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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西西弗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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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拉图在太阳伞底下坐着,请出院的奥兰德喝汽水,几只鸽子在砖石广场上低着头吃麦粒。奥兰德一直以为普拉图的专业是Alpha人类学或者冥想学,普拉图每天都在慵懒地思考,但普拉图说自己是修房顶委员会的会员。
普拉图穿着他的灰色西装,脖子上挂着工作证——一根蓝色的绳子坠着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联邦古典建筑保护协会|东方组|普拉图·米勒”。
普拉图对神秘的东方很感兴趣,他的研究领域是东方古建筑。普拉图有很多照片,和古老的唐朝佛寺站在一起、和平安京的罗城门站在一起、和风化的战国城墙站在一起……并不是他喜欢拍照片,在对古建筑的规模进行记录的时候,需要和真人进行比对,以给人感性的认识。就像如果没有照片,奥兰德不会相信明朝皇宫屋顶上望上去小小的怪兽,甚至比一个人高一倍。
最近几年联邦的东方建筑研究者很少,在大部分新发表的东方建筑论文中插入的照片上,人类对比标尺都是6.2英尺高的普拉图。照片很清晰,记录着古老的建筑和懒懒的普拉图,普拉图上学的时候就是这个慵懒的样子了,但那个时候他是短头发。
普拉图关闭调出来的论文图片,把平板电脑收进公文包,咬着吸管把玻璃瓶里的橘色汽水喝完了。普拉图是一个会咬吸管的Alpha。
天气很热,但是天空很干净,只有光秃秃的太阳。一只鸽子飞了过去,发出“扑棱棱”的声音。透明的空玻璃瓶上覆着一层水雾,凝结成的水珠沿着瓶子的流线滑落。
普拉图蓝色的眼睛看着奥兰德,问他:“我有没有很酷?”
奥兰德终于知道普拉图给他的感觉像什么了——一个湿润有雾的早晨,知更鸟在叫,泥土也很湿润,生着青苔的拱形门里开了一片丁香花,香气浓郁。那是一种无法准确描述的感受,但是你也能感受到那种隐秘而微妙的美感。
“没有‘很’。”奥兰德笑了。
“谢谢。因为‘很’酷的‘很’是你的,奥兰德。”普拉图扬扬眉毛,立刻错开了这个话题,“东方文明,真是美好的文明。他们不信仰宗教,但是很自律。东方文明改变了联邦的ABO现状。”
帝国经常丑化联邦,并且进行意识形态封锁,以至于奥兰德不太了解联邦的ABO状况。他接受的是帝国的教育——虽然他很反感帝国的意识形态教育方式。
帝国的Omega是被隔离教学的,帝国一直向他们渗透服从帝国从而被分配给Alpha很光荣这一类的意识。而公民身份信息是Beta的奥兰德知道帝国给Alpha和Beta树立了怎样的Omega观:Omega是生育机能很强、可以繁衍出优秀后代的软弱小宝贝,他们需要解决发情期的配偶,以及关爱。帝国的法律不禁止爱情,但是几乎没人提到Omega的爱情。
大概在帝国体制的特殊语境下,爱和婚姻的定义不是交叉关系。婚姻的定义强势入侵了和自由意志相关的爱,把爱强硬地规定为婚姻的必然内容——这是伪命题。
Omega伴侣激励措施很有效,帝国的军事力量也很强大。
“联邦的Beta是什么样的?”奥兰德说完补了一句:“还有Omega。”
“只有到了克里斯多,我才知道联邦多么美好。联邦的人权比帝国平等——对BO来说都是。”普拉图拿手指划着玻璃瓶,“联邦的Omega很自由,违反Omega意志的Alpha强`奸犯会被植入监视系统,进行社区通报。比如你在玩手机,有一个强`奸犯走过来,离你两百米远你的手机就会向你发送震动警报。但是没人觉得Alpha会被强`奸。Alpha其实不是强者——大概因为Alpha以前太坏了,人们不再相信他们。”
“是因为以前Alpha被赋予了过度自由。或许克里斯多地区并入联邦国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克里斯多的Alpha败类有点多。不,其实是败类有点多。”奥兰德想起来街边抽烟的Alpha,如果一个毫无防备Omega从他身边走过去——奥兰德不想想下去了,那让人觉得恶心。
普拉图认同“过度的自由”这种评价,“很久之前联邦出现过一种Omega心理焦虑——西西弗斯焦虑,专业者称之为A-B二次性别殖民现象,指Omega将自己认同为Beta或者Alpha,否定自身的Omega属性和Omega属性的优点。这和那个时候人们过度肯定Alpha的集体无意识有关。根据资料显示,帝国没有出现西西弗斯焦虑,帝国的Omega身份认同度很高。”
普拉图看着太阳底下的鸽子,被晃得戴上了墨镜。那是一副很细的金边墨镜,遮住了普拉图玻璃一般的眼睛,“这个现象有点像文化殖民论:我的祖母去过埃及,她说埃及有一种很奇怪的现象——从背影上,你可以看到一个美丽的金发女人,但看到她的脸,你会知道她不是白种人,她不认同自己本来的人种,尽力把自己改成了白种人的样子。这是软侵略。”
奥兰德没有察觉到自己皱起了眉头。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是一个伪装成Beta的帝国Omega。奥兰德一直以为自己是为了生存才这样做的,但是他的内心一直在拒绝自己的Omega属性,比如他把Omega和Beta的不同只归结为有无发情期,他在否认Omega的其他特点。
西西弗斯,希腊神话里被宙斯惩罚在斜坡上推石头的国王,他把石头推到坡顶,石头滚落……西西弗斯日复一日、毫无成就的推着石头。就像是奥兰德,徒劳的把自己当成Beta,随着发情期每次到来,那块石头一次又一次掉到坡底,像他的心一样。
“我不是Beta。”奥兰德的脑袋里“嗡——”的一响,“我并不是你所羡慕的Beta。”
普拉图戴着墨镜,奥兰德并不知道镜片下那双眼睛里是什么样的神色。过了很久,也或许只过了几秒,普拉图笑了笑,“我喜欢的是奥兰德。奥兰德,我可以和你谈恋爱吗?”
不是Beta奥兰德或者Omega奥兰德。
普拉图总是知道奥兰德在想什么,就像普拉图请缪斯女神喝了下午茶,于是缪斯大方地把与奥兰德有关的灵感都送给普拉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