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狼的星Ⅰ》米星星

8、（三）上

　　终于又回了自己家，感觉和以前一样，房顶依旧低矮的垂压着，被雨水渗透过的墙壁还残留着暗黄色水斑痕迹.。
　　屋子里静悄悄的，父亲似乎没在家，我开始琢磨着，父亲应该是住去了安国山给他安排的新屋。
　　我抿着嘴微笑，这狭小的屋子虽然远远不及那幢海滨别墅，可是却洋溢着那儿没有的温馨。

　　我摸着那条父亲常坐的藤椅，然后坐下去，闭着眼睛，感受着父亲的神韵。
　　可是当我合上眼，眼角却轻轻一颤，眼里浮现的是我结婚前夕父亲抱着我的那番场景。
　　我的手像是注入了拥抱的温度，着实一阵滚热，父亲的背就像坐大山，安稳的让我靠着，永远不会摧垮，保护着我幼小的身躯。
　　那些曾经温暖的话也滚滚的在我耳边回响起。
　　父亲的温暖像薄丝一样，轻轻的掠在我的心间，渐渐的，我在父亲的回忆中睡着了。

　　大地收起了最后一缕光线，残弱的光零星的洒在平房内。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孤独的影，依稀的拉扯着。
　　我的神经被一个身影挑动着，手指轻轻在椅子的藤上一划，父亲的到来让我震惊的手指刺过了突兀起的藤边。
　　我回过头，惊愕的注视着父亲，他留着一副倦容，老后的皱纹在额头上清晰可见。
　　心突然像是被石头用力一击，有种突如其来的痛，安国山居然没有遵守协议，父亲居然还是住在这小屋里。

　　“爸！”
　　我赫然的呼喊着父亲，而父亲却也用同样的眼神注视着我。
　　从头到脚，打量着现在的这个着着一身华贵的长裙，脚踏着名贵的高跟鞋的我，在他的双瞳里不是同他人一样的欣赏，而是一种隔阂产生后的畏惧，但他看着我还是笑了。
　　这笑看起来是如此的勉强。
　　我开始意识到，自己这身打扮与这间破旧的小屋有多么格格不入了。

　　“怎么想到会回来？”
　　父亲将手中提着的菜放在了桌上，他那弯曲的背脊已经略显苍老。
　　“爸，你在说什么？这里是我的家啊！”我笑着对他说，然后参扶着疲惫不堪的他，让他躺在了椅子。
　　显而易见父亲刚才又劳累了一阵，汗珠如晶莹的泪涔涔下落，他垂着头，微微的叹着气。
　　看着他疲倦的神情，我的心是一阵酸楚，还有对安国山不守信用的憎恨。

　　“爸，安国伯父没有给你安排新的地方住吗？”
　　我探过身，试探性的问着他。
　　“有。”父亲毫不犹豫的回答，但一瞬间他眉宇间凝聚着一股怅惘：“但是我没有答应。”
　　我用手揪着裙边，万分惊诧的问：“为什么不答应安伯父？”
　　“因为……不想。”
　　父亲咬着唇角，吞吐的说。

　　话说完，父亲起身拿过桌上的菜，小心的在水池中冲洗着。
　　水花四溅，像一颗颗璀璨的珍珠闪烁着光芒。
　　而水溅起的光芒却咄咄的逼向我的眼球内，着实让我一震。
　　看着父亲苍老的面容，咬着牙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我要的结果，我和安以曜结婚就是为了能让父亲过上好的日子，让他摆脱这种贫苦的日子，如果还这样下去，我就是得不偿失。

　　“爸爸，今天不要做饭了。”
　　我走到父亲的身边，抢过他手上的菜，关上了水龙头。
　　看着布袋里的红萝卜和几根青椒，就知道父亲又想勉强自己撑过一顿了，看着他年龄的增大，身体却日益衰弱，做为她的女儿，心里一阵百感交集。

　　我带着父亲来了饺子馆。
　　餐厅里的灯光透亮，黄灿灿的光洒落着，让人感到少许温暖的情意。
　　知道节约的父亲一定不会同意跟我去上了档次的饭馆，所以就带他来吃饺子。
　　妃色丝绸的桌布匀称的铺在参桌上，我将手靠上去，在夏日里，这丝绸的布料能让每个顾客都感受一许凉意。
　　父亲坐在我对面，他严肃的表情却让我稍许的感到不安。
　　他和我在一起从来不会如此，我们从前面对面吃饭，一直都是有说有笑的，而现在的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爸，你还记得小时候，你常常给我包饺子吗？我记得那时候……”
　　我盈盈的笑着，回溯起以前的愉悦时光，只是父亲的思想像游离得很远很远，对我的回忆他丝毫没有反应，偶尔只换来强颜欢笑。
　　我的话被他冷漠的反应戛然而止。

