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中花》喵拙鱼

3、归宿

　　各方生灵皆有其命理，或好或坏都只是一念之间。
　　长安城一直都是人间的极乐之地，各路神魔妖邪都为之神往，不过长安东城边上有一座梧桐山，据说是天地之间的禁区，梧桐山虽小却有奇幻之境，入则易，出则难；进去不管你是那方神圣，到了此处皆绕路而行。
　　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她收拾好家当去了人间。她来自冥界，是一只才修炼成人形的花妖，她总是在奈何桥边看到鬼魂们对人间的各种不舍，所以出于好奇，她才到了凡界。不过听小鬼们说生长在冥界的妖也是怕光的。果不其然，当她伸手去触摸阳光的时候自己竟然会感觉到疼痛，嫩白的皮肤会被灼伤一大块。终于她寻得了一个好去处 ，城东南一角有一苏姓的府邸，白日里她就藏在这苏府的花园里，到了晚上便伴成小乞丐到东门口的桥边乞讨。
　　起初她总是被旁边的商贩嫌弃，不过久而久之，商贩们见她这番可怜的样子便也不忍心赶她走了，还将卖剩下的饼子留给了她，她可是会法术的妖啊，一想到这个她就只能叹气，若不是路过黄泉之时被阴火灼伤，也不至于法力几乎散尽。
　　终于有一天，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眷顾，她竟然有了去处！约莫是七月初七，那日东街美极了，到处张灯结彩，她当天讨到了很多东西，比如人家吃剩的半个点心、有些破旧的花灯什么的，对了，还外加二十文铜钱。正当她准备用那二十文买桥对面她瞧了许久的桂花糕时突然一辆马车奔驰而来，街上的人见了连忙让成一条道，也不知是那个不听话的小娃娃把花糕撒了一地，她脚一滑，就被人推到了路的中间，那马车见状立刻停了下来，她现在还记得当时那马儿离她只有半尺近！
　　马车上的车夫也不给她面子，指着她鼻子就大骂:“大胆！你知道这是谁的车吗？！”
　　她摇头外补一句：“不不知道啊……”
　　那车夫的脸被气得发紫，“苏木南府的车你也敢冲撞！！！”
　　苏木南府？诶，没听说过……不过她听着周围的人谈论似乎是个很厉害的东西，因为大家都说她死定了！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于是她决定用所剩无几的法术逃走，
　　不过马车的主人突然说话了，温柔又沉重：“无妨，继续赶路吧。”原来是位公子。
　　那车夫降下脸色，对着马车恭敬道“诺”又面向她“还不快让开！”
　　她立刻抱起自己的宝贝爬到一边，活的如此屈辱，不过是失去了法术，不然她也不至于这样。看着马车走远之后便立刻用手拍了拍花灯上的灰尘，虽说她是妖吧，但也极想有段姻缘的，毕竟在她还没修成人形之时就总听孟婆说那些故事，总觉得甚是有趣。
　　她买了桂花糕，又跑到若河边学着凡人的样子将花灯放入水中。心里默念：月老在上，今日小妖愿求得一姻缘，望成全。
　　此时若河边的阁楼上，他认真的看着这一切，身子慵懒的躺在窗边，一身白衣在夜风中飞舞，腰间的幻铃在夜里安静地响着，“咛……”……只是突然间，他面露微笑，轻声道：“原来是株彼岸花。”然后诡异地消失在夜色中。
　　长生阁的月娘此时正在街上带着几个姑娘闲逛，和往常不同的是，月娘今日穿了红衣袍子，她突然看见了河边的小妖，便阴阴地笑着，仿佛假装讨好般地向她靠近，轻拍她的肩膀，道：“姑娘，一个人在此，难道是想求姻缘？”
　　她反应过来，见到这美妙的身姿，她站了起来“是啊，我听买大饼的阿伯说今日是七夕节，可求姻缘！”
　　“啊哈哈哈……”月娘掩嘴笑道：“这姻缘啊对于普通凡人来说的确是件好事儿，不过……”月娘把脸凑到她耳边又道：“不过对于妖来说……这是劫。”
