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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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晨阳进教室拿书包的时候正好撞见汤力和他的跟班将李子慕踩在凳子上出气，粗大的手掌将人猛地掼到了一边，那张被长长的刘海遮住的脸因为无法顺畅呼吸，嘴角控制不住的流下了涎水，那一小滩水沿着桌椅板凳滴下来，显得有些粘腻恶心。
这样的情形其实并不是一次两次了，在这个班级，甚至在这个学校都非常常见。李子慕是全校人的欺负对象，即使不会动人打他的人，也会用语言嘲弄。用他们的话来说，李子慕是个变态娘娘腔，恶心死了。
因为李子慕和普通的男孩子有些不同，说话走路总是扭扭捏捏的，嗓音细，留着长指甲，刘海盖过了眼睛，戴着副土气的大框眼镜，即使是夏天，也总是裹着冬天穿着的长袖校服，露出的皮肤苍白，比大多数的女孩子都来得更白。性格怪癖不爱说话，加之胆小懦弱，这让他成为这个学校的异类，从一开始的捏着嗓子学他说话，学他走路行动，到发觉他全然没有反抗的念头之后，这一系列的行为开始升级，逐渐演变成了言语和肢体上的暴力。
老师不是没有制止过的，只是在得到不痛不痒的批评之后，眼看着也没闹出来什么大的事儿，对方没有什么举动，也并没有什么朋友，家里人也没人找上来，那些人反倒是变本加厉，私底下更加肆无忌惮，像这样放学后将这个人留下来好好的戏弄出气，也是常有的事。
周晨阳是班上的班长，按照阵营九宫格的分类里，属于绝对中立的那一类。他似乎对什么都没多大兴趣，按部就班的学习，成绩稳定，做事安静。简单来说非常怕麻烦，也很讨厌付出多余的精力，不该自己管的事情，一概不管，不涉及自己身利益，一概不理，性格冷漠。不过有着一张不错的脸，身材挺拔而英俊，成绩拔尖，是被各科老师宝贝的得意门生，也是学校众多女生的爱慕对象，班上的混子们不会主动去找他的麻烦，不主动去惹事，也不会有多余的事来惹他，他也并不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理所应当的，面对这样的闲事他是不会去管的。
“你看你这个样子，像个男人么？哈哈哈哈哈你这个阴阳人，娘娘腔。”
“哈你看他的样子，好像很害怕。”
“好像快哭了，快把他扯出来看看，缩着个脑袋看不清楚啊。”
“他在发抖哈哈哈哈，快哭出来啊，你这死人妖还真的很容易哭。”
像被猎人的猎夹夹住的小动物，伤痕累累，耳边传来那个人小声的呻吟，低低的呜咽着。把要用的书扔进包里，把书包接着从凳子上拿起来背好，转身向外走去的时候，窗外面的夕阳把整个天幕都染成金色，今天是非常好的天气，落日余晖格外漂亮。身后的人像是彻底放弃了抵抗似的，耳边只剩下班上渣子们的吵闹声，在这放学后的空旷教室显得尤其刺耳，周晨阳皱了皱眉头，终于还是忍不住悄悄回头去看。
那是一双含着泪水的眼睛，带着腐败而绝望的气息。
整个身子被用力的压在了凳子上，被迫弯成了奇怪的弧度，汗臭的球鞋踩在他的头上，被狠狠揪起来的头发露出了整张脏兮兮的脸，毫无生气，周晨阳在此刻生出一种，这个人也许会死去的感觉来。对方看着他，眼睛里那一瞬间亮了起来，然后下一刻却突然像是放弃了所有抗争，闭上眼睛，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
周晨阳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办公室那边还亮着的灯光，转过身来漫不经心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教室门口重新折叠回来，穿过走道去教室后面的柜子里拿东西，然后慢慢的开口。
“啊，刚才老李好像说有什么东西忘了拿，估计马上要到教室里来一趟。”
他话语声并不大，甚至让人分不清他是在对谁说的，可是却让正在动手的几个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朝那边还亮着的办公室看了一眼，几个人片刻的犹豫之后拿起放在一边的书包，看样子是准备走人了。
“没意思，走了走了。”几个人嘻嘻哈哈着像是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离开了。
他们不觉得这样的行为恶劣，在他们看来这似乎只是进行了一场游戏，好玩不好玩几个字，概括了全部。事实上他们倒也不是怕老李，这几个人家境殷实，在学校一向是肆意妄为，各科老师都拿他们没办法，老李平时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太管。只是在教室里，当面碰见了这么恶劣的欺凌事件，总还是要教训一番的，反正以后玩这小子的机会多得是，也不在乎这一会儿了，他们还不想被烦人的老李训话。
周晨阳看了看缩在凳子上的人，对方慢慢的爬了起来，像是被扯到了哪里，很痛的小声呜咽着，随后沉默着再也没发出声音。他慢慢的站起来，脏兮兮的头发上挂着不知道是什么的水珠，重新盖住了脸颊，他四处看了看，像是在找着什么，但是动作很迟缓，移动着看起来非常吃力痛苦的样子。
