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动》宛真

5、谁的韩家

　　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身体一直不太行的老侯爷在大寿这天精神看着不错，甚至还到花厅陪贵客们说笑了一番。傅远真不关心老寿星，他看见陪侍外侧的韩卿玄了，立刻眉开眼笑地和人家打招呼。

　　二五八万坐着的韩卿玄连个眼角余光都没分给他，和一群韩家小孩打闹，无视到底。就是老是觉得那人盯着他不放，还有种被看穿了一样，非常不自在，脾气一上来，演技倒是超常发挥了。

　　傅远真也不介意他的别扭，美人嘛，都有拿乔的权利。他现在更关心小美人的爹娘，韩时秋和长公主。

　　看韩卿玄的长相就知道，他爹娘的样貌都会是出众的，据说他爹当年还是什么繁京五公子之一，无数少女的春闺梦里人，最后成了驸马。长公主和太子有点相似，五官不夺目，就有本事力压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傅远真一贯很欣赏这种不显山露水，却能生生憋死人的技能点。

　　仅凭直觉而言，他欣赏长公主远多于韩时秋。

　　大概是眼光过久停留，端坐着的长公主突然侧过头，视线直直撞向傅远真。傅远真躲避不及干脆大方地朝她笑了笑，萌脸就是好用。长公主也回以一笑，很友好的样子。然后两人错开目光，谁都没有察觉。

　　韩卿玄心情很复杂，这种母亲和仇人交好，自己被丢在一边的戏码该怎么演下去？傅远真也太能装了吧，连他娘都被骗了，气死他了！

　　之后，傅远真被带着给威宁侯拜寿，然后就想退到一边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老侯爷身上有种行将就木的味道，也难为他还撑着摆出笑脸，韩家还要靠他啊。

　　傅远真刚要转身，手冷不丁地被抓住了，吓了他一跳，身体也不自在地动了一下。那种皮包骨的触感让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还冰凉冰凉的，傅远真好想哭。

　　家里差不多年纪的富贵伯伯也没这么渗人啊，手掌软乎乎的，傅远真经常跟在他身后玩，但韩老太爷就是让他亲近不起来。傅烟波比他幸运多了，没来挨这一下魔爪。

　　老侯爷立刻不着痕迹地松开手，笑呵呵地从拇指上取下一个扳指，就要套在远真手上，“傅小侄儿都这么大了，本侯却还是第一次见啊。送你一个小玩意儿好不好，套在手里玩玩就行，可不要推辞呐。”

　　傅靖予和霍艳没想到老侯爷突然塞给小儿子礼物，这扳指他们都识得，极品翡翠，还是当年先皇御赐，万万不能收下。远真不好推辞，他们作为父母还是有权利的。

　　傅靖予摸摸远真的脑袋笑道，“老侯爷费心了，今天是您的寿宴，这些小辈们能沾沾您的福气就了不得了，哪还能收礼呢？远真，快把扳指还给老侯爷。”

　　傅远真巴不得甩手呢，一听他爹发话了，立刻塞到老侯爷手心，反身小碎步退到他哥身边，大眼笑成一条线，“爹爹说的对，远真今天玩很开心，老侯爷也很开心对不对？”

　　老侯爷被他弄得一愣，“对，但是小侄儿……”

　　远真突然“啊”了一声，打断了老侯爷的话，自己又开始竹筒倒豆子一样叨叨，“娘亲说啦，夺人所爱不是君子所为，远真要做君子，所以不可以拿走那么漂亮的扳指，老侯爷一定喜爱的紧，不然也不会在今天这么大好的日子戴出来呀？”

　　老侯爷骑虎难下，他不能说不喜欢，也不能说喜欢，左说右说这扳指是送不出去了，内心不由得有些恼怒。他愿意给傅远真这个小娃娃，只是看在傅家的面子上，谁承想傅家上上下下都不领情，这是在欺韩家无人了？！

　　花厅的气氛微妙起来，老侯爷身边的韩卿玄偷偷看了眼还在笑嘻嘻的傅远真，暗地一个撇嘴，他倒要看看傅远真怎么收场。

　　“不过有个别的东西想求老侯爷呐。”

　　老侯爷脸色缓了缓，淡淡道，“是什么东西，比这扳指还讨小侄儿欢心？”

　　傅远真蹭蹭跑到惊呆了的韩卿玄身边，一把握住他的手，声音很大地嚷嚷，“我想让卿玄陪我玩！”

　　小样儿吧你，想看我笑话？做梦去吧！

　　韩卿玄立刻演技上线，一把甩开他的手，本色狰狞，“我不要！”

　　傅远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没门！

　　接下来莫名就是两个孩子的主场了，你来我往不亦乐乎，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这厢唱罢那厢又起，傅远真纯属娱乐，韩卿玄倒是真的火大。

　　“嘤嘤嘤，娘亲，卿玄讨厌我了！”

　　“傅远真你猫哭耗子，羞不羞！”

　　“呜呜呜，娘亲，人家真的想和卿玄做朋友的嘛，你帮帮我好不好嘛！”

