绵哼一声，证实了人们的猜想。它消瘦狭长的脸上长着一簇小胡子，一哼面部形态改变，而脸上空间有限，面部的皮肉堆叠在一起，挤没了眼睛，远远看去，竟觉得它在微笑。它这一声哼是在附和狼，为其佐证。因为狼属于野兽，猎杀食肉，人们与狼不熟，默认视其为敌。但山羊比较接近人类，食草，性情温厚，人们对其没有惧怕，相比之下它们还是弱势群体。羊的那一声哼多少也包含了这样一种情结，即你不相信它还不相信我吗。
　　狼停了停，看了看人们的反应，确定效果不错。然后发出了第二声嚎叫，且用脚在地上点了几下。江小别猜测，它是在邀请他们加入它们。动物们通过本能选定了这块最佳避难地。在本能方面，人类永远比不上动物。关于这一点，在人类面前它们很自豪。因此才能在大家都是客的情况下自觉进入主人翁状态。这一切细节江小别都分析得非常清楚，且抱以深深的理解，他不知该是喜是愁，因为弄不清是自己太聪明还是没进化彻底。
　　江小别率先走上前，加入动物们的阵营，其他人也依次跟了上来，将这个微缩的自然界填补完整。他们坐定，与身边的动物微笑示意，代表互相认识，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了。然后一起坐着等，等待外面的灾难过去。能够感觉到一股股热浪从洞口涌进来，他们需要耐心。衙役们还好，消除了对动物的恐惧，内心很平静，身旁的动物对他们来说就是动物。但却苦了巨人们，世代吃生肉的他们，身旁的动物对他们来说是食物。想象一下，干巴巴地守着食物，光看不能吃，还要对食物保持微笑，这可太难为他们了。江小别握着巨人首领的手，不时给他打气，鼓励他坚持下去。巨人首领总是点点头，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
　　动物里面有两只小狼崽，模样与狗很像，断断续续的叫声和踉跄的脚步让人想象不到长大后的它们会变得狡猾凶狠。它们是狼族的幸运儿。那么多强壮的成年狼都遇难了，而它们却存活下来。此后狼群的振兴要靠它们，经历了天灾的它们将开启一个更强大的时代。
　　此时两个小家伙正在争夺一块布，用嘴撕咬着往后撤，彼此不让步。它们的咬阖能力还没发育完全，布时不时会从嘴里松掉，导致小狼向后摔一跤，然后不紧不慢往起爬，跑上前继续抢。赢了的小狼很懵懂，不知道赶紧收起胜利果实，等另一个小狼重整旗鼓了还没下一步动作。于是，争抢无休无止。这样其实挺好。就像人在孩童时期，一份简单的快乐可以持续很久。而它们的快乐就只是一块于它们没有任何用处的布。
　　这块布是白色，方型，有手绢一般大小。不知道这块布是干嘛的，为什么被做成手绢大小。江小别凑近仔细一看明白了，那就是一块手绢。上面秀着花，还刺着字。这时，冷秋也发现了这块手绢。冷秋两眼冒光，提醒江小别说江城三魅身上就带着手绢，上面刺着“江城三魅”四个字。如果这真的是她们的手绢，那就代表找到了温远远。于是，江小别不顾尊老爱幼、礼义廉耻，从小狼崽口中硬生生夺过了手绢。然后拿到眼前，仔细辨认。江小别不识字，但他有自己的辨认方法。他数了数手绢上的字，只有三个字。
　　江小别放下手绢，说：不是她们。
　　冷秋拿起来一看，上面刺着“温远远”三个字。不禁擦一把汗，说：这还不是？！
　　江小别说：不是，只有三个字。
　　冷秋说：三个字也是！
　　江小别说：嗯？难道说这前面刺的是“江城三”？
　　冷秋说：啊？
　　江小别说：对，应该就是，刺到最后一个字时没线了。
　　冷秋说：这上面刺的是“温远远”。
　　江小别说：不会吧！
　　然后再仔细看一遍，说：经你这么说还真是，第二个字跟第三个字很像。
　　冷秋说：没念过书的家伙，太不靠谱了。
