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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2、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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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场7第十一章
深水城是一个极其奇特、极尽魔幻,并且极度特殊的城市。深水城的奇特、魔幻和特殊,即使是在斗兽场中都相当知名,因为每一个《遗忘国度》中的深水城,都多少有点不太一样——有些时候,甚至连地理位置与城市名称都不一样。一些深水城干脆就在海底深处,真正不负“深水”之名。
场情局出品游戏中的深水城,跟堡垒出品游戏中的深水城,其地图设计和建筑风格甚至完全不同,并且这两个出品方都声称是一比一实地扫描建模的——而这确实不是虚假广告,那只是时间节点较近的、不同宇宙中的两个深水城罢了。假如这世上有一座城市,不仅魔法/师扎堆、亚空间满地、各小世界连通,且号称是自/由开放和平包容的万族自/由港,那么这座城市每隔几十年都变幻一下城市居民/主要人种,乃是非常自然的事。既然主要人种都换了,基建风格与城市风貌亦随之改变,也是理所应当。
这里的“主要人种”,并不是指所谓黑人白人黄种人这种狭隘的区分。具体是什么颜色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不是人”。根据深水城户籍管理处宣称,混血半人也算人,只要祖上有一滴人血,那都能算是半人,再四舍五入一下,就约等于人类了。在种/族主/义者们看来,这个政/策简直是不可饶恕,但没办法,城邦政/府必须要尽可能地、至少在表面上塑造出一个和谐统/一的主体认同,好将大多数人团/结/起/来。
需知智慧生物喜欢报团取暖和排除异己乃是天性,其智慧越高等便越是喜欢搞这一套,若是不人为加以压/制引导,他们自己就会无限细分站队,并立刻开始紧锣密鼓地搞对立,紧接着就会打翻天,最后委屈奥术监察会和那些匿名的领主老/爷们出来收拾烂摊子,顺便把这个不给力的领主政/府换掉。事关手下公/务员的饭碗和自家的富贵,这一届公开领主,即市长及所辖政/府,在这方面还是相当上心的。
深水城的政/治生态相当奇特——这座城市的最高政/权,乃是一个由16人组成的议事会,而这16位议事领主之中,竟然只有两位领主是公开露面的,其一是深水城市长,其二是城市守望者领/袖。至于其他14位领主,不仅在公开露面时总是戴着面具并隔绝感知魔法探测,而且还极少公开露面,以至于猜测面具领主的真/实身份一度成为市民们茶余饭后的最大爱好。
与此同时,所有城邦行政管理都由公开领主政/府与守望者负责,匿名领主们几乎从不参与。毫无疑问,这是一种去责任化的举措,好让匿名领主们只享受权力,却不用承担责任。但说句老实话,谁不想这样干呢?
——尤其是在匿名领主们基本都是圣者、其权力完全不受平民们影响的情况下。
——根据一项城邦绝/密会/议记录,某时任匿名领主与不知名魔法女神神选者曾在会/议上感慨,他只希望这座城邦里的凡人能自己管好自己,有个凡人政/权干脏活累活真是挺好的。最好凡人政/权能给力点儿,除非死亡三神、其他恶神或某些域外大势力亲自带队打过来,否则别来找他,这样就挺好了……要真能做到,他可以再加点工/资。
——其他诸位匿名领主皆深以为然,纷纷点赞。
