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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初·昆仑九婴 ...

  •   昆仑丘这个地方离三珠树并不十分遥远,但依濯雪的脚力也需行整整一日才能到。她此前未曾踏足,因此白疏沉预备与濯雪一同去。

      镇西比翼鸟家的幺女小酒却在师徒二人正要出门时突然拜访,言族长病重,邀白疏沉前去探望。白疏沉喜爱种植草药,研读过些医书药典,又与比翼鸟族长交情深厚,于情于理都应走这一趟。

      小酒看他们似要出远门的样子,便主动提出与濯雪结个伴儿,白疏沉以为甚好,临行前给了濯雪一颗沉香珠,让她若有危险便一口吞下,保她百毒不侵,内伤外伤,统统痊愈。

      濯雪没曾想到,出趟门儿而已,竟还能从他那儿白捡一颗鸡蛋大小的沉香珠。

      沉香珠此物,是三珠树上灵气凝结出的整颗丹药,能有鸽子蛋大小便属上品灵丹,鸡蛋大小的沉香珠,那就是独一无二的珍贵。虽然濯雪私以为,一个人,特别是奄奄一息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囫囵吞下整个鸡蛋大的灵丹,但宝贝这种东西嘛,有用的没用的,都是多多益善的。

      她和小酒顺赤水溯流而上,渡过弱水之滨。小酒大老远便已嗅得灵气,扑腾着孤零零的翅膀雀跃不停地指路。

      比翼鸟这种族,说来着实有趣。俗世的人爱狩猎采集各种奇珍异兽,可似乎皆对比翼鸟一族不感兴趣,只因其羽毛不甚华美不能装点衣饰,身量较小又仅生一翅不宜作食材,亦无猛禽的威武只因其眼神大抵都不太好。

      然唯其嗅觉却尤为出色。

      世人将比翼鸟化□□情的象征,或因见其雌雄双飞形影不离,濯雪却暗自揣度这爱情是否也如比翼鸟一般,盲目而善嗅。

      小酒喜欢白疏沉多年,别人问起,她只说喜欢灵君身上干净的味道。

      濯雪与她年岁相仿,她以前便经常来树下茅屋玩耍,借陪濯雪之名行偷窥白疏沉之实的事情没少干。她后来鼓起勇气向白疏沉示爱,他却也只当她孩子心性,含蓄地拒绝了她。后来她便鲜少再来茅屋寻濯雪了。

      濯雪曾经伤心过一段时间,为何明明是自己的友谊,却取决于师父的态度。后来她渐渐地,她才释怀。此番小酒不辞辛劳,陪她一遭,想是对白疏沉余情未了,欠个人情就还有机会。少女情怀总是诗,濯雪便也不忍拂她雅兴,欣然同行。

      昆仑丘不愧是闻名遐迩的灵山胜地,其间草木丰茂,嘉树繁盛,神草仙葩更是数不胜数,山林间偶有灵物穿梭,不相惊扰。

      濯雪心里暗暗叫苦,在这神草堆里找祝余,无异于大海捞针。

      小酒却似十分快活,在林间灵活地东西乱窜,就是有时会不察撞到树干上。

      濯雪只恨自己没有翅膀,哪怕一只也好。又恨自己不多长几双眼睛,可眼观八方。

      小酒提出分开寻找,两个时辰后在山下泉眼边会和。濯雪看日头尚早,这一路行来亦无惊无险,未思量许多便同意了,仅在走前与她约定若有危险便鸣叫三声,知会彼此。

      濯雪拿着走之前师父画的祝余图谱,仔细比对地上的灵草,越过一个满是巨石的溪谷,终于在一个浅滩上发现了成片的祝余,青色的小花连绵一片,长势喜人,产量颇丰。

      濯雪正待召唤小酒,忽然三声急促凄厉的比翼鸟叫声远远传来,濯雪看了看林间惊起的飞鸟,又看天边暮色将近,不禁暗自着恼,想是太过专注,一时误了时辰,小酒定是四处寻不到她,误入险境。未及多想,待判断那叫声应是自西边黑水传来,她便运了一口灵气往那边疾掠去。

