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成》糖無

2、2

　　2.
　　吃晚饭之前照例在二楼的小厅里拜了拜。
　　任谁看见都会觉得有些过于阴森的小客厅，中间摆着的堂桌上供着香和牌位，但是成书君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淡定。
　　“走了”招呼了下还在屋子里面乱窜的猫，成书君走出去之后就把门给锁上了。
　　牌位上写的是父母的名字。

　　其实对父母的印象已经很淡薄了，小的时候大概是和自己在一起居住过一段时间的，但记忆里面更深刻的不是和父母一起的温馨画面，而是那些像是蛇一样始终缠绕着的黑色阴影。
　　后来就被送给了在乡下的姥姥抚养，说是姥姥，但似乎和母亲也没有血缘关系，对自己的态度算不上太过亲厚，小孩子的本能反应之下，也对对方不是太敢过于亲近。
　　过去为此的确产生过怨恨的情绪，但是后来想到自己是个能看到那些东西的人，就算是再怎么爱自己的人，听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嘴里面冒出来的对于那些显然不属于正常人的视线维度的描述，也是不可能会有想要去亲亲抱抱宠爱他的想法的。
　　因此，等到在乡下念完初中，那位阿嬷年纪也已经大到几乎没有办法自理生活的时候，那对只在户口本和银行卡的流水账单里见过的父母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脸上的表情都是带着些拘谨的尴尬，就算是想亲热的喊“儿子”都喊不出口的感觉。
　　不过好在那个时候的自己已经早就没有这样的想法了。

　　把老人送去了养老院安顿好，父母告诉自己说已经帮忙联系好了学校，明天你就去报道的时候，就算是成书君也有点懵。
　　再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一件大事，但是父母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的样子，把车票和学校的地址告诉了他之后，就把他留在了一间装修好的，但是完全没一点人气的房子里面。
　　“君君啊”女人有些为难地低了头，思考着说辞，“你知道的，你那个...”
　　成书君抬起头，半截面条还在嘴里面，被他“滋溜”一下缩进去，大概是汤汁还有点热，少年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灵动。
　　“...那爸爸妈妈先走了啊”女人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发抖，“钱和银行卡在桌子上面，手机也给你办好了，在抽屉里，你有什么要的和妈妈说啊”
　　楼底下已经传来了车子发动的声音，爸爸已经下楼去了，就算是刚才也一直没有进屋子来，沉默地在门外抽烟，黑夜里红色的烟头一点一点地闪烁，被扔到脚下碾灭的时候，有一些星光迸溅出来。
　　“嗯”
　　把面条咽下去，成书君站起身，礼貌地和女人说再见。
　　“再见”他顿了顿，说出后面的那个名词对他来说实在有点太过困难了，需要舌头和牙齿好好地配合一下，才能够顺利地吐出来，“妈妈”

　　女人捂着脸关上门离开前，往屋子里看了最后一眼。
　　彼时还没有完成青春期的发育的少年，站在昏暗的光线底下，和自己十成十肖似的脸上一点表情没有，玻璃镜片下的眼睛被光遮住了，看不出一点情绪。
　　下了楼坐进车子里，“嗙！”的一声关上车门，男人有点受惊似的看了她一眼，但是瞥见女人脸上的表情时，嘴唇动了动，也没再说什么。
　　“作孽啊...”女人带着泣音终于说出了话，捂着嘴又开始呜呜的哭起来。

　　接到父母的死讯的时候，具体的时间成书君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但其实他早就有这样的预感，毕竟春节来看自己的时候，父亲脸上的那团黑气是无论自己再怎么想忽视，都忽视不了的。
　　委婉地和母亲提了提这件事，希望她能够注意，但是对方脸上流露出来的难以掩饰的惊恐与嫌恶又让成书君闭了嘴，把后面那句“让爸爸小心一点”的话给吞了回去。
　　也因此，当小半个月后，两个人出了车祸，从桥面上直接翻滚出去，当场死亡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成书君心里反倒有种“你看，我就说吧”的，不知道究竟是向谁的，类似于报复一样的快感。

　　小学初中时候有那位阿嬷作为自己的家长出席家长会，老人家年纪大了，就算是在学校里面有犯什么错，老师也会看在老人的面子上不太追究。
　　到了高中的时候，虽然说是回到了父母的身边，但依然是自己住着单独的房子在外面，一次两次还好，在发现无论是怎么联系，成书君的家长都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诿来学校开家长会或者是进行沟通时，就算是老师也有点带着困惑了。
　　“父母做生意比较忙”
　　因为高三最后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家长会上，座位始终都是空的缘故，被班主任叫过去谈话的时候，成书君低着头说道。
　　说实话，班主任做了老师也快20年了，但是像成书君这样的学生也是没怎么见过，上课也认真听，但是这样的认真也就仅限于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捧着书不说话，实际上注意力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问他原因他也只会低下头保持沉默，和家长沟通那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了，要不是入学登记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明晃晃的父母关系，班主任恐怕是真的会认为这孩子是个孤儿。
　　“...算了，你回去吧”
　　跟个锯嘴葫芦一样在办公室里站了半天，这场拉锯战最后以老师无奈告输作为结束。

　　往教室走的时候，成书君满脑子都是刚才老师说的那句“你这父母真的是...”
　　是啊，可是这样的父母，其实他们的无奈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如果被知道了自己能够看到那些奇怪的东西，恐怕这个学校也是要立刻就把自己赶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