说白了,深水城就是一座由寡头统/治的城邦,但在这个宇宙里,真正意义上的寡头都是大实力者,而在深水城这种地方,大实力者则基本都是法/师。法/师嘛,又是圣者,沉迷于黑/暗或不黑/暗知识的有,陶醉于黑/暗或不黑/暗实验的有,口味独特热爱教书育人的也有,成天琢磨着该怎么成神的那更是海了去了,其中还有追着魔法女神的裙摆送花的,但不论如何,这帮法/师中,肯定没一个喜欢给凡人擦屁/股当保姆的。要知道法/师当久了是很容易变/态的,都修成圣者了,那肯定是变/态中的变/态,别说给凡人当保姆了,不逼着凡人给他们当保姆就不错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所谓的深水城凡人政/府,乃至于整个深水城,不正是起到“保姆”的功能么?法/师们需要一个后勤贸易与人才教育基/地,而凡人需要财富和庇佑,两全其美,双喜临门。
“这‘面具领主制/度’,不会就是你们堡垒搞的吧?”李/明夜私下里问阿斯特罗,“反正凡人都是肉/眼凡胎,顶多能认出面具上的魔法,只认面具不认人。你们每次过来,有需要时,只要随便找个面具领主借下面具就行了。”
“差不多吧。”阿斯特罗笑了笑,随即说道:“这个制/度有方便的一面,也有麻烦的一面,一个弄不好就很容易出乱子。除非对资源点的统/治非常稳定,否则我不建议你在自己的资源点采取这一措施。”
不论如何,时任城邦政/府确实是兢兢业业,认真勤快,并将城市治理得很不错。这座城市宏伟、繁荣且无比美丽,港口船只密集如游鱼,空港繁忙得一刻都不能停歇,每时每刻都有来自费伦各地与外界异域的飞空艇在起飞与降落。滨海富人区的竞技场永远盈/满喧嚣,商业区的灯火昼夜通明,最具城市烟火气的北区则拥有干净整齐的街道、精致连绵的屋舍与热闹繁华的市集。城市各处,一座座豪华法/师塔拔地而起,甚至一些建筑(包括部分空港)干脆就凌空而造,理直气壮地漂浮在大家头顶,为城市增添了别样的魔幻风情。
当然,魔幻风情和真正的魔法还是存在区别的,而魔法,才是这座城邦之所以如此璀璨的关键。
除了广泛开设的通识教育学校和职业技术学校之外,城中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魔法/学院,它们大部分以法/师塔的形式存在,由在奥术监察会登记过的法/师塔主人负责教/导,在真正的大/法/师眼里,这种魔法/学院算是法/师们的学前班。至于真正意义上的高等魔法/学府,比如在整个宇宙中都闻名遐迩的黑杖学院,则因其规模过大、魔法事/故频发等一系列原因,早早就搬入了亚空间之中,不过该学院仍在深水城留有直属办事处,并定期通/过奥术监察会组/织入学考/试。除此之外,城中的知名高等学府也不止黑杖学院一个——山顶至高处,就是费伦大/陆知名的新奥拉姆吟游诗人学院,那是艺术家的圣殿、梦想的摇篮,和无数传/奇被谱写的地方。不时有歌声乐曲逸散而出,美妙动听,萦绕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之中。
因这些高等学府的存在,在繁华绚丽的纸醉金迷之外,这座城市的文化气氛亦是异常浓厚。深水城的高端酒馆通常会承接各种学术沙龙、艺术沙龙、文化沙龙等活动,还时常以酒馆的名义举办读书会。行走在深水城的街头,报刊亭与书店随处可见,至于外地人看一眼就头痛的大部头书,则是深水城中最流行的时尚单品。人们喜欢买书,也喜欢讨论书,对书籍与艺术品的品味和讨论,是市民们日常社交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出于这个缘故,这个富裕城邦的市民总是充满了优越感,他们觉得艾尔图嘉德人是粗/鲁的农夫,博德人是充满铜臭味的庸俗乡下人,安姆人不仅铜臭味更胜一筹,其卑劣还犹有过之,至于另一个以艺术和魔法著称的银月城,则充斥着一群安于现状、毫无进取求学之心的小市民……总之,哪里都比不上伟大的深水城!
