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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深夜剧场(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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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尼克斯是被吵醒的,或者说是骚扰醒的。
从他有一点朦胧的意识开始,某种极轻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就完全没有停过。
老鼠?
不可能,至少有一个纪元他没有见过这种生物了——哪怕有,在实验狂们集聚的安叙尔,早不知道变成了什么奇怪的东西,骨头——或者比那种东西更糟的肉块什么的……
显然,那个制造动静的来源完全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很快的,那一点声音就像是嗅到了香味的蚕一样,一点一点地顺着发丝舔舐了上来……等等,发丝?
菲尼克斯蓦然惊醒。
垂落在脸旁的头发不受控制地进入炽然状态,变成轻飘却致命的火焰,向着侵犯者扑去。
可对方一点躲的意思也没有,反倒是伸出手一挥一捞,动作轻松肆意,就像是抓住一捧飞絮或者缠上一束柳枝。
“大早就这么激动么。”肇事者咕哝着低头,亲了亲菲尼克斯犹在燃烧的发梢,“真香啊,我能不能再……”
“不能。”
巫妖学院的最高执掌者已经完全清醒,回答中丝毫不见对学院的亲切平和,只剩冷酷无情。
“你胃口太大了。”他说,“我不想被你啃秃了。”
“不会的,”不速之客·林非常诚恳地保证,“就一口?”
从她手中迅速滑走熄灭的发丝便是对方的回答。
“真小气。”林感慨。
“没有谁敢对你大方。”菲尼克斯坐起来整理衣服,身上的袍子随着他的动作很快就变得一丝不苟。
“你来干什么?”他问。
林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你都变成这个样子了你说我是来干什么的?”
这个样子?哪个样子?
菲尼克斯低头,随即恍然自己已经是人形。
怪不得睡了那么久——头还有点晕,应该是受形态的影响。
“赶紧的——舍娜莎都已经快到正中了,我们要赶不上了。”看着依旧不在状态的菲尼克斯,林很是不开心。
菲尼克斯先是一愣,但马上想起来自己答应了什么。
大概十天前,一位深渊大恶魔发来邀请,请她赏光参加他举办的宴会。
据说这位恶魔很是有些安吉利亚位面旅行经验,因此深谙人类贵族的那套玩法。
——“假面舞会”。
这是宴会的主题。
当然对于恶魔来说,化作完全的人形,本身便是一种“假面”——之后各种活动,尤其是那些恶魔最喜欢的奇奇怪怪的种族交流(非精神层面)活动,则因为这层皮而显得更加刺激。
毕竟到了后面,谁也不知道和自己一起玩耍“交流”的到底是个什么生物。
本着学习的精神,大领主决定前往好好观摩一下——参与是不敢参与的,甚至连知道也不可能让自己的那几个守卫知道。
容忍她时不时地往安叙尔窜往外面跑已经是底线,要是知道她跑那种地方玩……啧。
大家要是能一起愉快地玩耍该多好啊!
不过也就是想想,要是真的话,那可真是……算了,梦里应有尽有。
但是放弃玩是不可能放弃的。
想起哈尔以前提过,菲尼克斯曾经是社交达人+深渊高阶玩家——林本着向前辈虚心求教求指导的态度,便提出了那个请求:
——“要不你带我一起去玩?”
说实在的菲尼克斯已经记不太清楚自己当时怎么回答的了。
当时他正在某个实验当中,把两个异体生物的精神束嫁接在一起,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只模糊地听到她要去某个大恶魔那里玩,没想太多就应了。
而现在要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带她去异形舞会看群魔乱舞?
菲尼克斯笑了。
“笑什么?”林莫名。
菲尼克斯笑的时候,一般不是虚伪的假笑,就是和哈尔师出同门的冷笑,而现在这种……
她形容不出来。
看着还挺温和,也不虚假,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像是不怀好意?
但又不太像。
“你打算就这样过去?”菲尼克斯摸了摸下巴,从下到上打量了少女一番,像是某种评估。
“不行吗?”林伸手晃了晃,一副没有五官的半脸面具便出现在了她的手心,“戴上这个就行了吧。”
“可以是可以,”菲尼克斯说,“就是我的衣服……不太好搭配呢。”
她今天穿的是一套男士的燕尾服,质料挺括,能轻易地将人的身材勾勒得纤细挺拔——显然,为了配合这套装备,她调整了自己的身形,还将原本的长发剪短齐肩——虽然和她本人一样,那半长不短发丝怎么也不肯服帖,但配合这种齐整到充满禁锢与束缚意味的礼服,反倒有了一种少年生气。
没错,就是独属于少年那种蓬勃生气。
而头发修短以后,她原本眉眼之间那属于女性的柔和也变得模糊起来,再戴上那个充满冷淡意味的面具……
菲尼克斯眯起眼,笑了。
“我有一个很好的想法。”他说。
“哦?”林好奇。
“不够你得答应我……一会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许逃?”
