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渊·雪落瀛渊》姬瀛

2、初·雪落瀛渊·毒瘤濯雪（1）

　　三珠镇上今日赶街，精灵们一向是闲不住的，多爱在今日将家里的特产挑来集市上买卖交换。若能卖得三两贝币自是极好，卖不出去也无妨，他们有的是时间，只不过喜欢定时找个机会三五成群凑成一堆，热闹热闹。街上多得是慕名而来的客人，他们向来不怕生，有些热情而自来熟的，更是喜欢拉着异乡人摆摆龙门阵。

　　瞿如大婶今日来市集上卖自家锦鸡产的羽毛，有一俊俏公子向她打听三珠树大祸害的事，大婶见他虽衣着朴素，但气度不凡，贵气天成，一看便是个好忽悠的异乡人，便知捞油水的机会来了。

　　“你莫看她师父是疏沉灵君那样的君子，名字这般文雅娴静，表面上看也是个相貌不错的姑娘家，骨子里却是个滑不溜秋的机灵鬼。”她拉着异乡人的手，痛心疾首地说道。

　　“这样的小姑娘灵气十足，怎会成为毒瘤呢？”异乡人疏离又知礼，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出，不解地问道。

　　瞿如大婶拉着异乡人坐下，给他倒了杯水，拿出一盘儿瓜子儿，大有酣畅淋漓控诉一番的架势：“你有所不知，她确是个聪明机敏的女子，就是……酷爱敛财，且一毛不拔。”

　　“嗯？”异乡人一听来了兴趣，“爱财是世人常态，不过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有女子爱财爱成毒瘤的。”

　　大婶看他一脸不信的表情，赶快给出个实锤，“那日她为得到我儿小蛋儿给的五个贝币，便答应助小蛋儿一臂之力，深夜潜入私塾夫子家中，将其爱犬给活生生的……剃秃了，说是要替天下学子报夫子罚抄之仇……”

　　异乡人手指轻敲桌面，想是越发有了兴趣。他见大婶不继续讲了，便从手袖里掏出一串贝币，放在桌上。

　　大婶得了好处，脸上绽出一朵明媚的花，笑得合不拢嘴，又给异乡人端来了更多瓜子，继续讲到：“哎，我们家这还算好的，还有更不靠谱的呢。前几日，镇东神木甘华家的老头子想娶沙棠家的女儿，我们都羡慕他沙棠一家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但他家女儿小英却不识好歹，死活不愿意，背着爹娘将陪嫁首饰全给了濯雪，这小丫头片子收了钱，竟真的设法帮着小英和一个没钱没势的穷野小子棠梨私奔了。那时甘华和沙棠家可是日防夜防，天晓得她用了什么办法，走时还在小英闺房里留下‘为天下不平拔剑’七个字。我看她，明明是‘为天下钱财作死’才对。”

　　异乡人听到此处，想是实在没憋住，谦谦君子破了功，轻笑出声。

　　大妈想是很解气，又数落道：“你说说，这丫头尽坏人好事儿，可不是个毒瘤？可灵君竟然也不多管教她，就这样由着她在咱们镇子上胡作非为，也不知道以后哪家儿郎敢娶她？”

　　“您这么说……那还真是个棘手的毒瘤。”异乡人也不嗑瓜子儿，也不喝茶，笑着回应大娘道。

　　大娘看镇上难得有与自己有共同语言的俊俏异乡年轻人，和蔼地拉着他又絮絮叨叨了半晌。

　　而他们却不知，他们口中的毒瘤本人，此时正躺在旁边树上荫蔽的枝丫上，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入耳中。

　　濯雪今日本是趁着白疏沉外出有事，自己偷跑出来赶集，寻思着将自己画的画拿来集市卖点钱。

　　这事儿，还得从小英那件事情说起。前几日她得手后正嘚瑟地哼着小曲儿，没曾想刚回到家便被白疏沉拎着关到了书房里，罚抄《三珠家规》百遍。

　　她就着烛光，越抄越委屈，心下觉得师父简直冤枉好人，助纣为虐，将将抄到第四章，便将笔一扔，跳上桌子睡大觉去了。睡了一觉还不解气，便又从桌下将笔捡起来，花了两日，一口气整整画了一百幅惟妙惟肖的“白疏沉私房写真图”方才偃旗息鼓。

　　白疏沉看她老老实实在书房里闭门思过三日，竟也未再过问罚抄之事。她见自己顺利过关，觉得那些“写真”变成废物实在可惜，财虫上脑，她便将之拿来集市上找点生意。

　　天色尚早，市上人还不多，她便随便找了个地方打个盹儿。没想到正睡得迷迷糊糊，却被树下大娘的声音吵得不堪其扰。正伸着懒腰准备挪地儿，却没想竟听无意听到了自己曾经的“光辉事迹”。她愣了一会儿，重新躺下，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洗耳恭听。

　　濯雪耳听自己的丰功伟绩，眼看市集上人流渐渐熙熙攘攘，思量着差不多到时候了，便从树上一跃而下，刚好落在大娘面前，衣袖一拂，扫得桌上茶水晃了两晃。自觉气势逼人，仿若天女下凡。