“又一个‘万界自/由港’……这听起来真是耳熟。”李/明夜在团队频道里对靳一梦说道,“不同的是,我这次不是神——也答应过这里的领主不能在此地成神了。”彼时他们正在位于深水城滨海区的一座滨海庄园里,这儿是他们在深水城的新家。作为教/师,李/明夜在黑杖学院其实是有员工宿舍的,而且由于她是圣者之故,按规定可以在学院中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立学院和法/师塔,只是她考虑到任职时间有限(而且不打算上课),并不打算折腾,因此罢了。
二位圣者之所以要在深水城中置业,而不是直接住学院宿舍里,纯粹是为了孩子。孩子们要么不是法/师专/业,要么出生还没满月,走/后/门弄进学院实在意义不大,不如找个普通名校先上上通识课,再针对性弄几个补习班。黑杖学院的行政领/导热情地联/系了二位家长,在问明情况后,不仅给出了从学籍处理到补习班挑选再到安排/入学的一条龙建议与服/务,更提出学院在深水城中颇有产业,可以在学校住所之外,另外为孩子们在深水城中提/供住所,不过二人考虑后,还是觉得这部分由自己搞定比较好。拖家带口的,住自己家总比住外面方便舒服,况且作为博德之门的新晋财阀之一,约克血族在深水城置业是迟早的事,早买晚买都是买,等他们离开后改成固定贸易据点就行了。
从庄园的角度来说,这儿并不大,跟夜歌庄园理所当然的不能比,不过花园、私人码头和空港也是一应俱全,足以满足日常生活和娱乐需要。唯一令李/明夜比较不满的是,庄园之外并非沙滩,而是森严陡峭的岩石峭壁,峭壁之外就是大海,也就是说,他们不能像在《星球大战》的西海庄园里时那样,在自家沙滩上玩沙子和踏浪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宇宙似乎不太流行海边度假,因此沙滩旁一般不是港口就是渔市,简单来讲就是又脏又乱。她想起灰港岸边那名副其实的灰色海水,以及随着海浪涌上沙滩的、夹杂着许多杂物的、层层叠叠的油腻泡沫……噫……
这样一想,峭壁也挺好的,从窗边眺望时,视野辽阔开朗,海面一望无际,景色着实不错,而且水面至少看起来是深蓝色的。李/明夜立于会客厅落地窗旁眺望,欣赏远处风景之时,不免想起一事:“这房子窗户太多了,还有好多阳台。”她漫不经心地对其他人说,“弗兰克现在还在,倒也罢了。等他走后,他这些子嗣还能晒太阳吗?”
“您不用担心,弗兰克大人前些日子已将他的血和力量赐予我等议会成员,其中我与弗兰克大人的血融合得最好,按弗兰克大人的话来说,我已经是宗师了。”奥利维雅笑吟吟地应道。凭借对弗兰克的忠诚与挚爱,她几乎毫无障碍地同弗兰克的血、以及血液中的力量融为一体,这件事在极大程度上鼓舞了她,令她深以为傲。“我最近与其他血族通信时,他们都称我们为‘独一无二的日行者家族’,即使大人去其他世界游历,我也足以维持这个名号。”
李/明夜听后笑了笑,“那很好。”她转过头评估地打量了奥利维雅一会儿,有些好奇对方是否能承受她的血,不过转念一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弗兰克是血族圣者,他的力量与他的本家子嗣之间本就有一定的初始融合度,但若换成是她……她可不想把弗兰克好不容易拔擢出的宗师级血族,变成随身实验室(她将博德之门实验室打包了)里那些满身眼睛的怪物。
真是越来越不像人了啊,李/明夜不由心想,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抬手轻/抚眉心慧眼。人给人输血,顶多就是发生凝血会死人而已,可她的血竟然会把人变成怪物。这身光鲜亮丽的人类女子皮囊之下,究竟是什么东西?就连她自己都不能确切地知道。这儿只是她,也只有她,仅此而已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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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我还算满意,先住着吧。”李/明夜最后对奥利维雅说道。后者含笑应是,窥她神色,知她不想继续被打扰,遂后退离开了。在离开深水城之前,奥利维雅还有很多事要做,这座庄园里有两个血族管家与完整的仆人团队,有不少事务需要处理和交待……理所当然的,这种家务方面的区区小事,是不该拿来打扰尊贵的主人的。