　　江小别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只认识饭馆俩字。以后我就让远远在手绢上刺“饭馆”，只要我看到这俩字，就知道是她的手绢。
　　冷秋说：别拉着远远跟你一起丢人了。
　　江小别憨笑一声，然后马上转移话题，变得一本正经，说：看来她们也来到了这里。
　　冷秋说：是，她们一定是从这个洞口进来，进入岔道，打算从别的出口出去。
　　江小别诧异一下，说：非常正确，以远远的身手，不可能从那个洞口进来。
　　冷秋说：我们谨慎小心了，她们看到那个洞口没法出一定还会回到这里。
　　江小别再次诧异，说：完全正确，我们要保持安静，紧密关注岔道里传来的动静。
　　冷秋说：可是这很有难度，岔道里昏暗狭窄，走路不可能太快，她们又都是女子，走路脚步很轻，而且敌暗我明，没发现对方之前恐怕已经被对方发现了。
　　江小别连连点头，第三次诧异。冷秋分析得极其到位，且细腻周全。这回江小别没用语言来夸奖，而是自下而上崇拜地望着冷秋英俊的脸庞，本来不大的眼睛，此时也变得水汪汪。冷秋向下瞥一眼，受用非常。
　　江小别说：你今天是怎么了？智力这么高强，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你是不是化妆成冷秋混入我们里面的内奸？！
　　冷秋说：谁能假扮我啊。
　　江小别说：随便一个人都行。
　　冷秋说：那这个人都需要具备什么素质？
　　江小别说：需要会化妆。
　　冷秋说：你刚才不是说智力高强吗？
　　江小别说：这是唯一的破绽，也是假扮你最大的风险。
　　说到此处，冷秋已后悔争辩。这种处境似曾相识，对了，一路上都在经历，只是到了后来遇到很多危险，大家都没顾上。
　　冷秋说：咱们重说吧？
　　江小别说：好。你今天是怎么了？智力这么高……
　　冷秋急忙阻拦，说：不够不够，再往前倒一句。
　　江小别回忆一下，说：完全正确，我们要保持安静，紧密关注岔道里传来的动静。
　　冷秋说：请问，我们该怎么办？
　　江小别说：不知道啊。
　　冷秋说：别呀！
　　江小别羞涩地说：干嘛叫人家小名，突然之间的！
　　冷秋擦擦汗，嫌弃地说：我是说不要呀！
　　然后努力牵回正经话题，说：现在是营救远远的关键时刻，你可不能没有办法呀。
　　江小别说：只有一个办法，但我们要吃点苦。
　　冷秋说：说，什么苦我都不怕。
　　江小别说：我们现在得出去，可是外面还很热。
　　冷秋说：嗯，我明白了。这洞里空间狭窄，一旦与她们照面，顷刻就能把我们全部干掉。
　　江小别说：对，所以我们要跟她们拉开距离，而且要埋伏起来，出其不意。
　　冷秋说：我赞同。那我们什么时候出洞？
　　江小别说：由于不容易判断她们何时回来，我们最好认为她们随时会回来，所以我们越快出去越好。立刻！马上！
　　冷秋说：好，我这就命令大家出去。对了，我们埋伏好后，等她们出现了，我们怎么攻击她们？
　　江小别说：这个我还没想好。
　　冷秋说：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打仗这种事是我的本职，交给我吧。
　　江小别说：是不是要用箭？
　　冷秋说：你看，说了我负责，又让你费脑筋了。对，就是用箭，远距离攻击非箭莫属。操作动静小，速度快，适合偷袭。
　　江小别说：那你必须注意两个问题。第一，必须一击即中；第二，三个人必须同时射中。否则，一个失误远远危险，两个失误全军覆没。
　　冷秋说：放心吧，我手下有好几个家伙都是神箭手，必定万无一失。
　　江小别点点头，然后说：那几个家伙里没有不认识远远的吧？
　　冷秋说：不会，她可是县太爷千金。
　　江小别说：远远肯定瘦了，他们认不出来怎么办？
　　冷秋说：远远本来就不胖，再说她那么漂亮，非常好认。