　　“傅！远！真！”

　　傅烟波看得牙根酸，有远真的地方就会发生这种莫名其妙的事！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明明他家弟弟才是恶霸，为了不要扳指拖别人下水，他都忍不住替韩卿玄委屈，天降一口锅！

　　两个半大的孩子明里暗里较劲，围观的大人们看得乐呵起来，韩家小霸王炮仗脾气，一点也不在乎场合，他爹娘都劝不住。傅家二公子太可爱了，委委屈屈地和母亲商量，想和小霸王交个朋友，哭都是软软的！

　　同情心泛滥的大人们开始七嘴八舌地劝起来，无外乎劝韩卿玄低头。之前两个孩子那点矛盾大家多少都知道了点，也不太在意，孩子间有冲突矛盾太正常了，现在傅家主动示好，韩卿玄是不是傻啊？

　　韩时秋打了圆场，拉着儿子走到傅远真身边，温和地说道，“卿玄，和二公子交个朋友吧，二公子会和你玩得来的。”

　　傅远真适时表露真心，“真的哦，我还会带你去见我别的朋友哦。”

　　韩时秋眼睛闪了闪，催促儿子快点说话。长公主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脸上是无可挑剔的笑容，好像乐见儿子的窘状。

　　韩卿玄回头看了看，半晌还是扛不住了，只好握住傅远真的手，暗地使劲捏他，“我知道了！”

　　傅远真眉头都没动一下，另一手握住韩卿玄作乱的爪子，轻轻一使力，韩卿玄痛的脸都红了，还不敢叫出声。

　　怪胎傅远真！此仇不共戴天！

　　“我们是朋友啦！”欢天喜地的傅远真小朋友。

　　“是、啊。”咬牙切齿的韩卿玄小霸王。

　　总之，场面非常和谐。

　　直到宴席结束，也没人再提起扳指的事，像砂砾沉入水中，毫无声息。

　　宴会结束后，老侯爷早早退席，回房歇息了，宾客们也陆续离开。长公主身体一直不太好，带着韩卿玄提前离开，驸马留下来陪着韩家子侄们送客。

　　“白微，这里就交给你们了，小叔叔去看看你爷爷。”

　　韩家唯一的嫡女，年方十二的大小姐韩白微恭敬地低头回答，“是，小叔叔。”几个庶出兄弟也忙着送他出去。

　　韩时秋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眼神莫名。大哥还在世的时候，他这个侄女并不受重视，存在感非常低，韩家出事倒是让她出了头，今天在前院负责招待，礼数周全得人人夸赞。她几个庶出弟弟也被她治得翻不了身，唯她命是从，可见手段不凡。

　　不过，到底是个女儿身啊，韩家不会是她的。

　　等韩时秋走远了，韩白微抬眼看了过去，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深潭一样看不到底。

　　“姐姐，我们该怎么办？”

　　韩白微看着忧心忡忡的弟弟们，脸色不变，“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韩家是我们的。”

　　他们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不是吗？

　　老侯爷假寐的这会儿，韩时秋已经走到了他身前，周围的仆人无声地退下。

　　“公主和卿玄走了？”

　　“是的，父亲。”

　　“你不跟着回去？”

　　韩时秋给自己倒了杯茶，优雅地喝着，“儿子还有别的事要做。”

　　老侯爷睁开眼睛，一抹厉色闪过。他这个儿子从小就自命清高，看不起自己的大哥，对家主之位势在必得。如果他真的有这个能力，老侯爷自然会把韩家交给他。但他的野心实在太露骨了，根本驾驭不了韩家家主之位！

　　他当初担忧兄弟阋墙，便求了先皇赐婚，想困住这个野心勃勃的儿子，却没想到埋下更大的祸端！

　　“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的。”老侯爷冷笑，“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她还是公主，皇上嫡亲的姑姑。”

　　韩时秋毫不在意，他既然走了夜路，自然会把周围的魑魅魍魉全部消灭掉，消灭不了的也要她动弹不得。

　　“儿子先行告退了，父亲，您多保重。”

　　老侯爷一言不发，他如果能劝得住这个儿子，韩家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对了，父亲，白微是个好姑娘，转眼间就这么大了，也该考虑她的终身大事了，不知道您是否有了合适的夫婿人选呢？”

　　老侯爷摆摆手让他出去，“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王氏会挑选的。”

　　王氏是韩时翼的姨娘，为人忠厚老实，被韩白微推出来管理事务，毕竟一个大户人家没有女主人还是很不方便的。王氏知恩图报，这几年逐渐把权力交还给韩白微，不论大小事务都听从大小姐的吩咐。

　　对于父亲显而易见的排斥，韩时秋视而不见。

　　“儿子觉得，护国公府程家很不错，几个儿子各有本事，无论是身份还是能力，都与咱家的白微很相配。”

　　老侯爷心一跳，这个孽子是要赶走白微了？这个儿子手里究竟有多少底牌？

　　不等父亲回话，韩时秋施施然走了出去。

　　他知道，父亲气他恨他怨他，但为了韩家，他会妥协的。

　　韩家，就是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