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假刀剑的本丸乱舞手册》栖泷

6、月下之樱

　　审神者的身体状况开始有所好转，但同时也更加依赖白樱，三日月宗近和莺丸坐在檐廊喝茶，不止一次看到审神者整个人都挂在了白樱身上，而白樱总会对她露出宠溺的微笑，无奈地将她抱在怀中。

　　“年轻真好啊。”三日月宗近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水，感慨道。

　　“是的呢，毕竟我们的审神者大人也还只是个小姑娘。”莺色短发的太刀端着茶水，悠闲地接话。

　　“哈哈哈，甚好甚好。”

　　“真可惜呀，要是大包平也在的话，看到这种情况一定又会干些傻事了吧……”

　　“哦——那一定很有意思。”

　　两把平安时代的太刀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似是全然未想起白樱是比他们更古老的存在。

　　白樱和审神者一起在万叶樱下与短刀们玩耍，其实说是一起，倒不如说白樱和审神者一拨，短刀们一拨更为合适些。

　　他们之间明显划开了鸿沟，白樱站在审神者身边，其他的短刀都离她远远的。

　　“即便短刀们看起来只是孩子的模样，但他们实际上也是很久之前的存在了！”审神者义正言辞地说。

　　“可要是这样算起来的话，引用三日月的话，那我就是老太太了吧？”白樱无奈地反问她。

　　“这不一样啦！我们说的都不是同一个话题了！”审神者恼怒地跺跺脚，火气突然上来了，声音尖锐：“你为什么就不能顺着我的意思！”

　　审神者这句话的语气很糟糕，没有半点玩笑的成分，乱藤四郎听到这种语气，呆愣了一瞬。

　　——主人现在就像是……那时候一样……

　　不只是乱藤四郎，审神者突然生气的模样让其他短刀们也都有些不知所措，他们绝大多数都是经历过那一段时期的，对审神者这种语气格外敏感，大家顿时安静下来，沉默地看着白樱和审神者。

　　万叶樱的花瓣在往下飘落，停留在审神者和白樱的头发与肩上，这本该是个美丽的场景，可她们之间却有无形的暗潮翻涌。

　　白樱面无表情地注视审神者，她来本丸这么久，审神者还是头一次在她面前用这种语气说话。

　　——果然还是到了吗？这一天。

　　白樱其实心里早有准备，但这还是比她计划中的快了些，她在审神者的怒目而视中垂下眼帘，脸上的神色看起来有些落寞。

　　三日月宗近远远地看见那边的景象，似笑非笑地感慨：“万叶樱似乎开得不如我刚来时那么艳丽了呢。”

　　“是错觉吧，”莺丸回应道：“本丸内的灵力供给不是通过万叶樱传递的吗？”

　　万叶樱的状态也就表明了审神者的状态，审神者身体状况好转，万叶樱应该也会更加繁盛才对。

　　“是啊……”三日月宗近低声应道，又将目光投向那边。

　　在这场对峙中率先败下阵来的是审神者，因为白樱的表情实在太罕见。

　　审神者很快就后悔了，她头一次看到白樱露出这种表情，白樱以往都是温柔又沉稳，肆意又飞扬，好像天塌下来都能顶上。

　　但她现在却因为她的一句话露出这样脆弱的神色，审神者心里泛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她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我没有要责备你，或者说觉得你哪里不好的意思，我只是……我不喜欢你和别人那么亲近，你要是和别人在一起了，那我怎么办……”

　　审神者对白樱的占有欲出乎意料的强烈，白樱听她说完，脸上又重新挂上了温柔的笑意，她说：“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做的不够好，对不起。”

　　白樱低头认错的模样令审神者更加满意，但她也没了再继续待在这里的念头，无视短刀们小心翼翼的视线，拉着白樱就走，即便路过三日月宗近他们也照样无视了他们的问好。

　　白樱与三日月宗近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她转头看了一眼三日月，嘴唇微微翕动。

　　三日月宗近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而一旁的莺丸，却是看着三日月宗近：“你似乎有什么想法呢，不如说出来听听怎么样？”

　　三日月宗近看着远处的万叶樱，给自己空了的茶杯里又倒了茶水：“啊啊，今天的茶叶味道格外值得品味呀，不是吗？”

　　莺丸也将视线转到万叶樱，“大概吧。”

　　※※※

　　夜里，待到审神者睡下，白樱却在黑暗中睁开了眼，她小心地搬开审神者抱着她的手，然后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夜里的本丸很安静，刀剑在获得了人身的同时，各个方面也会与人类靠拢，现在他们大多都还在睡梦中，只有走廊下的高挂着的灯笼为本丸提供光亮。

　　白樱其实不喜欢太过静谧的环境，这会让她想起她等待在树下，只能通过「梦貘」与人接触的日子，孤独如影随形，黑暗将人吞没。

　　三日月宗近拖着一副“老爷爷”的身子在檐廊上等着她，身旁的茶水已经没了热气。

　　“你要是再晚一点，看到的可就是‘人走茶凉’了。”三日月宗近笑着说。

　　白樱在他身边坐下，“审神者精力太旺盛了，我只有确认她睡着之后才能出来。”