　　她一脸疑惑，却担心的是自己被认出来，故作淡定道：“你？你看见了？”
　　“嗯”月娘饶有兴趣道。
　　“所以……”
　　“所以你是妖。”月娘的脸上露出狐媚的微笑。
　　“我……是不会害人的。”
　　“人类最讨厌妖怪，不过在这大长安城里，妖魔鬼魅最为常见，即使是道人也管不了的，不过你为何来此？”月娘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花也灵往嘴里塞了一口桂花糕，道：“我在冥界听小鬼们说这里很美，方才冒险到了此处。不过我没有钱，只能乞讨过日子了，”她也看出来月娘也不是人类，便放下了警惕，又继续道“我看姐姐你也不是凡人，喏，桂花糕，吃？”
　　“哈哈哈，可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她接过桂花糕，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答：“花也灵。”至于这个名字呢，是孟婆给她取的，当年她初成人形时被天雷劈得奄奄一息，幸得孟婆所救，并得一名字花也灵，意思是:虽为花，生在黄泉，亦有灵气。
　　“灵儿，不如你到我长生阁来，定然让你衣食无忧。”月娘见她有几分姿色便萌生此想法。
　　衣食无忧？一想到她第一天来这里时连钱都不知道是什么就莫名泪目，现在居然有人跟她说衣食无忧！那么就答应了呗，她使劲的点头。
　　“长生阁有苏府那么大吗？”她边走边问。
　　月娘也很有耐心的同她讲“你是如何知道苏府的？”
　　“我白日就住在苏府的花园里。”
　　“哦？”
　　“我是冥界的妖怪，怕光，故而白日里便只能藏在阴冷之处。”
　　“哈哈哈哈……傻姑娘，妖就是妖，是不分地方的，只要多食些凡人的食物，自然就不怕光了！”
　　她乖巧地点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她对烛火也无感。
　　长生阁是长安城里最好的歌坊，虽说是歌坊，但也不是什么纨绔子弟都能来的，而能来的多半是王权贵族，有些名气的鬼魅妖神。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娱乐之地，若是哪个权力大的想要哪位姑娘，人家给了钱，阁主也不敢不给人。说起这位阁主，也是很奇怪的很，白日里，阁主冷淡少言，夜里，阁主便有几分妖怪般妖娆的姿态。
　　黎明时分，天气也不太好，阴沉沉地，几只乌鸦隐匿在长生阁旁的树上，突然阁内传来一声巨响，乌鸦们被惊吓地拍打着翅膀，几根羽毛硬生生地掉到了地上。
　　“阁主息怒！”一堆下人跪在地上，亮堂的屋子里陈列着才打碎的陶像。
　　一个穿着黑袍子的女人安静的坐在屋中央的椅子上，手里拿着血红色羽扇，慢悠悠地摇晃着，丝毫不像才发过火的样子。
　　她温柔道：“回去告诉你们家公子，东西我收了，不过，被我不小心打碎了。”
　　这一行人连忙退下，也顾不得收拾地上的残局。
　　长生阁。
　　花也灵伸出手仔细瞧了瞧指甲上的桃色蔻丹，着实有些好看，一旁的丫头正帮她束发，最后在她发尾结了根红丝带，同她那衣裳的颜色一样，殷红可人。
　　她自然不是来长生阁白吃白喝的，人间的规矩她懂，想要得到什么东西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一旁的丫头轻声道：“姑娘从今日起便是长生阁的姑子了。”
　　她疑惑道：“何为姑子？”
　　“就是我们需要侍奉的人，姑子，我是荷叶，以后就由我来伺候您了”
　　她道：“你伺候我，那我是做什么的？”
　　荷叶道：“姑子你自然是要讨各位公子们欢喜的，长生阁的姑子需得公子们的喜欢方能成为有用之人。”