　　江小别说：万一江城三魅里有人跟她长得一样怎么办？
　　冷秋说：这个世界要是跟你的想法一样复杂，我们将寸步难行。
　　看到冷秋没被问住，江小别放心了。这个时候的冷秋是靠谱的，他解救远远的信念不可动摇。江小别不再说话，一切交给冷秋布置。在布阵方面他果然是专家，与洞口的距离、弓箭手的位置都恰到好处。这个距离很重要，近了容易被发现，远了射不到。衙役们趴在山体的坑洼里，热得不断流汗，不过好在这温度已经伤及不了性命。细心的冷秋还将胖子安排在一具烤熟的动物旁边，让他抓紧吃，免得一会儿肚子叫暴露。一切安排就绪，冷秋摸到江小别旁边，这个位置，让他的一切行动有方向有底气。
　　冷秋说：布置好了，你看行吗？
　　江小别说：这个我不如你。
　　冷秋说：可策略是你提出来的。
　　江小别说：你布置的比我设想中精巧很多。
　　冷秋说：嘿嘿。
　　江小别说：嘿嘿。
　　衙役们看着他们这么甜腻，酸得直揉牙。一路上他们时而斗嘴，时而互捧，活像一对欢喜冤家。小衙役们忍不住猜想，这个任务的结果是救出了温远远，然后他们两个走到了一起。想到这里，不禁打一个冷颤。而江小别和冷秋似乎也受到他剧情的毒害，突然干呕了几下。然后冷峻地看向洞口，觉得气氛正常了好多。
　　冷秋说：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出来。
　　江小别说：她们回来了。
　　冷秋说：嗯？你怎么知道？
　　江小别说：你听，咱们那只热情好客的狼又在叫。
　　冷秋细听，说：还真是。
　　江小别说：再听，那只羊又在作证。
　　冷秋说：太好了，马上就能救出远远了。
　　江小别说：别着急，她们只是回来了，暂时还不会出来。
　　冷秋说：为什么？
　　江小别说：外边热啊。
　　冷秋说：哦对。
　　江小别说：咱们是为了任务，所以忍着热先出来，她们又没啥事，不着急出来。
　　冷秋说：那咱们就干等着啊？
　　江小别说：对付这样的高手，任何凶猛和技巧都不管用。常规的做法和积极、努力都没有意义，希望这种傻瓜式的等待能帮助我们胜利。
　　冷秋表决心似的说：为了远远，我愿意！
　　江小别说：保留情绪，等胜利了说给远远听。
　　荒芜的山坡上，盛草枯萎、猛兽沉睡，热浪漫透每一个孔隙，裹携着令人闷涩的气息，这是死亡的味道。唯一一处清凉的所在，那个山洞，洞口仿佛涌出肃杀之气，冰冷强劲，与洞外热浪相遇、厮杀，激荡起白色的硝烟。衙役们从来没有如此认真过，这一次，目标就在眼前，需要拿出所有努力，也许还不够，剩下的交给运气，总之，成败在此一举。江小别偷偷看一眼冷秋，眼神里有一丝感伤，仿佛怕忘了他的模样。
　　他们可能都会死在这里。
　　天色入夜，明月当空。光线由金黄变为银白，视觉上让人感觉清凉几分。漫山寂静，遥远的地方传来虫与蛙鸣。小的时候，这个时节正躺在院子里听故事、数星星。爹娘手中的蒲扇有规律地慢摇，故事听到一半就睡着了。再次睁开眼已日出东方，眼睛盯着粗糙的屋顶，鼻尖飘过饭香。
　　这次睁眼看到的不是屋顶，而是荒山，且日也已出东方。江小别一个激灵，然后惭愧地看向冷秋。冷秋回以理解的目光，说没什么情况所以没叫他。尽管一夜无事，他仍然很惭愧。做了很多梦，都与温暖愿想有关，虽大敌当前，未受一丝干扰。触摸山体，炙热已散去，这也是他能安然入睡的重要原因。
　　突然，山洞里吧嗒吧嗒响，山羊慢悠悠走出来，探出头感受了一下，发出一声“咩”，然后欢快地跑开。洞里其他的动物得到信号，蜂拥而出，分成不同的方向，奔往各自的生活。江小别给冷秋一个眼示，冷秋即可明白，命弓三个箭手准备好，另三名弓箭手候补，若一次不中，当即补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