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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妖魔 ...


  •   秦婉芸休夫,原本便是单方面做主的,任凭霍家撒泼打滚不同意,她的想法也未曾改变,之前是没想到去处,如今有了去处,也没必要留在这地方,与县老爷的夫人到过谢之后,秦婉芸等人便在兰恬和兰玉胭的陪同下回霍家取东西——倒不是秦婉芸不大度,只是他们偏心道这样的地步,万万没有平白叫他们再占了便宜的道理,兰恬和兰玉胭跟着,也是怕剩下那几个暴起伤人。

      一路回去,难免会有指指点点。

      一些人仗着“做了变活该叫别人说”的道理,毫不避讳地就这么当面评说,一时间仿佛人人都是洞察世事的。

      为何不劫旁人光劫你?自然是因为你抛头露脸叫人看了去。

      明明从前都不过是极为寻常的一个人,与其余姑娘一样乖巧温顺,除了天生生得漂亮,读过一些书,也就没别的不同了,可一朝出了事,人人都从你那些个正常不过丝毫不出格的行为了看出了“这就是不检点的一个人”。

      兰玉胭的弓重新裹好了,却还能看见轮廓,兰恬的一双弯刀更是大喇喇挂在腰间。早知道了一些人是什么样的德行,她们自然也做不到去可以摆出好脸色,兰玉胭尚且隐忍,兰恬的厌恶鄙夷甚至是挂到了脸上的,整个人身上蒙了一层冷意,就这么将那些人慑住了——可哪怕不敢靠近,也是没人觉得兰恬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杀人的。

      故而就连兰玉胭和兰恬都成了他们嚼舌根的内容。

      不敢直接指责,却是明里暗里说霍萋萋被欺负狠了,早早勾结了土匪,如今更是成了,将霍家逼得一蹶不振,要带着家人远走高飞。

      兰玉胭看向了那些两窃窃私语的姑娘,又看了一眼霍萋萋。

      霍萋萋是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场面的,现下跟秦婉芸一样,面上无喜无悲,仿佛听不见那些话语,周边不过一群萝卜白菜,初晴低着头,大抵是哭了。

      “嘁,从前不是都说她要飞上枝头变凤凰,这样好的前程,怎么还不满足,非得落人笑柄。”

      说话的人脸上是嗤笑,她身边的人看着却老实巴交:“霍家那姑娘不是那样的人……”

      看着都是十几岁花一样的年纪,生得干干净净的姑娘,心里却仿佛养了蛇蝎,噬咬出了一身的毒。

      “你懂什么,看人家漂亮就舍不得了?婊、子还要立贞洁牌坊呢……啊!”

      不过一个不留神,一边弯刀出鞘,折射出的寒光刺入了那出言不逊的姑娘的眼,兰恬站在她面前,却没流露出怒意,反倒是牵了牵嘴角:“你再说一句,看我敢不敢割了你的舌头?”

      所有人都叫她吓了一惊,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就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将刀架在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身上。那姑娘无疑是吓得最狠的,连说话都忘了。

      兰恬其实也无意杀人,她冷冷地看了姑娘一眼,将刀撤了,也不急着收入刀鞘之中,就这么环顾一圈,仿佛在思考要不要寻个人出来将舌头隔了。

      又是一阵骚乱,方才被威胁的姑娘两眼一翻,就这么晕了过去。

      兰恬倒没再作妖,走回到兰玉胭身侧,平静地对上了霍萋萋母女的视线:“没事了,我们进去吧。”

      这会儿,已然是在霍家门口了。

      有了方才那么一出,惜命的围观者都散了,霍家那小妾也是大气不敢出,唯有霍家奶奶还要远远指着霍萋萋骂:“你个杀千刀的,我们家是怎么亏着你了,自个儿不检点出丑闻还不够,还要将不三不四的人往家里带!造孽,造孽啊!”

      霍萋萋充耳不闻,只跟着秦婉芸回房收拾细软。

      实际上秦婉芸撑着一个家撑了那么些年,剩的东西也不多,就是一些成亲之时置办的首饰,还有一些个收着的体己,甚至都用不上箱笼。至于旧衣,除却换洗之外,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收拾好之后,兰玉胭和兰恬又陪着霍萋萋去了一趟归雁山——也是霍萋萋的私心,她想与那个好心坏事的莽撞少年道别。

      白适如同一早料到了她们会来,备了茶水招待并不打算逛的兰恬和兰玉胭,兰玉胭看了白适挺久,问起了一个兰恬并不会想到的问题:“北城李家那边,会怎样?”

      兰恬之前一门心思全扑在土匪打劫身上,后来又叫那些个恶言恶语扰乱了心境,就一直不曾想过,闹出这样一件丑闻,作为权贵的李家会如何?他们当真愿意咽下这一口气吗?

      兰玉胭也不晓得自己为何要问白适,白适却笑得高深莫测:“但凡做出的事,都得自个儿担着,传闻邻县来了贵人,这事,便轮不到兰姑娘操心了。”

      来了归雁寨还能完好无损地离开,这其实也是件稀奇事,之前与那两位动过手的老三看着兰玉胭的背影,忽道:“老二,你觉不觉得她有点像……”

      “卫擎,”白适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大当家的不会想听见你接下来的话的。”

      这话一出来,卫擎就闭了嘴,没再往下讲,白适却没打算就此放过他:“卫擎,你得明白,天底下苦命人太多,我们救不过来的。”

      “你纵容骆鳞这一回,又有什么用呢?”