　　热腾腾的饺子被可敬的服务生端了上来。
　　饺子里肉馅的香气腾腾散开。
　　父亲好象没有什么食欲，迟迟没有动筷。

　　“给。”
　　我往父亲的碗里夹上了几个大大的饺子，然后帮他在碗里放着调料，露出月牙般的甜美的笑容：“饺子要放酱油和醋才好吃。”
　　父亲咬下了一口饺子，眸子里是对我的疏远。

　　“是不是因为我嫁到了安家，让你不高兴了？”
　　我低着头，搅拌着碗里的作料，黑糊糊的酱油就像我的心情一样，惆怅不已。
　　父亲保持缄默，嘴里咀嚼着刚才吃下的饺子。
　　看着与我疏远的父亲，喉咙像干旱的沙漠，一阵燥热，开始哽咽起来。
　　“我知道，现在的我因为嫁给了安家，能穿上名贵的衣服鞋子，能吃遍所有的山珍海味，所以爸爸觉得我再是以前的恩星了，对吧？”
　　我心尖涌出的泪直逼我的眼眶，红润的眼睛，几滴泪不自觉的划落了下来。
　　“爸爸没有着个意思。”
　　一直沉默寡言的父亲看着满面泪痕的我，搁下了筷子，急忙解释着。
　　他伸出自己的手，擦拭着我脸角的泪，安慰着我：“傻丫头，哪有生自己家闺女气的爸爸啊？再说了，咱们恩星现在多么漂亮！”

　　“真的吗？”
　　我的小脸蛋被父亲粗糙的手掌抚摩着，有种如温泉般暖和的水沁入我的体内，在我的细胞中流趟着。
　　“当然拉！”父亲笑着，我仿佛又看到了他那慈祥的笑容，他摸着我直顺的头发，慢慢的脸上又焕发出一种无奈：“我不答应老安是因为我习惯住在那间屋子里了，你不用担心我，而到是恩星你，已经做了别人家的儿媳妇就要好好的孝顺老人家，知道吗？”
　　“恩！”
　　我点点头答应了父亲，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在父亲面前，我就不能让他为我忧虑些什么。
　　“吃吧！”
　　父亲拍拍我的头，父爱的笑容再他的脸上又重新的焕发出光彩，我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好象也只有在父亲面前，我才能吃得这么的无忧无虑。

　　夜幕已经降临。
　　天边的星星附和着月亮的光闪动着，像一粒粒悸动的心。
　　我的心就像星星一样悸动着，而我的月亮是我的父亲。
　　父亲送我到了路口，晚风徐徐的吹过，我柔顺的发被高高的吹起。
　　父亲为我拂过，将我的发梢搁在了耳旁。
　　他看着眼前这张闭月羞花的脸，忍不住赞叹了：“恩星，你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孩！”
　　我瞟过神，用手勾了勾自己耳根后的缕缕发丝，羞涩的笑着。
　　“没想到我们家恩星这么快就出嫁了，爸爸还没好好欣赏尽女儿的美啊！”父亲叹息着。
　　“爸！恩星永远都是你的女儿啊！我这张脸可以天天让你看个够！”我撒着娇，眼里是我无尽的笑意。
　　父亲摇摇头，缓和的说：“你已经嫁给了安以曜，就是说他是你现在最要关心的人。”
　　父亲想我递过那袋打包的饺子。
　　父亲的手悬在半空中，轻盈的风吹过袋子的边角，我皱着眉：“爸！不是说好了给你带回去吃吗？我不要！”
　　我推回了父亲的手，而父亲却执意塞在了我的手上，用教导的口吻说：“这个带给现在你最需要关心的人吃！”
　　“可我现在最关心的人就是你啊！”我反驳着父亲的话。
　　“不是！”父亲的语气加重了，明显的有了些怒气：“是安以曜！”
　　我怔怔的望着拥有执拗眼神的父亲，这是他第一次对我产生怒意，我被他的语气给惊吓住了。
　　顿时惊若寒蝉的我，接过了父亲手中的饺子。
　　父亲在路口送我上了车，而我却回头望着久久站在路口的他，直到最后一丝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内。