　　确实，白樱几乎没有独自行动的机会，审神者和她形影不离，她甚至不能和其他刀剑多说几句话。

　　朦胧的橘色灯光笼罩在他们身上，三日月宗近看着白樱的侧脸，突然有些好奇她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他从其他的刀剑口中听说过审神者曾经的所作所为，是白樱的到来改变了一切。

　　三日月宗近问她：“你是因为爱着审神者，所以才留下来的吗？”

　　白樱半阖着眼，弯卷的睫毛微微颤动，却是反问他：“你觉得审神者爱我吗？”

　　三日月宗近沉默了一会，“她难道不爱你吗？”

　　白樱笑了起来，带着讥诮，“是啊，她可是最爱我了呢。”

　　她话语中的讽刺意味太甚，三日月宗近皱了皱眉头，没有答话。

　　“我以为你能理解的，三日月。”白樱敛去笑容，“你会觉得孤独吗？作为刀剑而诞生，却拥有了人类的身体，可同时又是活在被指定的范围之内，你去过现世吗？见过除了审神者之外的人类吗？”

　　三日月宗近正想开口，却被白樱抢先回答了，“你没有，你只能活在这一尺三分之地，只能活在审神者的控制之下，你是天下五剑中最美的一把，可你甚至都没能得到过审神者的‘爱’。”

　　她看着三日月宗近的眼睛，那里面有弯月悬于星辰黎明，“你觉得人类为什么会爱他人呢？”

　　白樱的话题跳跃太大，三日月宗近一时不能理解她究竟想表达些什么，但他抓住了一个词——“孤独”。

　　白樱觉得孤独。

　　“为什么呢？”三日月宗近说：“审神者已经在你的掌控之下了，她现在是为你而活。”

　　——为我而活？

　　白樱忍不住笑了起来，就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你错了，三日月。”她说：“审神者从始至终都是为了她自己而活。因为她还只是个小姑娘。”

　　“这种小姑娘是没有真正爱一个人的能力的，她所谓的爱，所谓的爱我或是爱其他人，和爱一个玩具，爱一件衣服是没什么区别的。”

　　无形的阴影笼罩下来，威压从四面八方降落，三日月宗近看到白樱眼中的金色愈发炽热，可她坐在屋檐下，却遥远到像是在九天之上。

　　无限接近于龙类的强大让她获得了一切，也令她失去了一切。

　　“最可怕的错觉就是你以为别人对你的感情也和你是一样的。”白樱说。

　　“可你也没那么爱审神者。”三日月宗近说，“你故意让她透支了灵力，让她依赖你，即便如你所说审神者并不爱你，但她已经离不开你了，整个本丸实际上都是掌握在你的手里，你还想要什么？”

　　三日月宗近理解错了她的意思，他以为她说的感情是指审神者。而事实上，白樱也是故意在引导他。

　　“你以为我想要的只是将审神者掌握在手中，让她离不开我？”白樱轻声说，“你其实也知道的，我不是时之政府管制之下的刀，我之所以能再次以人身现于此世，是得益于这个世界奇妙的‘法则’，可我也因此受到了限制，我同样无法离开这里，只能生活在审神者的权限内。”

　　三日月宗近的疑惑被解答了，除了不在刀帐之内，白樱受到的限制和他们都是一样的。可他同时又觉得她的语气有些奇怪，她说再次以人身现世，那就表示——她曾经也以人类的身体出现过。

　　联想到白樱的语气，脑海中浮现一个大胆的猜测，三日月宗近定神道：“你曾经……也是人类吗？”

　　人类可以附身于刀剑？

　　白樱低低的笑起来，垂下头将手指盖在脸上，她的手指洁白如玉，皎洁的长发滑落在身侧，声音虚无缥缈，她的语气中满是怀念：“是啊，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曾经的我做了错误的选择，然后为此付出了代价。但也正因如此，我才能明白不要将信任与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人心是这世上最容易变质的东西，你以为你看到的是全部，但事实上你的目光只停留在你看得到的地方。”

　　比起白日里她在审神者面前故意露出来的落寞，现在的白樱看起来更加真实，她的肩膀向内靠拢，这是个极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三日月宗近心神微动，还是伸出手搂住了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他轻轻地拍着白樱的背，白樱的发顶抵着他的颈侧，她银白色的长发如月光般明丽。

　　“你要做些什么了吗？”三日月宗近问她。

　　“我必须做些什么，”白樱的视线转向屋角的阴影处，一片衣角垂落在地，她敛去眼中的神色，平静地继续说道：“审神者今天的态度就是一个预警，或许她现在还会依赖着我，但总有一天她会满刀帐，她和时之政府断了联系，刀帐不会再继续更新，她会对此感到厌倦，不仅是对我，也是对你们。”

　　“你会暗堕的，再这样下去。”三日月宗近叹息道。

　　“我不会的。”白樱合上眼中的翻涌，沉沉地舒了一口气。

　　三日月宗近没再说话，白樱站起身来，她理了理自己身上的和服，和三日月宗近告别，然后回到审神者的房间，就像她从未出去过一样。

　　而在她走后，阴影处的衣角也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