　　濯雪看大娘一脸震惊的望着自己，一时兴起，整了整衣服，嘴角噙着纯洁的笑容，人畜无害地凑过去，向大娘问了个好，然后拿出一串贝币，冲大娘低语道：“大娘，您看，多亏了您，我今日才有幸多赚了十个贝币。”

　　嚼舌根被正主听到，大娘有些心虚：“这……与我何干？”

　　濯雪故作一脸惊讶，演技浮夸地看着大娘：“您竟不知？看来那人未与您提前知会。”

　　她看大娘成功被自己唬道，嘴角一弯，解释道：“有人用十个贝币换您家十只鸡的锦毛，全部，从鸡冠到屁股，限我三日内办成。我的规矩您是懂的，给钱就是客人，客人就是我的心头肉，这是作为毒瘤的自我修养。到时，还望大娘多多照顾，开个后门了。”说完，她便不再多看大娘一眼，眼光从异乡人身上一扫，未多停留，径自离去。

　　大娘将信将疑，不知濯雪所说是真是假，但她知濯雪对于生意一事向来十分严肃，此次又撞见自己编排她，要是恼羞成怒那可大事不好！便火急火燎地收拾了东西，异乡人也无空再多管，兀自回家防濯雪去了。

　　据说，大娘在自家鸡棚守了三天三夜，甚至搬了个竹榻卧在鸡棚边，却连濯雪一根头发丝也没逮着。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异乡人看着濯雪远去的背影，微微一笑，旁边有几个偷看的小姑娘竟悄悄红了脸。他戴上兜帽，慢慢向濯雪消失的方向跟去。

　　“各位乡亲父老，大姨子小姑娘们，三珠树灵君白疏沉私房写真图，笔触细腻清晰，尺度耐人寻味，现在限量发售啦！镇宅防狼，慰藉相思，限量百份，先到先得，童叟无欺……”他远远地便听见一个声音在叫喊售卖，走近一看是个野小子模样的少年，但异乡人一眼便看出正是乔装过后的濯雪。

　　想是生意迎合市场刚需，销量不错，此时她正被七大姑八大姨们围得水泄不通，焦头烂额，但脸上的笑容却止也止不住，赚的贝币连胸口挂着的口袋都装不下了。

　　异乡人个头很高，又神秘兮兮地带着兜帽，他一个男人挤在一堆女人里，尤为突出。因此他甫一出声，刚刚还嘈杂一片的莺莺燕燕们竟约好一般地瞬间寂静下来：“请问——卖家你这画怎么卖？”

　　濯雪见是刚刚同瞿如大婶一同编排自己的那个异乡人，心道：“好啊，我好心放过你，你倒自己找上门来了！”便故意说高了十倍价钱：“五十贝币一张！”
　　——可谓天价。

　　异乡人明知她先前只收每张五个贝币，也不惊讶，也不恼怒，出声道：“剩下的我全要了。”说完从怀中掏出一颗夜明珠，看品相价值别说区区五十贝币的画，就算是买下整个三珠镇也是有可能的。

　　人群沸腾了，周围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甚至有胆大地想去将他的兜帽偷偷揭去，看看是何方高明，但他实在太高，一直未能有人得手。

　　濯雪暗想，他先前打探自己，现在又在大庭广众下唱这一出，来者不善，走为上策。

　　她将所有贝币装好，剩下的画稿往袖里一塞，嘴里嚷道：“哎呀，人有三急，先走一步，今日歇业，明日赶早！”

　　异乡人也不阻止，不慌不忙地出声道：“我听闻三珠树濯雪做生意最是守信，却不想此时竟会在大庭广众下公然拒绝交易，其中莫非有隐情？”

　　这下集市上真真是瞬间炸开了锅，“濯雪？他是毒瘤濯雪？濯雪不是女子吗？”“我就说呢，除了濯雪，还有谁能绘出灵君如此精气神儿……看身材也像她。”“奸商濯雪今日竟然放弃到口的肥肉，怪哉怪哉……莫非是这画儿有问题？”

　　濯雪脸一阵红，一阵白。眼睛一闭，将画稿统统胡乱往他怀里一塞，拿了夜明珠，抬腿就跑。

　　她头也不回地直奔家里，连怀中贝币掉了一路也未注意，直到跑到家房门才歇了口气，心中暗骂那异乡人真是可恶，讲她坏话，毁她生意，坏她名声——虽然她的名声已经够不好了——可这要是传到白疏沉耳朵里，可如何是好！

　　思及于此，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掏出夜明珠就想往地上砸去，夜明珠流光溢彩，璀璨夺目，她犹豫了片刻，偷眼看了看，四下无人，叹了口气，终是恹恹地将它收回了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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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改成第三人称行文，其实刚开始的想法是初章用第一人称，后面的小故事用第三人称，但初章竟然需要五六万的篇幅，太长了，干脆全都改成第三人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