“逃?我为什么要逃?”林挑眉,这个动作让她有了种少年的不驯,“我还等和你一起出去玩呢。”
“那好。”菲尼克斯点头,转身朝不久前新做的衣柜走去。
林疑惑。
她之前翻过那地方,记得里面除了长长短短的袍子——尤其是白袍之外,什么也没有。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并不是这样的。
只见菲尼克斯轻轻一推,他面前的那面柜子便翻转了半圈,露出后面五颜六色、款式各异的——女装??
林瞪大了眼睛,忽然想起了某个似乎被她遗忘了很久的、关于白袍导师的逸闻:
——深渊的“交际花”是谁来着?
可还没等她想明白那个头衔真正的含义,便看到菲尼克斯抬起了手。
披着的白袍直接滑落在脚边,金红色的长发垂落下来。
他好像根本不在意一般,甚至根本没有回头看一眼,而是非常专注地开始审视起那些久违了的藏品。
不知道是不是林的错觉,她总觉得当他的手指在一件又一件的衣服上滑过的时候,带着某种奇异的从容与欢跃。
是的,欢跃。
她似乎感觉到他愉快的心情——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
最后,菲尼克斯挑中了一件丝质的露背礼服。
顺着他的动作,礼服如同流水一般,优雅地覆上了他的身躯,明明长发遮背,什么也没有露,甚至可以称得上严实,只有在动作的时候,才会偶尔显露那么一痕白——如同落在棉絮上的火星,只够点燃那么一点点让人深究的欲望。
真的只有一点点。
所以她还能稳稳地站着,观察起礼服的颜色:
他挑选的礼服是那种阴燃的火焰的颜色,介于深黑与暗红之间。
如果换一个人穿,也许这样的颜色会显得有些脏,但是他的皮肤实在是太白了,她仿佛第一次注意到这一点——在这种几近干涸的血色衬托下,他的皮肤显出了一种几近颓靡的白——就像是下一秒就会染上礼服的颜色般,随时会被弄脏的感觉……
不,她在想什么?
她恍然回神,发现对面的人已经不知道何时张起了等身的水银镜子,手边漂浮着一只又一只秘银镶嵌的黑曜石首饰匣,最上面的那只里面装满了各种瓶瓶罐罐。
他像是赏花一般在里面拂弄了几下,然后极为熟练地操作了起来。
“你不过来吗?”
半晌,他突然停下了描唇的动作,声音似乎没变,却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沙的尾调,听得她从耳朵有些发痒——后颈也是。
“……干什么?”她慢腾腾地走过去,站在他的身后,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发干。
所有注意力都已被镜子中的景象吸引过去:
镜子中的两人气质截然相反——他红唇艳丽,唇角微勾,看起来妖冶得像是引人堕落的深渊,而她礼服整洁,眼中有显而易见的迷蒙——脸颊与眼尾浮现一抹不易觉察的红晕,看起来很是拘束懵懂,就像是误闯禁地的年轻贵族旅人。
镜子中的魔物抬起雪白的手臂,慢慢缠上迷途的旅人:
“先生,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他说,“很冷的样子。”
“不……我不……”
“冷”还没有说出口,尾音便被堵了回去。
他的唇极其缓慢地在她的上面碾过。
“看……这下好多了。”
他端起她的脸,诱导她微微侧过脸,然后她便在镜中看到了一抹红从自己的唇心拖曳直唇角,微微溢出。
“怎么样?”他问她,“是不是看起来好多了?不冷了吧?”
她抿唇,没说话。
“啊,难道您还冷吗?”
他又凑进了些,却始终若即若离。
非常可恶。
她忽然握住了他拿口红的那只手,凑近低头抿了一口,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猛地拉近,模仿他刚才的动作使劲碾了两下,让那唇上的颜色看起来更加迷蒙:
“夫人,您的唇妆花了,需要好好补上。”
她说的时候,笑容诚恳,语气轻快,仿佛一位真正好心的贵族少年。
“是吗?”他也笑了,“可您的技术……不怎么样呢。”
“这样岂不是正好?”她再度凑近他,“正好可以请您再好好教教我——尊贵的夫人?”
然后她便被缠住了。
——啊,果然、终于还是弄脏了呢。
她想。
不过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很快就被忽略了——至于化妆舞会?
呵,谁还记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