李/明夜随手从一旁的柜子上拿了一块杏仁小饼干——就像在约克城堡与夜歌庄园中一样,鲜花、甜点、小食与美酒在这栋房子里随处可见,它们盛放在精致昂贵的容器里,随意安置在各处柜面桌台上,以供主人们兴之所至时随手取用,假如无人享用,也会定期更换。“对了,”她忽然说道。奥利维雅即刻停步,恭敬地低头等待。“深水城和博德之门习俗不同,在这里若是铺张太过,容易被人当成暴发户。以后每天吃不完的东西就不要直接销毁了,想个其他方式处理掉。”
“是。”奥利维雅应道。
“不过,也不要像我丈夫说的那样每天布施。”李/明夜笑道。这是靳一梦早几个月前在博德之门提出来的,他对浪费食物的行为颇为在意。本来奥利维雅都打算照他说的做了,弗兰克听说后却是亲自否了靳一梦的提议,并将处理方式从原本的扔下水道改为彻底销毁——怎么能让外面的贱民有机会与他们享用同样的食物呢?对权/贵财阀来说这太掉价了,实在不利于生意。“本来人家还不知道你们多浪费,要是拿出去布施,一下子全世界都知道了,这样更不好。反正,你们想个办法吧,妥善地处理掉。”
“深水城不浪费,你烧报纸糊弄鬼呢?深水城的狗大户比博德之门浪费多了,也就是欺负老百/姓看不懂罢了。”靳一梦微带嘲讽的嗤笑从会客厅门口传来,“就咱们住的这圈地方,哪家日常没搞几十上百个魔法,魔法一上环,材料要么直接烧钱,要么既烧钱又费事。跟他们一比,咱家跟穷鬼似的,算来算去也就灯、马车和飞空艇是带魔法的。”他们在深水城置办的马车是能飞的,专作日常出行之用;飞空艇的性质跟房车差不多,更适合用来跑中长途。
“哎呀,那怎么办,怎么能输给他们?”李/明夜笑道,“我们得胜过他们才行。奥利维雅,去再发一个悬赏,抓四千七百七十二只妖精过来,给我们家每盏灯、每扇门里都安置一个,震/死那帮只会玩魔法的土包子。”说是再发一个,是因为他们之前已在深水城和博德之门两地发了悬赏,长期收/购变形怪。
奥利维雅笑着应了一声,压根没当回事(也不打算去做),换了个门走了。靳一梦慢吞吞地走进来,随便找了个沙发往上一躺,口/中漫不经心道:“确实挺土包子的。说是魔法之城,我还以为是弄成像峭岩城啊,啊希望之城那样的,结果到地方一看,基本还是剑与魔法那一套。都他/妈A/级宇宙了……”
“你也知道这是A/级,希望之城和峭岩城都在主宇宙里,中间还隔了个S级呢,这能一样吗?”李/明夜笑道,“况且奢侈的定义跟在哪个世界无关,仅仅关乎于对他人的掠夺和浪费。在剑与魔法的社/会里,搞大跨步弄魔法工业化是奢侈的行为,可在有成体/系魔法工业化的社/会里,奢侈品就变成天然食品和地蜜茶了。这二者之间有何区别?”她顿了顿,又若有所思道:“还是有的,至少我更喜欢前者,它能有效提升资源点产出。不过,它实在太奢侈了。”
“是啊,太奢侈了。”靳一梦说着就开始掰手指数数,“别的不说了,光说基础教育投入,这就是一大笔,至少要持续搞个几十年。然后呢,那些法/师肯定不会主动想着给魔法搞外道化的吧,谁没事干搞这个啊,对他们又没啥好处还耽误修行,所以得压着他们去搞,搞成搞不成还两说。还有呢,产业链规划,每个宇宙都不一样,抄作业都没得抄。这些具体措施也就算了,最要命的是持续性,这都长期政/策,得几十一两百年去搞,不能咱们一走人就荒废掉……唉这事儿就不能想,一想就烦。我最近见阿斯特罗都不敢跟他说话,就怕一句话说错把他给说跳楼了,把咱家天井砸坏了。”
“那个叫中庭。而且他那房间跳下去,应该砸不到中庭吧。”李/明夜说道。阿斯特罗也搬进了这个庄园里,只不过跟他们住得远——因他个人有相当丰富的会客需要,干脆住了另一栋。
靳一梦笑道:“那不一定,他要跳肯定从客厅书房跳啊,跟人谈事谈不顺了,一下子想不开就跳了。跳外面不小心就跳海里了,那肯定不行,湿/漉/漉的不舒服,他得往里面跳。哎跳了,然后就咣的一下,哎呀,地板……”
李/明夜不由莞尔:“好吧,有道理……你说,这里放个画架怎么样?”她用手在面前比了一下,“就放在外面露台上,正对着大海。”
靳一梦抬起头看了一眼,又仰头倒回去,“你会去画吗?”他记得李/明夜画画水平一般,画个花儿苹果玻璃瓶啥的还行,画大海有点超纲了。不过很显然,这对她而言不是问题。只要她想,不论是用心灵魔法还是慧眼模拟,都只需一秒钟就能拥有最顶级画家的同款技巧。
“我当然不会自己画,所以我们还要请个画家,让他画一个画了一半的大海,画具也不许带走,就放在旁边。这样客人来了,会以为是我们中的谁画的。”李/明夜笑道,“这里是深水城,我们得爱好艺术。”
靳一梦连眼睛都闭上了,声音懒洋洋的:“我们是圣者,应该让深水城适应我们,而不是我们去适应他们。再说了,又不是弗兰克,还要考虑生意……我们不用爱好艺术。”
李/明夜转头看他,似笑非笑:“嫌麻烦的话,我有个更简单的方法能够爱好艺术。”
“嗯?”
