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黄金原》晴空（九夏）

3、女巫多兰的儿子

　　“必勒格叔叔，你跑这么急做什么？”吉吉拍着小红马跟在必勒格旁边，看着大管家脸上罕见的焦急混乱之色，十分好奇，又偷偷瞟了男孩一眼。
　　男孩起初还大吼大叫，活像一头凶猛的小兽，被必勒格揍了一拳就老实了，一声不吭被必勒格挟在马上疾驰。那匹叫做千里狗的小马也一跷一拐地乖乖跟在后面。
　　必勒格没有回答，只是用焦急的视线巡视着前方。天色渐渐清明，远方似有大片的白云在草原上流动，风中传来一阵阵咩咩声，必勒格一喜，急切地奔向放眼所见的第一个牧人。
　　“放羊大哥，你知道阿拉罕老爷家怎么走吗？”
　　牧人显然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面色发青地摇摇头：“他家被女巫多兰诅咒了！没了！”说着就想走开。
　　居然和男孩说的差不多，必勒格心里一寒，看了男孩一眼，递给牧人装着马奶酒的革囊。那牧人本要接过，猛然看到马上的男孩，顿时脸色一变，大声说：“丢下他，快丢下！他是女巫多兰的儿子突赫鲁•阿拉罕，草原上最不吉祥的人！”
　　那男孩听到多兰的名字，好像想起来什么，嘻嘻一笑，居然又唱了起来：“阿拉罕家的多兰，她冻在冰里……”
　　必勒格听他这么说反倒踏实了，猛然听到那孩子的歌声，不禁心里发寒。吉吉听得好奇，又觉得男孩实在可怜，忍不住问：“女巫多兰到底做了恶事？阿拉罕家怎么会没了？”
　　那牧人仰头喝了一大口马奶酒，定定神说：“阿拉罕老爷自从娶了多兰，家里就不吉利。前几年，黄金草原接连下了几场暴雪，牲口大片大片地死，大家都说多兰是女巫，是多兰在捣鬼。所以阿拉罕老爷就把多兰丢进了河里。说也奇怪，女巫被冻死后，第二天暴雪就停止了。阿拉罕老爷很高兴，请客喝酒庆祝。想不到当天晚上就失火，阿拉罕老爷一家都烧死了。啊，那场火可真大，天都照亮了一截。”
　　牧人显然对当年的事件心有余悸，一边说一边作出祈祷的手势。
　　男孩笑嘻嘻听着，并没有什么反应，嘀嘀咕咕地唱歌。吉吉听得心里发毛，这才明白突赫鲁为什么老是唱“阿拉罕家的多兰，她在冰里”，大概童年的伤害印象太深吧。
　　她十分怜惜，摸了摸傻笑的男孩，柔声说：“别怕，别怕，以后再没有人敢把你丢在冰里。我会保护你的！”
　　突赫鲁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擦了擦鼻涕，还是对她嘻嘻笑，漂亮的黑眼睛在晨光中微微发亮，像是草原上的晨星。
　　吉吉见他笑得灿烂，忽然很为他难过，几乎自语地又重复一句：“我保护你。”
　　必勒格却听出了门道，多兰和阿拉罕的相继死亡，似乎有着某种奇怪的东西。那场火，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放的？难道有人知道了突赫鲁的身世，所以……
　　他找出一只风干的羊腿塞给牧人，这才问：“既然是这么大的火，为什么突赫鲁反倒活下来了？”
　　牧人本想不说，看在羊腿的份上勉强开口：“突赫鲁就捆在河边啊，怎么烧得着。其实阿拉罕老爷本来是把他和多兰一起丢进河里的，多兰死了，这小怪物居然没冻死，只是从此就变成傻子了。一位路过这里的合萨就说，这样都不死的人，一定有天命，再不能杀啦。阿拉罕老爷就把他捆在河边自生自灭了，想不到他反倒逃过火劫。草原的人都说，一定是女巫多兰的阴魂舍不得烧死儿子……”
　　说罢，他的脸又有些发青，小声念诵了一段祝词乞求盘鞑天神的保佑，唯恐不洁的事情带来损害，赶着羊群离去。
　　必勒格一路上小心翼翼问了不少人，得到的回答都一样。大管家心里越来越清楚，找到的男孩就是大君的后代。
　　他本该是突赫鲁•帕苏尔，草原上最荣耀家族的唯一后裔，却像个傻子一样在黄金草原活了十二年。
　　至于多兰和阿拉罕的死亡，更像是某种阴谋的痕迹。也许克烈人也没忘记这个曾经服侍过大君的多兰吧？也许更有其它势力的插手？路过黄金草原救下突赫鲁的合萨，会是什么人？
　　也许，突赫鲁能在这里自生自灭活下去，唯一的缘故只是因为他已经傻了，不再有利用价值。
　　必勒格当机立断，决定马上回程给海都主君复命。
　　跟着必勒格往回走，一路上吉吉还是觉得像在做梦。居然真的找到了前任大君的遗腹子。只可惜，这孩子是个傻子……
　　吉吉听说父亲过，大君吕屹•巴雅•帕苏尔生前骁勇善战，是个伟大的汗王，海都其实是大君一手一脚教出来的臣下，后来能够威震草原，全靠当年从吕屹那里学来的武略。可这么声威显赫的大君，死后却被仇人灭门，找来找去，只留下这样一个傻儿子，命运还真是捉弄人。必勒格显然对这孩子十分失望，一路上不住地唉声叹气。
　　吉吉其实不大懂，为什么父亲一定要找到大君的孩子，对必勒格好奇地问来问去。必勒格自然不会对小姑娘解释这些事，心里却不免愁闷。
　　草原已经多年没有真正能服众的统治者了，没有一个草原英雄可以让这沸腾血腥的莽莽翰州大地重新归于宁静，连勇猛的海都也不能。剑齿豹家族是翰州万众归心的王者，如果有人能用青阳吕氏的血统让所有人重新坐下来，不再互相仇杀，可该多好……
　　必勒格知道主君的宏愿之后，十分欢喜。他想起那个在黄金草原自生自灭的寡妇多兰，她要是生下大君的孩子，只怕是青阳吕氏在人世间唯一的血脉。一看到突赫鲁掌心那个火焰胎记，和吕屹当年长得一模一样，必勒格就知道自己算是找对人了。可这样一个孩子，怎么担当得起入主北都城的任务？
　　突赫鲁的才智不能聚集人望，那么就算札答兰部强盛的武力也未必能保全他。那些如狼似虎的各部主君们，只怕随时把这傻小孩撕成碎片吧？
　　突赫鲁•帕苏尔却显然没有这些担心，他只知道和他的千里狗嘀嘀咕咕，高兴了就大声唱歌。吉吉给他马奶酒和奶酪，他马马虎虎吃了两口，居然宁可啃青草。光是为了教突赫鲁吃饭，吉吉就花了不少功夫。懊恼之余，少女这才明白，原来不听话的小孩这么难教，以前自己真的太顽皮了，只怕让必勒格十分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