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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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部的疼痛感渐渐淡去，耳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似乎是个酒席。玉山眼前一片漆黑，他试着睁开眼，却发现眼皮似灌了铅般的重。
突然，面颊被轻轻拍了几下。
“谁呀？手犯贱呀？”玉山在心里不满道。不一会儿，肩上搭了一只手，用力地晃了他几下。
“喂喂，怎么还不醒？不会吧？还真是一杯倒呀？唉，下次再也不带你来喝酒了。”喧闹的环境里，一个温和的男声说着一串奇特的语言，玉山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能听懂。
“阿达西，算了吧。你就别叫醒他了，他那性子，一发起酒疯来，谁拦得住？”一个微醺的声音这么劝道。
“可是让他在这睡着也不是办法，我先把他送回去，一会儿再过来。”那人听起来有些无奈。
说罢，玉山感觉到一个人架起了自己的肩膀，带着他沉重的身体，离开了喧闹的酒席。
“呼——你这小子，看着精瘦，没想到身子这么重。”那人把他扶上马车气喘吁吁地说。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下了马车，玉山才松了口气——这一路车坐得实在难受，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
一个清亮的声音忽然冒出：“咦？阿卡，他这是怎么了？脸怎么红成这样？”
这嗓音实在熟悉，玉山刚才还听过一遍。
“哦，是阿依呀，他刚才喝了杯酒，醉了。”
“醉了？他好像从未喝过酒吧？那我要不要去找些水来？”
“不用了，他这几日不知道在干什么事，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醉一醉好。”
“噢。”
“我记得再过几日就是阿依的成人礼了。唉，当初的小团子一眨眼就快变成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可以嫁人咯！”
“阿卡！你怎么和阿娜一样打趣我？”阿依听起来有些恼羞成怒，快步跑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玉山觉着身边的人似乎叹了口气，然后把他架进门内，招来几个小厮，一一叮嘱过后便离开了。
玉山慢慢感觉有点头晕目眩，过了一段时间，逐渐清醒后，眼前终于不再是一团黑了，反而出现一堵土墙。他尝试四下张望，却发现视线没有任何移动，看东西有点模糊，眼睛还有些湿漉漉的。
从视线的角度和白嫩的小手来看，这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他应该是因为一些事，跑到了墙根下，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
在小男孩正伤心时，一个软软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咦？你怎么哭了？”
小男孩头也不回，臭着脾气说：“不关你的事，离我远点！”
“哼！你这人好讨厌，大男人还哭鼻子！”娇软的声音最开始气气鼓鼓的，可慢慢的也有些着急了：“你不要哭了！你不要哭了，你不要哭了……你再哭，我，我也哭！”
小男孩置之不理。
“你……你……我……呜哇！”
没想到对方来真的，一听身后的人哭了，小男孩立马就慌了神，眼泪都没来得及擦，回头一看，一个二三岁的小女娃在后边哭的正起劲。
小圆脸，唇红齿白，金豆子不要钱似的大把大把的掉。男孩有些心疼，他小心抹去小女娃的泪水，笨拙地安慰她：“好了，不要哭了，女孩子一哭就变丑了。”
“真，真的会变丑？”
“嗯！”
“呜哇！我不要变丑！”小女娃哭得稀里哗啦。
男孩在急得抓耳挠腮，围在她旁边好说歹说，小女娃才勉强止住眼泪，打着哭嗝问：“你，你以后，还哭不哭了？”
“打死也不哭了。”小男孩异常坚定。
小女娃破涕为笑：“那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我叫阿依，你呢？”
男孩刚要回话，就听见不远处有位妇人在喊：“阿依！回家了！”
阿依转身应了一声，回头对男孩说：“我家就在你家旁边，记得来找我玩呀！”
没等男孩回话，阿依就欢快地跑开，扑到了妇人怀里。男孩目送她远去，呆立着过了好久，才轻轻回一声：“嗯。”
玉山以男孩的视角经历了这段初遇，他感觉自己好像不知不觉间进入了阿依的记忆中，用周围人的视角观察她生活的点点滴滴，接触到了原本一辈子都不可能的经历的回忆。他像个矛盾的偷窥狂一样，一边窃喜，一边又鄙夷这种窃喜。
W市中，精美的木雕、鲜艳的彩画和瑰丽的藻井覆盖了某个隐蔽的民居。绘着几何图形的坑床上，一个男子昏迷着，旁边坐的一个半透明的美丽女子，已经在床边守了几天了。
她身着一身空荡荡的嫁衣，面容憔悴。忽然，男子的眉毛皱了一下，深邃的眼睛睁开，带有初醒的迷茫。
“玉山！你醒了！太好了！”阿依激动得要扑上去。
“嗯……嗯？阿依，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玉山醒来看见阿依脸色很不好，有些担心。
“啊……没事，就是被你吓的！不过普通的头痛而已，被你折腾的像死了一样。”阿依一惊，随即抱怨道。