“包/养几个艺术家。我记得这在深水城也挺流行的。”
靳一梦眼都不睁:“弗兰克挣钱不容易,你非要赶时髦的话,包/养一个就得了呗……包/养我,我专/业人/体艺术家。”
李/明夜望着他,神情逐渐有了些许变化。
午后的阳光灿烂明亮,像金水那样轰轰烈烈地从大落地窗倾泻而入,然后融化在他身上。他仰躺在沙发上,头枕着沙发扶手,下巴到脖颈绷出一条优美而又苍劲有力的弧线,喉结随着他的话语起伏滑/动……莫名的,让人想咬一口。
确实,凡人视角跟圣者视角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她心里想。他亦注意到了她的心绪变化,止住话头,似笑非笑地抬头看了过来。“呦,”他轻笑道,“光/天/化/日的,小脑袋瓜里净想些什么呢?”
李/明夜一个闪念,人已坐到他胯上,“你既要我包/养,我自然要先验货……”她刚说到这里,忽然失笑,再一个闪念,人已在旁边站好。下一秒,一道黑色旋风从客厅门口冲进来,直奔她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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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旋风冲过沙发旁那一瞬间,靳一梦皱起眉,抬手扇了一下——那旋风本已很快,但他的动作更快,因此那黑色旋风毫无闪避之余地,被一巴掌扇中。眼见这黑色旋风要弹飞出去,李/明夜“啧”了一声,伸手一捞,黑色旋风就在她怀中现出原形,原来是个小男孩。这男孩黑发棕眸,穿着一身黑底绸缎衣衫,脸庞几乎完全是靳一梦的缩小版,只是远不如他线条凌厉,圆/润的鼻唇有李/明夜的影子。这小男孩在李/明夜怀中扭成一团,捂着屁/股,喉/咙里呜呜有声,龇牙咧嘴,十分委屈。
靳一梦呵斥道:“说多少次了,变成/人的时候要用两条腿走路,而且不许扭屁/股!”顿了顿,又没好气道:“都带人话符了,不许瞎叫唤,直接说人话。”他口/中的“人话符”即唐正所制语言符/咒——前往深水城的前一天,李/明夜带着悬赏所得的四只变形怪与活切的四枚舌/头,踏上彩虹桥往唐正处去了一趟,趁新鲜制成了符/咒。数量足够,还有备用。
“你不要那么凶嘛。”李/明夜不满道。
“这还凶?我都没揍他!你别看他这样,其实他完全听得懂,心里头也明白,就是不想照做。”靳一梦说道,紧接着又呵斥:“不许舔人!说多少次了,变人的时候就要像人,别还是一副狗样。”
那小男孩刚张嘴要舔李/明夜,闻得此言,乖乖闭上了嘴。只是将脑袋往她颈窝里一埋,也不知是负气不想看靳一梦,还是挨骂胆怯,向李/明夜撒娇。李/明夜在他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权作安慰,口/中笑道:“还好用的是变形怪符/咒,可以随便变形,要不然按布莱克的情况,正常变成/人形的话,应该是个……我想想,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男人吧?看外表说不定比你还大。我虽抱得动,抱起来也怪怪的。”
“何止,他至少三十多快四十了。你把他放下来。一把年纪的老狗了在这儿撒娇,还抱,变形变个小屁孩,就真当自己还是小奶狗呢?”靳一梦笑骂道,倾身过去,又在布莱克的屁/股上轻轻抽/了一下。布莱克缩了缩屁/股,嘴里嘀嘀咕咕的,他听到了便说道:“行了啊!差不多得了,当人委屈你了?老/子当了几十年人都没委屈,你委屈个啥。给我下来,站好。”
布莱克不情不愿地从李/明夜怀中跳到地上,下意识想蹲下,瞅了瞅靳一梦,又不情不愿地站直了。靳一梦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他立刻又往靳一梦怀里扎,不仅整个人往他身上一趴,还拿脑袋拱他脖子和下巴。“我不想变人。”这小男孩委委屈屈地说,“穿衣服不舒服,好几件衣服,全都要穿,我以前只穿一件衣服。我听文森特说有法/师养翼猫,猫不用变人,我为什么要变人?”