　　月光肆意的在我身后拉着长影，陪着我到了这幢豪华的别墅。
　　那股留着热气的饺子安静的蜷缩在我手中袋子的盒子内。
　　我像爱护孩子一样的，小心翼翼的提着，以免让饺子有所损坏。
　　站在别墅下，望着灯火通明得如火般熊烈的屋子，我好象才记起安以曜早晨在车站对我说的话，他让我清扫屋子和做晚餐。
　　可是我……
　　可是我却这么晚才回来。

　　我抿着双唇，拖着缓慢的步子走进了客厅。
　　我一相情愿的以为只要径直的走向房间，就不会被安以曜发现，可是敏感的他，背对着我都能感受到我的气息。

　　“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是吗？”
　　安以曜站起身，西装笔挺的的他好象才刚刚进屋，吊灯白色的光划过他的眼角，神色如狼般狠毒。
　　“呵呵！”我笑着掩饰：“没有拉，我就晚了那么一点点。”
　　“一点点？”他的眸里是怒气，脸上是怒气，全身上下都被怒气所覆盖，他指着时钟，呵斥着我：“我六点下班，七点可以到家，但是现在已经九点了，你觉得只是一点点吗？”
　　他腾起的怒气，镇压着我的神经线，我骇然的低着头，保持沉默。

　　“以后如果你想出去，就必须先把卫生打扫后，我不喜欢家里有灰尘。”他被怒气拉开的眼角，突然轻轻一松，绕过我的身边，警告着我。
　　看着撤消了怒气的安以曜，我的心魂缓缓一定，长吁一口气。
　　走在楼梯上的安以曜，步伐格外的轻巧，与他之前重步完全不是一种基调，突然，走在楼中间的他，捂着自己的肚子，急促的呼吸着，但在他手用力一掩后，还是牵强的继续走了上去。
　　“你要吃东西吗？”
　　我叫住了即将拐弯进入房间内的安以曜，我好象意识到了他的虚弱来自于他没吃饭，我心惊一弹：难道安以曜从七点一直等到现在？

　　我微笑着，将手中还留有热气的饺子举得高高的，好让站在二楼的他能看得见。
　　“是什么？”
　　他侧过身，怔怔的看着我手中捧着的东西，在他的眼里，饺子好象与他不是一国的，他的眼里充满着疑惑。
　　“是饺子！”我大声的回答。
　　“饺子？”
　　他愕然的问着我，饺子这样食物像从来就未接触过一样，口吻很是陌生。
　　他眼神像钉子一样死死的钉在我手中的饺子，脸上被胃绞痛时涌现的痛楚清晰可见，但是最终他的洁癖还是征服了一切。
　　“我从来不吃这东西。”
　　他掩着自己的肚子，冷冷的朝我说着，然后步履艰难的走进了房间。

　　眼神如冰冷的安以曜我司空见惯了，所以对他的表情与语气没有过多的怨言，只是对于他的性格我真是有些忍不住的气愤，明明饿了却又不敢承认，他完全不明白再多的拒绝只是对自己肚子的不负责。
　　我将饺子放入冰箱后，扣上了灯的开关，踩着奋力的脚步上了楼。
　　“以后你就睡我隔壁的那间客房！”
　　即将拐弯的我，居然被神经线路敏感的安以曜发现了，他在屋内对我大声的吼着。
　　“为什么！——”我敲打着房门，却迟迟没有为我敞开。
　　“你自己想想！”
　　他的话像记忆机器一样，再一次的提醒了健忘的我，我的身体微微一抖，想起昨晚我抱着他胸膛的场景。

　　“了不起啊！——”
　　我自言自语的唧咕着，然后不情愿的推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虽然客房是要比主卧室小了一大半，但是里面的装潢却丝毫没有怠慢的痕迹，无论是带给人清爽的米白色的壁纸和横条白色被褥，还是给人温馨的黄色的落地窗帘，都显示了设计时的全面。
　　疲倦的我，用力一跳，窜到了床上来回翻滚着，被单将我紧紧的锁住，像春卷一样将我夹住。
　　即使今天已经疲倦不已了，但是蹭在被卧里享受着松软带来舒适的我，却怎么也闭不了眼，睡不着。
　　闭着眼就会想起父亲，虽然父亲最后还是对我露出了久违的慈祥笑容，可是那种淡淡的隔阂，已经悄然的在我和父亲之间展开了，想着以后父亲可能会疏远我，我的心就用力一揪。

　　突然间，被被褥裹得紧紧的我，喉咙像冒了火一样，灼热的焚烧着我的口腔，倦意顿消。
　　我走出了房间，口像沙漠干燥的我，需要水的滋润。
　　我扶着楼梯的栏杆，一步一步的摸索着台阶。
　　低着头寻找方向着我，被一道忽然而来的光线刺痛了双眼。
　　一大片白色的光凝聚在半开放式的厨房旁，浓黑的影子斜斜的射在地板上。
　　小偷——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我吓得手脚一哆嗦，步伐有些紊乱。