　　讨公子喜欢？阿灵想起之前的醉乡楼，那里的姑娘也是打扮的极美然后与那些公子发生不可描述的事情……然后……她向后退了一步，勉强着自己笑了笑。道：“歌妓？！”
　　荷叶点点头，又道：“所以从今日起，姑娘需每日练习五个个时辰的曲子和三个时辰的舞姿。”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她堂堂冥界花妖，怎能屈身成为一名歌妓？
　　“你去同那月娘讲，我不要什么衣食无忧，就此别过吧。”说罢便朝着门口大步走了出去，也不管那丫头的反应。
　　“站住！”
　　她定住了脚，一回头便看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严肃地看着她，此人一身黑色衣衫，瞧上去冷极了。
　　那黑衣女子道：“你当我这长生阁是客栈吗？”
　　她发誓，绝对没有。
　　那女子又道：“姑娘，你可知道有多少女子做梦都想到我这阁里做姑子？”
　　花也灵表示无趣，转过身去同她理论。
　　“那又如何？我瞧你这里妖气这么重，到这来的人也绝非什么善类，哼，做歌妓？本姑娘不奉陪了，再见！”她撒腿就要跑，结果那女人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术先是把她绊倒，然后又将她绑起来，头饰落了一地，头发如同丢了容器的沙，撒在她的肩上。
　　“这样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姿色”她抬起花也灵的下巴，仔细瞧着她，突然又皱起眉头，仿佛想起了什么往事一般。“来人，把她关起来。”
　　花也灵被人抬起来，她挣扎着，嘴里乱喊着：“喂！你凭什么关我！你们这群骗子！非人哉！非人哉！”
　　她被人关进了一个又小又黑的屋子，没有水，更没有食物，嗓子也因为使用过度变得沙哑，嘴里还不忘骂人“月娘，你这个臭婆娘，骚狐狸，居然骗我……”鼻子突然一酸，眼泪如瀑布，一顷而下。
　　苏府。
　　院落一角，苏木南青手里拿着一颗红色的珠子，对蓬南说：“这珠子你如何得来的？”
　　蓬南挠了挠头道：“回公子，前日里我在园子清理杂草便发现了此珠。公子，这珠子难道有什么问题？”
　　苏木轻笑一声“此物为花妖最为珍贵的花心，若无此物，此妖与凡人没有任何区别。”
　　“公子是说，咱们府里进了妖怪？”
　　“正是如此。”
　　蓬南握紧手中的剑，认真道：“竟然是妖物，公子是否需要处理？”
　　苏木将那珠子收入袖口，道：“不必，府中进些妖物已是家常之事。”
　　约莫是两百年前，长安城收纳各路妖邪，道人们也不断出没长安以捉妖物，一些小妖为了安全便躲进了苏府，化做这苏府的一草一木，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为了它们的避难所，苏木对此事也是不管不顾，他一向是个清闲自在之人，不太喜欢打打杀杀，自然而然这里的妖魔鬼怪便尊他为主，甘愿诚服于苏府。
　　夜里，乌云隐月半处，夜的上空安静的很，唯有长生阁吵闹无比，到这来的都是长安城里有名的氏族权贵，说白了净是些纨绔子弟，这其中自然是有非人之物，如妖，如鬼…
　　花也灵整个身体趴在地上，宛如一只快要饿死的老鼠，半睁着眼睛，嘴皮干裂且苍白，皱着眉头也不理人。
　　月娘掩嘴笑道：“哈哈哈哈哈，你这孩子，白日里是如何得罪了主人？”
　　花也灵望了她一眼又别过头，如怨妇一般道：“若不是你将我骗来做歌妓，我又如何能成这般模样。”声音小了很多，显得无精打采。
　　“此事都是你情我愿，可是你自愿跟我来的？”
　　“卑鄙。”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这是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