“你以后又不是跟这宇宙的土著打交道,你要去很多宇宙,跟很多宇宙的土著和角斗/士打交道,变人更方便。”靳一梦仍旧躺在沙发上,低头对布莱克解释道,“你要是个人呢,那人家就拿你当回事,你是小狗呢,别人顶多拿你当我宠物,虽然也不会把你宰了炖狗肉汤,但也不会听你的了。以后你得出去帮我办事,不能成天傻乎乎的当宠物,所以得变人。明白了不?”
“别人不听话我咬他,也是一样的。”布莱克说道。
“少废话。”靳一梦说道。
“又要我说话,又不要我说话,到底要不要我说话?”布莱克不满道。
“先生的意思是,让你多说有用的话,少说废话。”又一道童声从门口传来。其音色较之布莱克而言更为成熟浑厚,发音咬字也是慢条斯理,就好像每次开口之前,都要先深思熟虑一番似的。李/明夜听到这段话,神情多少有些微妙,而这一丝微妙,在说话者踏入客厅时,变得更加明显了。
门口走进一高一矮两个孩童。高的看起来比布莱克略大一些,大约10岁左右的年纪,体态圆/润,脸庞可爱,小的则大约四五岁,穿着一身华丽复杂的裙服,刺绣图案闪闪发亮,珠宝首饰披挂齐整,好像个打扮精致的洋娃娃。这两个孩童的长相都跟李/明夜颇为相似,只是女/童更像靳一梦一些,因此显得凌厉精致,英气勃勃,而男童则足足像了李/明夜七分……也正因为此,李/明夜一见这脸庞形容,就想起童年记忆中的李唯一。
克鲁格那张符明明也是以我和詹姆为基础,以命理推演为依据,所制/作的变形回路,最多就是我那部分多了一点罢了,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李/明夜纠结地想。
“怎么?”靳一梦瞥了她一眼,一如既往地瞬间明了她心中所想,“我都说了,外甥像舅很正常,闺女还有点像我妈呢……”他说着又仔细端详霍拉蒂娅,“确实挺像,哎我去,越看越像。这不挺好的,要真是咱俩生的,过年带去走亲戚,领你哥红包都能领个大份的。你要实在看不顺眼,重新调一下魔法回路就好了。”
“算了,我尊重命理。演算结果又没错,为何要改?”李/明夜拒绝了这个提议。不过话说回来,她和李唯一确实长相相似,一眼就能看出是兄妹,以至于小学时期的所有老/师,都对她的成绩抱有某种不切实际的超高期待……作为远近闻名之天才神童的亲妹妹,她那段时间的压力可太大了。
就在此时,布莱克已经同克鲁格龇上了。“来来来,你来告诉我什么是有用的话,什么是废话?”
“先生与太太想听的话是有用的话,不想听的话是废话。”克鲁格仍旧是慢条斯理的样子。他牵着霍拉蒂娅缓步走来,不时留意后者——霍拉蒂娅不习惯人身,更加不太习惯那一身繁冗华丽的衣饰,偏偏自己又很喜欢,执意不肯删繁就简,因此难免出现如踩到裙摆、烧融戒指、甩掉镯子之类的事/故。小红龙脾气火爆,又粗枝大叶,他自然得看着点了。
“傻大个儿,马屁精!”布莱克切了一声,“你说的才是废话,通通都是废话,净是些假大空没diǎo用的瞎扯淡。傻/逼马屁精,一天就只会拍马屁。”
靳一梦闻言又抬手在布莱克屁/股上抽/了一下,“不许说脏话。”
“你觉得他的脏话是跟谁学的呢?”李/明夜好笑道。她大部分时候都是很有素质的。
靳一梦也笑了,“反正不许说脏话。这臭小子,好的不学净学坏的。”
“学你什么好的?学你把摔炮藏在地毯底下等人踩?学你在别人上厕所时往旱厕坑里扔鞭炮?学你拿干狗屎骗陈柏和徐少秋是外国巧克力?”李/明夜越说越想笑,尤其是想到最后一条时,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关于“外国巧克力”一事,徐少秋坚称只有陈柏和其他人吃了,陈柏坚称只有徐少秋和其他人吃了,而靳一梦却是完全不记得究竟是谁吃了,只能凭自己被打至失忆这一惨烈程度,断定必定有人吃了……总之,陈徐二人究竟谁吃了狗屎,至今仍然未知,也许只有当靳一梦觉/醒唯一自我、照见前尘往事之时,才能了结这桩公案了。
靳一梦若无其事,脸皮极厚,还指着布莱克的鼻子说道:“听到没,这些都不能干。”
“你能干,我不能干?”布莱克不满道。这不公平!
