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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心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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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痕和云望天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两个人已经没有力气再打了。月如钩,寒凉的夜色渗入他们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
“你把素儿埋在哪儿了?”楚痕仰面朝天,望着摇曳的树枝问道。
“湖边。”云望天的回答简短干脆,仿佛与楚痕打了一架之后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静。
楚痕叹了口气,原本以为妖灵皆应诛之,但这一战却颠覆了他的认知。叶露儿远比那些人面禽兽要好得多。
他坐起身,从背后抽出“悲秋”,将一坛酒洒在刀身上,迎着如水的月光高举过顶。寒风吹过,酒香蔓延开去,醉人,醉心。
“叶娘子,我楚痕祭你!”他一翻腕,刀身上残余的酒滴滴落下来,滴到他的脸上。
楚痕就这样静静地举着刀,如一尊塑像。
云望天站了起来,拔出满是泥土的“初雨”,缓缓地走到湖边,一座低矮的坟堆上插着素净的白花。那是素儿的坟。
他仰头长舒一口气,突然挥剑在自己的手臂上划开了一道血痕。鲜血一点点地流出来,染红了云宗白色的衣袍,浸入了衣袖上金线绣的云朵。猛一看去,竟似一朵朵的血云。
“素儿。。。我绝不会让你白死!你等着看吧!”云望天的声音很低,但眼中却流露出坚毅的神情。那是一种发自心底的信念,执着、顽强,却隐隐地含着悲愤和戾气。
湖水翻涌着,盖过了他的声音。天地间唯有他知道方才自己说了什么。剑光乍起,一只大鸟从半空中被斩落下来跌进湖里,浪花一蹿,便没了踪影。
云望天把剑插在水中,满腔的仇怨都化作手中的剑气。“轰”的一声,湖水冲天似惊雷劈木,水花飞溅,打湿了云望天的全身。但他竟浑似不觉,只是将手中的长剑提起,轻轻地抹去剑身上红色的湖水。寒光凛凛,剑意森森,“初雨”上的泥土被洗刷的干干净净。
“走吧,去找秋灵和桃儿。”楚痕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云望天的身边。
云望天默默地转身,望着楚痕欲言又止。这个和他一路走来的同伴,此时是他唯一可以信赖的朋友。但有许多话却不能和他说,因为他决心改变,而改变后的云望天还是不是楚痕的朋友?他不敢确定。也许有一天,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大声对所有人说“我命由我!”
楚痕和云望天并肩走去,湖畔的花凋零了很多,但仍有一些在顽强地生存着。花香幽幽,宛如叶露儿深深地叹息,为己,为人,为情。
有词云:《满庭芳》
湖水殷红,月兰凋谢。满园妖骨凄清。叶花凝露,无语泪晶莹。
相遇千年以后,却难把、心意相倾。终归去,离人最苦,恨断自飘零。
轻轻。魂逝处,刀锋祭酒,风正悲鸣。只叹欢情薄,流水寒冰。
何日方能再聚,览花海、笑意盈盈?今宵别,青山踏遍,明日待君灵。
。。。。。。
清早起来,阳光很好。虽然月兰坊衰败依旧,但秋灵的心情却很畅快。
她昨晚找到桃儿时,桃儿睡得正香。经历了这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桃儿也累了。但秋灵却睡不着,回想着发生的事如在梦中。只有一样让她觉得想都想不够,那就是和楚痕在一起的时光。有苦却甘之如饴,有痛却不觉于心。两情相悦,纵是千难万险也只是一道风景,相视着牵手走过,那些平日的点点滴滴便是一路的脚印。走的久了,便是一生。
所以她此时很快乐,她要和楚痕这样走下去,将来的美好会是什么样呢?憧憬,总是能让人兴奋不已。
“你要不要再在这里住一阵?”楚痕笑眯眯地走了过来,言语中既是玩笑也是关切。毕竟秋灵最近太累了。
秋灵抿嘴一笑,“是不是你舍不得这里啊?”
楚痕无奈地摇摇头,没有叶露儿的月兰坊只是一处葬妖之地,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走。”云望天面无表情地走过楚痕和秋灵的身边。衣服洁白如新,“初雨”威风地挂在腰间,与昨晚那个失魂落魄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楚痕惊讶地指着云望天的衣服道:“你的衣服咋这么干净了?”
“洗了。”
“那也不会干得这么快吧?”