　　“啊——！！”
　　惊魂未定的我，被这貌似小偷的人影吓到脚一抖，扭到了。
　　我心疼的摸着自己被扭伤到的脚踝，掠过散落下来的头发，头徐徐的向着光亮的地方偏过去。
　　与我目光相接的是安以曜。
　　他也骇然的望着这个莫名出现在他视野里的人，脸上惊愕却又隐藏怒气的表情被背后的光束照得十分清晰。
　　“安以曜！”我惊讶的叫着，快速的朝他走了过去。

　　光让台子上的东西异常夺目。
　　在他的面前摆放的是我放进冰箱的饺子，盒子已经被他从袋中取了出来。
　　我的视线在他的手上打转，两张纸巾被他抓得牢牢的，上面还有油渍渗透出来的迹象。
　　他发现了正在注视自己手中纸巾的我，将纸快速的一丢，尴尬的表情在他的脸上一晃而过，里面又掺杂着故做的气意，偏着头，望着黑暗客厅的一角。

　　“我帮你弄吧！”
　　看着他可爱的表情，我将盒子放进了微波炉。
　　微波炉里的饺子，随着圆盘规则的回旋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而我和安以曜之间的气氛却怪异得很。
　　红色的薄衬衫，与身体只有一块布料的厚度之隔，他那凹扁的肚子告诉我，他真的饿了，所以他才会半夜三更的跑下楼，鬼鬼祟祟的偷吃饺子。
　　他动也不动的怵在一角，双手像麻木了一样，静静的搭在两侧，眼里流露出的是复杂的情绪。

　　叮——
　　随着微波炉计时器发出的一声叫鸣，我裹着餐布取出了饺子。
　　“可以吃拉！”我提醒着安以曜。
　　“幸好还有蛮多个，应该够你填饱肚子了。”
　　我凑过鼻子，闻着饺子里散发出来的肉香，睁着双眼，就像一只对着小羊虎视眈眈的饿狼。
　　“这个……这个可以吃吗？”
　　安以曜远远的站着，有些畏惧的看着盒子里冒出热气的饺子，用手捏着鼻子：“这气味好难闻。”
　　我斜倪他一眼：“是大蒜的味道。”
　　我又瞅着满眼惊恐的他狐疑的问着：“你难道没有吃过饺子吗？”
　　“没有！”他摇摇头，坚决的神情停在他脸庞上：“我从来不吃气味重的东西。”

　　“真挑剔！”
　　我不满意的朝他挤着眼，咕哝着。
　　他立刻给了我一个凶狠的回应，警告着我：“你说什么？！”
　　“没什么！”
　　我不屑一顾的丢下餐布，鄙夷着他走上了楼梯，劝慰了他一句：“你爱吃不吃！”
　　他左手捏成拳型，但是很快的我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白色的光悬停在我的脚前，巨大的栏杆遮盖住了我。
　　我蹲下身，悄悄的探出头。
　　我的好奇细胞是促使我这样做的罪魁祸首。
　　我仔细的观察的安以曜的一举一动。

　　凝聚的光，环成一大片，就像舞台上的聚光灯一样，我的双瞳里只映有他的身影。
　　他捏着自己的鼻子慢慢的将自己仰着的身子，凑到了厨台跟前，他盯着盒子里的饺子，就像是看到外星人一样陌生与恐惧，迟迟不敢动筷。
　　突然间，他愤怒的表情又重现了，筷子被他奋力一甩，摊在了台子的一侧。
　　他双手插着腰，面目狰狞。
　　我的心尖略略一叹。
　　我好象在对他的行为有些惋惜，我以为饿能俘虏他顽固的心。
　　只是……
　　只是在我无比怅惘的心绪下，他紧接下来的行为让我怔住了。

　　踌躇了半会的他重新拿起台子上的筷子，夹起一只饺子，打量了一会，然后微微的张开嘴，手有些抖动的将饺子送入了口中。
　　饺子在他的嘴里慢慢的咀嚼着。
　　我偷偷的看着他，虽然他的表情始终是挣扎的，但还是战胜了心中的魔鬼。
　　我粲然一笑。
　　安以曜的手在黑黑的影子下，一次又一次的回动着。
　　光狠狠的划过他的左手，那枚戒指发着闪亮的光，像是在提醒着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