“对呀,你能干,为何我们不能干?”霍拉蒂娅也叫道。作为一只热爱搞破/坏的红龙,恶作剧什么的她最喜欢了,她就要干!
“我这么干,然后挨揍了,你们也想挨揍吗?”靳一梦说着就把布莱克扒到地上,坐直开始捋袖子,“想挨揍早说嘛,老/子直接揍,一步到位,给你们省去中间环节。来来来,过来……”
布莱克落地的一瞬间,就又化身为一道黑色旋风,刹那间消失不见。霍拉蒂娅也挣开克鲁格扭身想跑,结果一脚踩到裙摆,顿时稀里哗啦摔了个大马趴。她陷在衣物珠宝堆里挣不出来,眼见靳一梦逼近(想把她解救出来),立刻开嚎:“妈,妈!”——母亲大人救我吔!
李/明夜摇头失笑。霍拉蒂娅莫名地腾空而起,飞向一张沙发,那些衣物首饰亦自发活动起来,自行整齐理顺,不再束缚她的活动。“坐好。”她说道,后者立刻规规矩矩坐好,坐/姿端庄优雅,俨然一个小淑女。虽然刚出生没多久,但霍拉蒂娅已经领悟/到一点——爸爸是可以玩笑糊弄和没大没小的,最多不过挨揍而已,况且只是普通挨揍的话,她鳞坚皮厚也不怕。可看起来温和可亲、平时也好说话的妈妈……当她有吩咐时,自己最好还是不打折扣百分百乖乖照做为妙。
李/明夜也找了一张沙发坐下来。“你也坐吧,克鲁格。房间都看过了?如果你们有什么额外的要求,大可以提出来。”
霍拉蒂娅更加心虚,一言不发,布莱克亦在门口探头探脑,不敢入内。方才被血族仆役带着看房间时,这二位都对自己本已足够宽敞和华丽的大房间提出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要求,什么金币串成的厚床垫,什么把床换成厚毯子,什么被子要金线刺绣的防火丝绸,什么把盥洗室的地板换成室内草坪……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对于这些稀奇古怪的要求,仆役们相当为难,但也认真记下了,这一过程中,母亲并未传话阻拦,他们认为想必是她并不在乎这种小事,因此愈加理直气壮、肆无忌惮。如今看来,难道是他们想错了,现在要秋后算账?
都怪你!布莱克怨念地盯向克鲁格。三人之中,唯有克鲁格没有提出任何额外要求。马屁精,都抢了大哥的名头了,还搁这儿卷,把大家都卷死算了!
克鲁格知道李/明夜是在问自己。“房间很好,我很喜欢。”他说道,“我没有什么额外的要求,现在这样就行了。”
李/明夜凝视着克鲁格,片刻后说道:“你是否想过,我为何允许你们称我为母亲?”
“因为霍拉蒂娅的出生,和组/织即将真正成为组/织,您和先生需要更多真正能办事的人手,而不是宠物。”克鲁格说道,“您永远是我的主人,我很乐意能派上更大的用场。”
“很好听的回答,我相信你也确实是这样想的。”李/明夜发出一声轻笑,“你确实不是我亲自生的,不过这个并不重要——只需要一丁点法/力和一个念头,一个继承了我和詹姆血脉的婴儿就会从炼金法阵中诞生。这样的炼金造物没有灵魂,因此我需要抓取一个初生婴儿的灵魂,将其置于/炼金造物之中。就这样简单,一分钟不到,我就会拥有一个连亲子鉴定机/构都无法质疑的亲生孩子,他将视我和詹姆为亲生父母,在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这就是所谓的‘血缘’,于我而言,它粗陋得相当可笑。”她顿了顿,又道:“对这样的孩子,假如有资源点继承的需要,我也会允许他们称我母亲,但你我都明白,他们不过是工具,而且因为成长缓慢的缘故,这些工具一点都不好用。这就是为何我至今仍然没有拥有哪怕一个……实验室之外的‘亲生孩子’。制/造他们很容易,但他们没有用处。”