“呃，我这在哪呀？”玉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立马转移话题。虽然不用想，也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肯定是自家师傅等了很长时间，却发现徒弟不见了，跑来一看，他正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身边还跟了个女鬼，然后就把丢人现眼的徒弟随便扔个地点，任他自生自灭了。
果不其然，阿依说的与他猜的并无二致，唯一补充的一点就是：“波瓦说，我虽然鬼气冲天，但没有害人之心，生前生后没有犯过杀戮，所以让你醒来后送我去转世。”
玉山坐起身来：“好，等我准备……”
“我不想转世。”阿依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很有兴趣地问：“玉山，你从出生开始就有记忆吗？”
“唉，是我师傅告诉你的吧，就他那性子，说出的话你也敢信？”
“我信，他还说你第一次来楼兰。”
“呵，第一次来楼兰是真的，但你见过谁从出生开始就有记忆呀？这么拙劣的谎言也就只能骗骗你这样小姑娘了。”玉山带了点鄙视，像大人教导孩子一样平静而不容拒绝地说：“还有，转世不是你想不想，是你一定要。在这片地区上，信仰轮回和没有信仰的人死后一定会转世，就算我不送你去，黑白无常也会找上门的。”
“我知道，但我不要。”阿依斩钉截铁地回答。玉山有些头痛，这小姑娘看着娇弱，怎么这么固执？
在他苦思冥想时，阿依突然开口道：“玉山，你想过自己的前世吗？”
“没有。”
“骗人。”阿依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语气急迫到咄咄逼人：“玉山，你难道没有意识到，从你醒过来开始，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你以前听不懂的楼兰话吗？从出生开始就有记忆，你怎么会不困惑？而且你突然来到从未造访过的楼兰，也许就是为了自己的前世呢？或许这一场突然的昏迷，已经让你想起一些事了，所以才会说楼……”
“住口！”玉山粗暴地打断她的话，勃然大怒，“我会楼兰话是自己无缘无故看到你的记忆，被梦境影响到的。来到楼兰，纯粹是因为一次普普通通的任务。还有，我根本就没有前世！”
阿依没想到他的态度这么强烈，有些被吓到了，一时语塞，气氛瞬间凝固。玉山的胸膛剧烈的起伏，他大口喘气，过了半晌，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你怎么知道自己没有前世？”阿依沉默了一会，问。
“师傅有个宝物叫溯源镜，顾名思义，追溯过去，可以看到一个人前世。小时候调皮，找了个机会偷走了这镜子，实验了一下确认是真品后，就想看看自己的前世，却怎么也找不到。”
“那也有可能是……”
“溯源镜自上古流传下来，千万年时光荏苒，从未出过差错，不可能到我这里就坏掉了。”
“可我生前确实……”
“你也说了是生前，都两千多年了，也有可能是记错了。”
“绝对不可能！”阿依毫不犹豫地反驳回去，猛地站起身子，情绪激动，“你不知道我这两千年来是怎么过的，才能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
回想起自己在黑暗中的那段时光，女孩悲痛欲绝，美目中似含泪水，她的声音轻柔，带着追忆与绝望：“两千多年了，那些旧事对我来说仿佛还发生在昨天。
蓝色的天空，流淌的河水，飞翔的大雁，悠闲的牛羊，以及，欢腾的楼兰城！
两千多年个日日夜夜，我每天都睡在自己的小棺材里，一遍一遍地做着生前的梦。我梦见儿时的无法无天，梦见少时的游船骑马，梦见长大了……死去。一遍又一遍地经历这些甜蜜又悲凉的人生，像是跳进了一个无限轮转的怪圈。
记忆中，我亲爱的人们，繁华的国家，还有那浩淼的蒲昌海，那里藏着我最喜欢的小舟和芦苇。这些并没有随时间的流逝而模糊不清，反而因梦境，日久弥新。
但是，某一天，来了一群可恨的人，他们撬开我的棺材！偷走我的身体！打碎了我的梦！等到我醒来时……一切都晚了。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玉山怔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千疮百孔的女孩，坚强得让人心如刀绞，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任何言语，同情、安慰、鼓励等等，在这历尽沧桑的魂魄前都显得那么单薄无力。
他抬头看着阿依悲凄绝望的脸庞，流下一滴泪，伸出手，指尖触到的，只有一片虚无。
阿依上前一步，俯下身，低着头，抚过男子脸上的泪痕，轻声说：“玉山，你是有前世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客死异乡，也不清楚你在转世中出了什么变故，但我肯定自己在生前见过你。所以，求求你，记起来，好吗？”
她顿了一下，苦涩道：“你可能，是唯一一个记得我的人了。”
玉山低头沉默。
“两个月，如果你记起来了，那我就乖乖去转世；如果忘记了，那这世间少一个两千多年的老鬼也没什么。我有多厉害你应该很清楚，想魂飞魄散的话，你，拦不住。”阿依冷漠地说，表面上不近人情，霸道无比，内心里却很是紧张，似打鼓一般。
她这是威胁，也是在赌，赌的是玉山对他前世记忆的渴求，赌的是玉山对她可能怀有的一点点在意。但仅凭这不痛不痒的两条，就要别人在短时间内找回丢失的记忆，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可阿依别无选择，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阿依心中的希翼慢慢暗淡下去。在她已不抱希望的时候，玉山终于缓缓开口。
“好。”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