      濯雪顺着黑水探看情况,只见原本平静的河水竟已掀起骇浪惊涛,这河水本就偏黑,如今动荡起来,却更为骇人。她朝风浪中心寻去,陡然忽见河中似有一庞然巨物,因风浪太大,竟也一时看不真切,只忽然又听见小酒的呼救,想是嗅见濯雪已在附近。

      濯雪定睛一看那庞然巨物,哬!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看来此次麻烦不小。

      那是一头巨兽,通体附着莹黑的鳞片,似是巨蟒形态,然其蟒身之上却生有多个头颅!她仔细数了数,不多不少,整整九个。那九个头颅中有的喷出浓浓的火焰,有的却又喷出如注的洪流,真正的水火两重天,好不凶险。

      若不是因为小酒还身陷其中,她真想搬个茶桌叫上白疏沉一同来看看这精彩纷呈的奇景。

      大荒之中,物竞天择,修为高的灵兽凶兽却也并不少见,然而这长了九个头的灵兽,却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但凡这样长了九个头的,那可都是灵兽里的老祖宗。濯雪仔细掂量了一下,无论眼前这巨兽是其中哪一个老祖宗,她和小酒都只能当他的下酒小菜。说不定此时,小酒已然进了那巨兽腹中!

      濯雪心急如焚,一时想不到办法,却于电光石火间忽然瞥见一抹急速穿梭的明黄色残影,定睛一看可不是那小酒!

      她心中不禁第一次对小酒那小家伙生出一股子钦佩来,眼神这么差竟还能支撑那么久,可以说相当不错了。此次小酒若能活着回去,比翼鸟一族说不定还要为她在族内立传表彰一番。

      濯雪心想,若是连小酒那微薄灵力都能在那灵兽掌控下存活许久,或许这大家伙也不过只是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虚张声势罢了。她又仔细观察了片刻,发现似乎九头蟒并无冲天杀意,与其说在捕猎小酒,不如说玩弄她,像狸猫捕猎老鼠般,欣赏猎物垂死挣扎。

      濯雪松了口气,小酒这姑娘今日想是祖坟上冒青烟,命不该绝。话说回来,她沦落至此也是为了帮自己成事,于情于理都应救她一救。

      濯雪向来对于自己的实力判断十分公允,能靠脑子解决的问题,绝不靠武力,能靠武力解决的问题,绝不靠钱。但这次,她一时竟然不能判断出这属于哪一类情况。

      她眼睛一闭,正准备与九头巨兽拼了,突然想起来白疏沉好像给了自己一颗沉香珠,心情一阵鼓舞,正准备吞服;忽而又想到,若巨兽将自己吞了,就算自己吞了灵药也只能算买一送一,她的心情又重新低落下去;但若不吃,这沉香珠或许还能有些用处,计上心来,濯雪终于打定了主意。

      她倾身上前一跃,疾速向巨兽掠去,顷刻间河水如被驱使一般像旁排开,带起一番惊天动地的动静,濯雪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自己一副颇为神勇而气势恢宏的做派,仿若戏本里英雄登场。

      她命属水灵,虽平时疏于修炼,在这水上搞出些花样的本事却还是有的。见已成功吸引了九头兽的注意力,她便示意小酒赶紧离开,去三珠树搬救兵来。又怕那九头巨兽有所察觉,高声说道:“这位前辈,晚辈云游四海,今日途经宝地,有幸得见前辈真身,真乃威武雄壮,晚辈佩服不已,特来献宝珠一颗以表敬畏之心,望前辈笑纳。”说完向他见礼,双手呈上那颗鸡蛋般的沉香宝珠。

      她用余光一瞥,发现小酒似乎已经安全离开,心中颇为得意。此次她献出沉香珠,却也持着抱着白疏沉大腿乘乘凉的打算——她濯雪可是堂堂三珠树白疏沉的人,于情于理,打狗也总要看主人吧!

