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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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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秋初,雨多的很,一场比一场的凉。他在学校礼堂前面摔了腿,这两天正闲在家里。
他看着阿香脑后盘着的妇人发式,就皱了眉。
“我昨天问过阿诚了,你那个苏州过来的小哥儿不靠谱。不行的话还是打发他回去,我让阿诚帮你看看人。”
“啊,是了,我懂的,打发他了。”
天天下雨,腿疼,出不了门,阿诚又总不在家里,阿香也对他爱搭不理的。
快中午的时候,邮差来了一趟,似乎阿诚也回来了一趟,匆匆忙忙的,很快就走了。
午饭便吃得很没意思。
午后的书桌前,阿香手里拿着一封。
他叹了口气,“又寄过来了?”
阿香笑着没答话。
“行了,你也笑话我。”又问,“没让阿诚瞧见吧?”
“没,我看见就给收起来了,阿诚哥出去了我才拿过来。不过,我估摸着他也知道。”
阿香出去了,他展开那封信。
“……国外也不比国内安定,你知道,我总归是会等你的……”
他想起来一张手绢,却想不起来,上面绣的是玉兰花还是双蝶,又觉得上面应该是染着血的。
已经多久没见过曼春。他想起来冬夜里的红梅,女子坚定深情地一双眼。
……白娘娘为爱移山倒海。
真是头痛得厉害。
醒过来是在书房的桌椅,十指交叉放在胸口前,闷得一头冷汗。
想起身就觉得小腿又冷又僵,又坐了好一会儿才起来。
已经是早上了,阿香刚忙完从厨房里出来。
“阿香?你怎么回来了?苏州的事情办完了吗?大姐呢?”
他坐到沙发上,想让阿香去煮一壶咖啡,又想起阿诚不让喝,一时不定。
“事情办完了,大姐想多留两天,让我先回来照顾小少爷。”
“那小子……呵!造反了都要!阿香你帮我看看屋子里还少些什么,明天好让阿诚一起买回来。”
屋子里整整齐齐看不出痕迹来,想来应该是那小子夜里收拾了,不知道落下什么没有。
“《家园》呢?”他抬头看着光溜溜的墙。
阿香替他添了一壶热水,倒在杯子里塞到他手上,“我也不知道,不过小少爷出去的时候好像是抱着的。”
他被热水激得一哆嗦。
“阿诚哥早就起了,您要去吃早饭吗?他说您今天没什么事情,可以多睡一会儿。”
他慢慢把一杯水喝完,觉得身上暖和了些,又有了困意。
“先不起了,我再回去睡一会儿。”阿香扶他起来。
“那小子要是回来问我要账,你就让阿诚对付他。”
等到天实打实的冷下来,雨不下的那样勤快,他的腿才好,只是开始咳嗽。
学校里刚考完一场试,去了也没什么事情做,阿诚不陪他,他就随处闲逛。
梧桐叶落在小道上总是很漂亮的,他想或许今天阿诚回来会带两斤栗子,明台和他都很喜欢。
昨天夜里似乎有着着凉,肩背上酸疼得厉害,但还是别告诉阿诚了。天天像阿诚那样一大早起来出去晨练,连早饭也没法一起吃,他实在是有些吃不消的。
有女学生从几步远的另一条小路上过去,对她们的明教授打招呼。秋风里的裙子略有些单薄,漾着一层层的纹引人目光。
好像根本没人发现他消失了一段日子。
或许阿诚说得没错,自己真的有些胖了。回国后,曼春大概也会像那些女学生一样对自己兴致缺缺吧。
梦里有战火硝烟,有鲜血四溅,醒来就只有屋子里淡淡的檀木香气。窗户外面昏昏的,不知道是天还没该亮还是阴天。
昨天才打了明台板子,虽然做戏的成分多,但到底也出了气。
还是应该去看看他的。
坐起身摸到一件外套,夹着绒,初秋的天气穿着应该有些热。但他身上冷得厉害,就披上了。
上了楼,走在过道上,怎么都记不得哪个是明台的房间,又怕吵到大姐,一时犹豫不定。
“……少爷怎么起来了?”细弱的声音飘上来,是阿香。
厚底布鞋落在楼梯上没有一点声音,阿香扶着栏杆慢慢走上来。
“明台夜里醒了没?昨天的板子打得重了,我起来看看他。”他压低了声音道。
阿香又走近了些,“前半夜里就发起烧了,人不清楚说了点胡话,他哭大小姐也哭。阿诚哥送去医院了。大小姐恼你,也不许喊你。”
阿香叹了口气,他叹了口气,想,又少不了一鞭子了。
“大少爷快回去吧,夜里凉。”
“大少爷,大小姐昨天又发电报过来问小少爷的成绩了。”阿香收拾桌子上的碗盘,杯子里的牛奶还剩下半杯。
“我帮他瞒得了一时总瞒不了一世,大姐时时记挂着他,总有他挨板子的时候。”他仰在沙发上,抱着一沓子报纸,规整地穿着外套,领带却扯了出来。
“……大少爷。”
“嗯?”
“您感冒还没好,都从外面回来半天了还在沙发上窝着,等阿诚哥回来又要说我了。”
“……越来越没规矩。”他试着板起脸来但没成功,“我这就回房。”
阿诚最近似乎很忙,总也见不到他。
门口的衣架上,唯一一件大衣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阿香收拾了几件这些日子做好的小孩衣服,又放进去几样托人买来的玩具。
“程锦云”几个字写得说不上好看,小学生一般的工整。
“送过去的时候小心些,别碰坏了,小哥哥要哭的。”阿香把包裹放到小孩子怀里。
“知道啦,姆妈。”小孩从阿香手里拿了几块糖,嘴甜得很,又扶她到椅子上坐下才跑出门去。
雪落得又大了些,他的咳嗽越来越厉害,渐渐地夜里也止不住了。
书房连着卧室,空得厉害,灯管夜里黑得更像是枪口。他也不敢叫阿诚过来陪他,怕感冒会传染。
开始时白天他还能起来做事情,后来就只能躺在床上,分不清白天黑夜了。有时候睡糊涂了会喊两句“姆妈”,觉得眼前一片的血,一会儿是坐在马路上,一会儿又是趴在战壕里,一会儿在北平,一会儿又在上海。
半梦半醒间,阿香似乎又带着医生来了一趟。
“阿诚呢?”
“跟小少爷一块儿上学去了。”
是了,是了,昨天明台还在路上让自己给他系鞋带呢。
冷天快过去了,明天大约就该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