“穿在身上自然干得快。”云望天淡淡地说。
楚痕无语了,用自己的身子生生把湿衣服烘干,也不怕得病?看来这表率脑子确实坏掉了。
“别愣着了。上路吧。”秋灵拉过桃儿抢先走向月兰坊外,脚步轻快,转眼间已将满园的断树衰草甩到了身后。浮云在飘,阳光透下来,一如此时秋灵的心情。
。。。。。。
杭州。西塘。
一座古朴的院落里,十几个身穿劲装的男子在巡视着,他们衣服的胸口处都有一个霞光的标记。
这是霞宗的一处落脚点,房子周围三面是碧波荡漾的水面,只有一条路通向此处。当年霞宗宗主项九霄相中了这里,既幽静又安全,所以就买了下来。
三进的院落层次分明,最后面是一栋两层的小楼,飞檐吊脚,彰显着这座建筑的与众不同。这小楼便是霞宗宗主的休息之地。
阳光从窗棂中照进来,被分割成十几道光线,光线中隐隐漂浮着细小的灰尘。屋子里陈设讲究,古铜色的家具厚重敦实,却让人感到了莫名的压抑。只有那面项九霄在世时留下的万道霞光屏风才让这间房屋有了一丝生气。
项采薇皱着眉头在屋里踱着步,旁边的圈椅上坐着一位老者,面沉似水,有些灰白的头发,瘦削的脸上两块颧骨高耸。他嘟着嘴,慢慢地把弄着手里的一串玉珠。
这位老者是项采薇的爹,项明宇。霞宗两位长老之一,原来霞宗宗主项九霄的堂兄;另一位长老便是被剿杀的凌长庚。
“爹,你说那个叫秋灵的女子和凌长庚之间有什么关系?”项采薇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项明宇。
自从月兰坊一战后,秋灵的影子便时常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她清楚地记得秋灵舞鞭时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没能逃过她的眼睛。令她吃惊的是,她仿佛又看到了凌长庚的影子,鞭法精奇,神出鬼没。那是凌长庚独有的鞭法,却在秋灵的手里使了出来。她之所以如此熟悉,是因为凌长庚也曾毫无保留地传授过她。
项明宇沉默着,手里的玉珠一颗颗的转动着。往事就像这珠子一样一幕幕地在脑海中回忆起来。。。。。。
华山步道上,飞雪飘扬,陡峭的岩壁矗立两侧。寂静无声的雪地里,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手里的长剑指向对方。其中一个人的左手上还套着一根鞭子。
凌长庚和项明宇。
“你放走了鼠妖!”项明宇开口了,声音洪亮而浑厚,身前慢慢飘下的雪花都为之一震,四散开去随即加速下沉。
“是。”凌长庚很坦然,语调平和,不似项明宇那样的暴烈。仿佛爱惜着每一片落下的雪花,生怕伤着它们。
“为什么?”项明宇的语气依旧强硬。
“它没害过人,为什么不可以放了它?难道是妖就要除吗?它那么胆小,却还懂得拼命护着自己的幼崽。你难道没看见它被绑到弑妖柱上那悲痛欲绝的眼神吗?它流下的泪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等着它回去哺育的幼崽。霞宗从来都讲悲天悯人,怎么到现在不讲了?难道项九霄项宗主死了什么都变了?”凌长庚微微一笑,淡淡地说着,就像是在和一位路人闲聊。
“霞宗可从来都不讲悲天悯妖!”项明宇手中的剑凌空一劈,剑气抖动,震得周围的岩壁轰然作响。
凌长庚斜眯着眼冷笑着,他面前的这个人曾是肝胆相照的兄弟,但现在不是了。因为人都会变,当一个你最熟悉的人变得陌生的时候,也就意味着没有什么可以交流的了。
人变,其实都是心变。
“哦?依你的说法,那‘悲天’二字还是要讲的,对吧?”凌长庚缓缓地将剑指向地面,他没有动怒,那不值得。
“在我看来,鼠妖比某些人面兽心的腌臜泼才更好!“凌长庚的目光一凛,这是他到现在为止说得最重的一句话了。
项明宇脸上的肌肉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内心被凌长庚的话狠狠地扎了一下。他低声问道:“你好像话里有话啊?”
凌长庚仰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他再看向项明宇时,眼中已满是愤怒。他厌恶地啐了一口,朗声道:“我说的就是你!若不是你,项大哥和嫂子也不会死!他们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也不会失踪!现在你大权独揽,扶助女儿坐上了宗主之位。真可谓是用心良苦啊!但你记住,我凌长庚是不会答应的!只有我还活着,就一定要找到项大哥他们的孩子,教她武功。等到有一天,你和你的女儿一定会死在她的剑下!这叫报应不爽!”
风声怒号,忽然从山顶刮来一阵狂风,卷起地上厚厚的雪肆虐着。
漫天雪舞,遮住了项明宇的视线。他不得不退到旁边的岩壁旁,小心地防备着凌长庚的突袭。
对于他来说,这阵狂风暴雪可谓来得及时。否则,凌长庚一定会看到他难堪的表情和恼羞成怒的神态。
项明宇没有什么可辩解的,因为凌长庚太熟悉他了。自己做过的事瞒得过别人,却瞒不住凌长庚。何况,凌长庚是江湖上有名的追踪探查高手,一切卑鄙龌龊的勾当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此时既然挑破了这层窗户纸,那凌长庚面临的就只有一个字——死!
风小了,逃命似的雪花渐渐安静下来。项明宇眼中的杀意浮现,他一挑剑尖护在身前,一个纵身跃到步道上。
但步道上已空空如也,凌长庚趁着那阵狂风已经不知去向。留下的只是地上深深的两只脚印。
项明宇看着,仿佛那脚印踹在了他的心上,让他疼痛难当。
他怒吼着,剑气带着仇恨劈向旁边的山岩。碎石纷落,瞬间堆满了步道。
项明宇凝望着山下,一字一句地说:““凌长庚!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