      她正打着如意算盘,却渐渐发现气氛似乎不太对。

      巨兽也不回应,也不动作,那九个头颅,十八只眼睛于四面八方森森严严地盯着沉香珠,半晌,却又从沉香珠上移开目光,诡异一致地死盯着濯雪的双眼。濯雪清楚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七上八下毫无章法,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嘴巴里跳出来。她看着它其中一个头颅,尴尬一笑,心道:“它……它不会是,听不懂吧?”

      “你是何人?”九个头颅突然同时发声,连绵不绝,随风自四面涌来,当真如雷贯耳。

      “晚辈濯雪,乃三珠树白疏沉亲传弟子。无名小辈,不足挂齿。”甚好,这九头蟒已修有灵识,当不会饥不择食。

      “既是无名小辈,我今日便吃了你,想必那白疏沉亦不会多有怪罪。”

      “……”濯雪两眼一黑,他不按常理出牌啊!看来白疏沉平日吹嘘他享誉四海,都是吹牛的!

      然下一秒便已没有了任何容她抱怨的时间。他那九个头顷刻间同时展开攻势,容不得人半分喘息。

      濯雪堪堪躲过这方滔天的火焰,那方灭顶的洪流又紧随而至。倘若只是水火交加那便也罢,却还要提防突然出现的血盆大口,势头竟像是定要对濯雪赶尽杀绝一般。她已是强弩之末,拼尽全力方能暂时自保,更别提与之一战。

      “你这九头怪物忒不讲道理,我与你无冤无仇,那比翼鸟你尚能网开一面,为何偏偏如此为难于我?”濯雪勉强腾跃开来,悬至半空诘问他,烟青色衣袖在身后翻滚如浪,翩然若一只雨中顽抗的蝶。

      “这大荒本就弱肉强食,我彼时不想吃她,此时却想吃你。食物,何以有胆量质问我?”九头巨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嘲笑她道。说完,他九个头又紧逼而来。

      濯雪不得已,只能祭起全身灵力为自己造了一个结界。巨兽九个头轮番攻击着岌岌可危的结界,她耗尽全力支撑,但是结界却还是在不断缩小,脆弱到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

      她感觉到身体里的灵力在慢慢的枯竭,不觉闭上眼睛静静等待身陨的那一刻。

      恍惚绝望之中,濯雪忽觉周身压力顿消。勉强睁开眼睛,依稀见到一角白衣迁翩而来,下一秒便落入一个满是沉香气味的怀抱。她已用光全身力气,只因贪恋那一刻的温暖,倔强地攀附在他的臂弯。

      濯雪奄奄一息地打趣道:“师父,你再晚点来,就只能去那九头怪物的粪便里寻我尸骨啦……”

      “徒儿莫担心,这家伙进食偏爱整吞,若真吞了你,为师就将他肚腹剖开,定要保你全尸。”

      那九头巨蟒见吃濯雪无望,便只能化作一个玄衣俊美青年,静默悬于空中。也不说话,也不动作,浑身气场冰冷而让人生畏,如同昆仑丘山顶亘古不化的积雪。

      “九婴,我于你有救命之恩,今日为何恩将仇报,为难我门下小徒?”

      原来这九头怪物就是大荒赫赫有名的凶兽九婴,濯雪在心中啐道:“怪不得这么蛮不讲理,活该遭人唾骂一辈子。只是不知师父竟对此等凶兽有救命之恩?”