克鲁格沉默地点头。作为李/明夜曾经的随身宠物,他进过她的实验室,也见过她那些所谓的“子女”,其中大部分都是胚胎——因法则所限,无法遵循繁殖权/柄自然受/孕,那些“子女”的培植便跳过了受/精卵阶段,而她也没有费心使它们继续发/育。关于她的那些实验,他甚至也亲身经历过一些……好在,绝大部分都不痛苦,因为她会为他提前处理好/痛觉和触觉。因那些实验,他变得更强大,但即使是最鲁钝的时期,他都一样不喜欢这些。
李/明夜抬起手,轻轻摩挲克鲁格的头顶,“我承认,我对你的关注确实不如布莱克,也并未像对待霍拉蒂娅那样,耐心等待你的出生,但你要知道,当你我相识时,你就已经比我都要高了。为了得到你,我在土著处辛苦工作与学习,足足数日之久,假如我们将母爱定义为母体孕育幼儿期间的付出和成本,那么我对你的母爱,比对他们两个加起来都多。在他们面前,你无需自卑,他们唤我‘母亲’,你也可以这样叫我,但你若是觉得‘太太’这样的称呼会让你更自在,那也随你。只不过,‘想把床铺换成泥沼地’和‘希望房间里更凉快一些’这样的想法,就跟‘想要让浴缸水龙头里流/出岩浆’一样,可以直接说出来。”
克鲁格眨眨眼低下头,神情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既然您选择我作为长子,我就应该比他们表现得更成熟一些,这种幼稚的想法……”
“这种幼稚的想法,是可以对父母说的,因为父母永远都比你更成熟,能够包容你的幼稚。”李/明夜温和地说道,“我和詹姆并非凡人,似我等一般的存在,不可能拥有凡人概念中的子嗣,即使未来某一天,我们强大到能够欺/骗繁殖权/柄,或是收/容投影的子女,从而获得在一定程度上更加接近‘亲子’的子嗣,那么我们对这些子嗣的付出和期待,也绝不会比你更多。你并非我亲子,但我们说你是我们的儿子,你便是了。在证明已如此稀薄的情况之下,若是你自己都不将自己当做我们的孩子,那么如何能够期望其他人能够正确地看待你,看待你所代行的我的意志?”
克鲁格沉默了一会儿,郑重点头:“我明白了,母亲。”
“真是受不了你了。”布莱克在客厅门口不耐烦地叫嚣道,“不就不是亲生的吗?我也不是亲生的,但我待在老爸的契约空间里的时间绝对比随便哪个雌性怀/孕的时间长得多,你肯定也不比我短多少。契约空间,不就是他们的身/体法则的一部分吗?都在他们身/体里待了那么久,就当又被生了一次就行了!我就是老爸生的,你就是妈妈生的。”
“那我呢?”霍拉蒂娅不满道。
“你呀?”布莱克嘿嘿笑,那贱兮兮的表情神似靳一梦,“捡来的呗,还能怎么来的,那些没鼻子的吉斯人把你弄丢/了,得亏被妈妈捡到了,不然你现在八成也没鼻子喽,没鼻子丑八怪。”
“你胡说!”霍拉蒂娅暴跳如雷。人形美丑她才不在乎,她的鳞片红亮亮的美爆了,但她在蛋里时听得一清二楚,她根本就不是捡来的!“我明明是爸爸妈妈抢来的!”
“严格来说,你是偷来的。”李/明夜笑道。
“多米尼克和杰森把你偷来送给我们,吉斯人想抢回去,被打发走了。”靳一梦补充说明道,“说是抢来的也没错。”
霍拉蒂娅对着布莱克哼了一声,鼻子里冒出两股烟,“反正我是妈妈亲自孵出来的,就是妈妈生的。”她傲慢地宣布道,“你们都是第二次出生才是爸爸妈妈生的,只有我,第一次出生就是妈妈生的。”
靳一梦笑道:“怎么,老/子就没生你吗?”李/明夜表示他也是龙,因此将孵化场地的布置交给了他,而他……交给了斯/诺。但不论如何,他也是在一旁盯着的,算是扎扎实实忙活了大概一小时左右。
霍拉蒂娅很记仇:“孵我的时候你天天出去钓/鱼,我才不是你生的。”
“是啊,妻子生孩子时竟跑出去钓/鱼。”李/明夜也谴责道,“去了好几天,也没见你钓几条上来,连克鲁格都不如。”
布莱克更是大声叫道:“我跟着老爸去钓/鱼,只有第一天是吃鱼吃饱的!”
“嘿,你个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