      卫擎没言语,以沉默表明自个儿的态度。

      白适停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不过也不算是全然无用。”

      “岭南兰氏,不知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

      因着多带了三个柔弱女子,兰恬与兰玉胭回程的路便走得慢了许多,哪怕雇了马车与车夫,她也是适应不了那逼仄的环境的,多数时候,仍选择了坐在车顶。

      兰玉胭顾着秦婉芸三人情绪,偶尔也出来看一眼兰恬。

      这几日兰恬话少,到了落脚的地方,也没再嫌弃兰玉胭安静,只是寻一块空地,一刀刀发泄一般利落挥出,听着沙尘起落的声音,等同的时候,兰玉胭则是擦拭着自己的弓,并回答者霍萋萋和初晴提出的一些问题。

      每一个人,都在努力地去放松去遗忘,去告诉自己的亲人好友自己没事,过得很好。

      直到进入了山脚下的村庄,兰恬和兰玉胭才真正感受到了放松。

      马车不进山,此前兰恬联系过姜昊,秦婉芸母女便暂时由姜县令安置。

      安顿好她们之后,兰玉胭与兰恬也顺带着回了一趟兰家,兰情虽没想到她们会中途归来,也是有些欣喜——只是欣喜在看见了兰恬和兰玉胭的脸色之后荡然无存了。

      外头的事兰玉胭在信件中简单交代过,兰情也能大概想出个所以然来。她捧在手心宠着的妹妹,头一次出门,便看见了那样不好的事情,她自然是心疼的,同时也欣慰——两个孩子,居然能将这件事好好地处理了。

      她留了兰恬和兰玉胭吃饭,也是打着开导一下她们的主意——诚然兰情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能做到多少也未可知。

      兰恬憋了好几日,此番看到自家姐姐,终于是将自己的见闻与疑惑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地塞给了自己愿意信任的人,就连兰玉胭尚且在场也顾不上了。

      兰恬是不明白的,不明白世上为何还会有那样的事,颠倒是非,只凭着一张嘴,便要将无辜者去伤得体无完肤——那再普通不过的人,居然要比胡作非为的山贼还恶毒,如同霍萋萋最早时宁可说自个儿死了,也不愿下山去给母亲抹黑。

      事实上,若是兰恬一早晓得是这样的境况,她也不会叫霍萋萋下山,在外头如何便不管了,只要她好好地活着,哪怕那样的轻松建立在一无所知上,也好。

      所以说,人的皮囊之下,是不是也藏着妖魔?

      兰情向来是好耐心的,她看着兰恬,问道:“如若当时那些人继续说,你会将他们的舌头割下来吗?”

      那一句“割了你的舌头,也成了兰恬心中一个坎,哪怕她高傲,总不肯去在意那些无关要紧的人的死活,将一切归咎于能力不足,就那一句急怒之下的威胁,却违背了她心中的道。

      兰恬看着兰情有些茫然,良久,她喃喃道:“我想的,阿姐,我想的。”

      她想的,相隔了那些不肯好好说话的妖魔的舌,叫他们再不能恶语伤人。

      只是妖魔披了人的皮囊。

      那终究是人。

      之后发生了什么兰玉胭便不晓得了,她看着气氛不对,也不好打扰人家姐妹,吃过了饭,就这么告辞,去到了她平日里练武的地方,搭弓引箭利落射出,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漂亮得不像话。

      仿佛是将自己压在心口的气射出,力量骤然被抽离,她感觉到了疲倦,累到即便想再射一箭也抬不起手,想要坐下,却还是强撑站立,茫然地看着湖对面。

      是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事呢?不管是事关皇位还是鸡毛蒜皮,总有人要为这些个事受到伤害,为什么呢?

      一声“好”打断了她的思路,阻止了她继续放空,她侧头,看见了齐飞和霍萋萋,身边还跟了个兰双双,也不知齐飞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叫霍萋萋在这样短的时间里信任他,跟着他上山,霍萋萋朝兰玉胭行了个礼,笑道:“我想上来拜见家主,也找你和兰姑娘,王爷人好,便带了我过来。”

      兰玉胭点头,想了想,道:“兰恬和家主现下大概都不大方便,你如果想见她的话,应当需要明早。”

      霍萋萋点头,看了一眼齐飞,便转向了兰双双:“那便麻烦双双姑娘了。”

      兰双双笑吟吟地表示不麻烦,就这么将霍萋萋领走了——她一向好客,既然路上看见了,便揽下了带着霍萋萋去找主事借宿的活儿。

      兰双双和霍萋萋走后,齐飞叹了口气:“我今个儿怕是见不着小恬了。”

      兰玉胭有些疑惑:“王爷有事?”

      齐飞没正面回答,只走到她旁边,看着湖对岸,道:“我跟霍姑娘聊了聊,她与我说了那些事。”

      兰玉胭面无表情地看着齐飞,心里猜不出他又想干嘛,只听他继续道:“你说的很是,不关遇着什么,唯有活着,才会有希望。”
      “很多人说死者为大,不说已故之人的闲话,其实也不过是道貌岸然罢了。”

      多少人一句“死者为大”,将人盖棺定论--我晓得你做了,可我尊重你,不说你。

      可分明是清白的。

      只有活人,才有能力去辩驳,去为自己正名,轻易地死了,便只能任人泼污水了。

      兰玉胭默了片刻,忽道:“也不全是这样的。”

      她这样的反应,也不晓得当算是齐飞的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只见齐飞看了她一会儿,便换了个话题。

      但兴许也是兰玉胭的问题,终究聊不长久,看着天色渐暗,又是匆匆告辞,各奔东西。

      看着齐飞离开,兰玉胭很显然是松了口气的。上辈子不了解,便也没有疑惑,这辈子真正接触了,她其实不大明白齐飞是个什么状况,也不明白齐飞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只觉得这人实在奇怪。

      奇怪的人,便干脆远离好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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