大概是很痛吧，周晨阳心里闪过了自己无法言喻的陌生情绪，他转过身在一旁看了看，像是在寻找什么，然后往前一步帮那人捡起来被丢得远远的眼镜，还好没被踩烂，递给了那个人。
李子慕看着递到眼前的眼镜，有些惊讶的抬起来头，却没办法看得清楚，眼前模模糊糊的人影映着窗外金色的夕阳好像整个人被包裹在一层金色的光芒中，那么耀眼。周晨阳有些愣住了，注意到他身上整个被水打湿，蹲在自己面前看起来很小的一团，此刻宽大的校服将这个人整个裹起来，脖子好细啊，一只手好像可以轻易的捏断掉，非常瘦弱。他垂着脑袋，耳朵红肿充血，眼角一边肿起来的部分好像要流血了，脸颊脏污，被扯开的衣领露出被狠狠掐过的痕迹，青紫的一块在苍白的皮肤上，看起来异常的显眼，校服的衣角在不停往下滴着水，让周晨阳在这一刻缄默说不出任何的话。
事实上周晨阳是个很能隐藏自己情绪的人，面对着周围发生的事，只要没出现在自己身上，大多不痛不痒不怎么去管，从小父母便说自己性格孤僻冷漠，他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很讨厌为无关紧要的人付出多余的精力，很讨厌麻烦的事，这有什么不对，他并不会去欺凌别人。只是在面对着这个人时，像是今天这样的事情，明明平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心里却生出一股自己都搞不明白的怒气来，这堵得发慌的情绪逼得自己整个人都烦躁不已，无法排解。
半晌看了看眼前的人，他一把拉过了对方的手，全然不在乎那手上的脏污，他把对方的手心轻轻掰开，不去想不去在意那在地上被呲过造成的伤口，红肿充血看起来异常可怜，然后把眼镜放了上去。
“以后早一点走。”
说完，他像是有些恼怒，把背包甩在身后，走出了教室。
李子慕看着手心里的眼镜，半晌才慢慢的站起来，感觉腿脚有些发麻，肚子被踢过的地方非常痛，稍微吸气疼痛感便涌上来，他努力撑起身子蜷缩在位子上，紧紧捏住了手心里的眼镜，不去管手心伤口因为弯曲而传来的痛感，他想起刚才对方有些恼怒却带着好意的话语，指尖相触碰传传递过来的温度，忍不住将自己更缩紧了一点，将头埋进双臂间，悄悄弯了弯嘴角。
回到了家以后，吃过饭钻回房间一边写卷子，周晨阳甩了甩脑袋都还没搞清楚自己今天是怎么回事，他有些困惑，却没有后悔。他想起饭桌上父母提到想把自己转到隔壁市那所很有名的高中去，姐姐在那边分公司已经规划好了，也做得很不错，近几年C市那边发展机遇也大，爸爸也是打算把公司重心慢慢的转过去。
只是他并不太想离开这里，他从小在这边长大，算不上多喜欢，不过也习惯了，况且教学也还行，脑子中迅速闪过了下午那个人的脸，他皱皱眉头，向父母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想走。
大概是猜到了这样的情况，从小便是这种性格，父母也习惯了。叹了口气大人们心里已经慢慢的做出了决定，苏子煊知道自己应该是可以不用跟着一起走了。
洗漱完缩上床，匆匆看了几页书，感觉不是特别看得进去，把书扔到一边，他插上耳机，把音乐开得很大声，决定还是什么都别想了。
李子慕回到家的时候，果不其然饭点已经过了，没人等他。但是他早已经习惯了，小姨在客厅里看电视，只是转过头来撇了他一眼便继续专注于自己的电视剧了，全然不在乎他身上的伤口，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好像根本不在乎有这么个人似的。钻回厨房旁边被隔出来的小房间，他叹了口气，把书包放下来，准备去厨房找点剩菜剩饭吃。
热菜肯定又要被骂，前两天回家迟了热了下饭菜被小姨数落了好长时间，幸好是在夏天凉的倒还没那么糟糕，只是被放进了冰箱，拿出来的时候还是让人感觉难以下咽。他蹲在厨房的地上，小心翼翼的扒拉着冰凉的饭菜，食物沿着喉咙往下，他努力吞咽着，食不知味，剩菜油腻且冰冷，他干呕了一下，极力却忍住了没吐，一口一口吞了下去，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活着的每一天都很痛苦，日复一日重复这可悲又可怜的生活。自从父母去世之后好像每一日都重复着这样一个可怕的梦境。他紧紧的将自己缩起来，想要逃离开这死水般的生活，几乎放弃版的自我麻痹，可是新的一天在那个看不见光的房间里醒来时，他看着头顶布满灰尘的天花板，发现一切都回不去。他对身边这一切从开始的想要抗争，到后面的完全麻木。其实这一切并没有用多长时间，但是没有任何用的，你看他努力过，得到的最后还是这样。
说起来很可笑，尽管这样的生活操蛋无比，活得这样的无力和痛苦，可是他心中还依然抱着天真而不切实际的希冀。他始终相信着会有一个人走进来，看到他，相信他，倾听他，喜欢他，照耀他，将他从这样炼狱般的生活里解救出来。
他想起刚才在教室里的事，他想起那个人看着自己，递过来那脏兮兮的眼镜，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却全然没有任何不耐烦和厌恶，接过眼镜时掌心同他相触碰，那个人指尖传递过来的温度，是从未有过的温暖，他第一次懂了电视剧里所说的触电般的感觉，并不是骗人的。
他捏紧了掌心，想要将这样的温度留存。
这是死水般的生活里，他感受到的微小的温柔，将要被溺毙的他从深海中拉起来。
TBC.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