      “你当知今日我为何如此。”他缓缓开口,声音清冷。

      “你的夙愿我当然明了,只是纵然你再法力无边,想要跳出伦常又谈何容易?倘若你还惦念我俩昔日情谊,便请放过小徒,权做两清。”

      九婴未语,不知道在想什么。末了,他打量濯雪许久道:“她是……”

      “小徒之事,莫再插手!”白疏沉猝然打断道。

      九婴轻笑一声,“白疏沉,我曾以为你那场百年前的劫难,能有所顿悟,超然脱俗,今日看来,原来你也不过只是个同我一般的糊涂虫。我固然可以放过她,可日后种种,却又不是凭你我意愿所能操纵。”说罢,一拂衣袖,竟自入水去了。

      濯雪绷着的神经这才完全松懈下来,吁了口气,气力恢复了些许,却还赖着不下去。

      白疏沉便也抱了她竟自往三珠树方向行去。他挥了挥手,招来一只彩凤,那彩凤一出现,原本恶浪滔天的黑水顷刻间便渐渐平息,云蒸雾蔚,恍若刚才的恶战只是一场梦一般。濯雪心中暗暗称奇,凤凰一族向来是神兽里的佼佼者,这只凤凰却更不一般,除了满身华彩,竟同九婴一般,身上生了九个头!

      白疏沉像凤凰道谢道:“今日多谢九凤神君相助,顽徒方能保全性命。来日若有难处,我与小徒定义不容辞。”

      九凤对白疏沉淡淡一颔首,口吐人言道:“报恩就省了吧,送你过来,不过是因为我看不惯九婴那家伙欺负后辈而已,与你们无关,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他语气倨傲,盛气凌人。濯雪刚开始看到他时建立的好感顷刻间荡然无存。

      白疏沉也不恼,轻笑道:“我白疏沉向来不欠恩情,来日九凤神君若还想来昆仑丘黑水偷偷观光游玩一日,我和小徒定然极力配合,掩护掩护也是应当的。”

      濯雪总算从白疏沉的话里听出些名堂来,原来白疏沉之所以能这么快前来,乃是借了九凤之力,一翅千里非浪得虚名。九凤想是与九婴是旧识,到了黑水,却又等九婴离去才现身,想是想见又怕见。

      八卦之魂在濯雪心中灼灼燃烧,心中暗道:“莫非,这一神兽一凶兽,还能有什么私情?”

      九凤想是被白疏沉三言两语戳破心事,着恼道:“三珠树白疏沉灵君这百年来灵力没有什么长进,这嘴皮子却越发毒辣。我不愿再作践自己,与你有口舌之争,此番你们就自己回去吧。”说完,一展翅,掀起一阵大风,便兀自气冲冲地离去。

      白疏沉好笑道:“都是脸皮薄的,才这么几句就害羞了,这样子怎么讨媳妇儿?”他说完,教育濯雪道:“看到没,引以为戒。”

      濯雪点头如捣蒜,拼命示意白疏沉自己记住了。白疏沉又道:“黑水九婴喜怒无常,只因他身体里住了九个灵魂,你今日运气不好,碰到最不好惹的那个。”

      濯雪却对九凤更感兴趣:“那这么说九凤也有九个灵魂咯?”

      “九凤是神君,自然与九婴那凶兽不同。他脸皮薄,你别看他是王母坐骑,一副有恃无恐的欠揍样儿,其实这家伙比谁都好对付。他和九婴有过节,你今后见他,拿这事儿堵他嘴最是有效。但你若拿这事儿跟九婴提起,便不是堵他嘴,而是填他肚了。”白疏沉想是又回想到刚刚九凤怒气冲冲飞走的样子,敞怀一笑。

      “那九婴这家伙这么难缠,你为何以前还要救他?”濯雪不满道,一想到自己差点就真的进了九婴肚子,就一阵后怕。

      白疏沉似是暂时不想让濯雪知道这段往事,便道:“我若不救他,今日便真只能去他粪便里寻你了。”

      濯雪知从白疏沉嘴里套话不容易,便不再多问,义愤填膺道:“唔,说的也是。可是你曾对他有救命之恩,他竟然还想吃了我这你最心爱的唯一的乖徒弟!真是太过分了!”

      白疏沉也孩子气地学濯雪的样子,一同义愤填膺道:“嗯,对,真是太过分了。咱们以后不跟他玩儿了。”

      “对了,刚刚九婴问我是谁,你反应忒反常,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这……人老了,有些陈年小秘密不是很正常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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