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爱》秀零

1、残爱

　　黑暗无尽头的走廊，一扇扇紧闭的门，窒息的恐惧占据了心间，心脏跳动地快蹦出身体，莫名的快感，手里摸着墙在黑暗中前进。
　　瞬间响起的尖叫声在空洞的走廊中回荡，反复的回音一下一下地打击着心脏。
　　摸索着来到传出声音的门前，不断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打开紧闭的门，吱呀的声音，迎面扑来的铁锈般的鲜血的味道，嘴边忍不住浮现出一丝不明的微笑。
　　借着窗外昏暗的月光，可以看到一具瘫痪在地上的身体，身下不断蔓延出鲜红的液体，以及伏在其身上的人影。
　　人影慢慢站起来，慢慢逼近。和鲜血一样红的长发披散着，遮住了脸，有着尖长黑色指甲的手伸了过来。
　　人影抬起了头，散发着阴冷的银色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寒光，微张的嘴露出尖牙，嘴边和下巴还淌流着鲜红的血液。
　　寒冷与恐惧一起攻入心间，心脏快速地跳动，几乎发出咚咚的声音，有种莫名的兴奋，兴奋得手脚不住颤抖，想要尖叫，声音却被堵在喉中。
　　人影逼近，阴冷的月光被遮住，高大的身影俯在前方。

　　我的世界只是一间小小的黑暗的房间，没有窗没有一丝阳光射入，连夏天都能感到一丝阴寒。里面永远只有我一个人，我是这一切的王。
　　走出我的世界时，外面永远都是一张张相同的毫无感情的脸，扔过来的一个个白眼可以让我在大冷天里冒出汗来。
　　我讨厌这样的世界，所以我选择逃避。我不是个坚强的人，所以我不会去面对现实。每天每天躲在自己黑暗的小屋里，冷眼看着所有变化的不变化的一切。
　　他们都说我疯了，然后不断地同情我。
　　其实，真正值得同情的，是他们自己才对吧。所以我抛给他们的，是一个个讽刺的笑。
　　我的世界扭曲了，这不是我的错，把它弄扭曲的人，不是我。
　　我喜欢抱着冰冷的水杯缩在沙发上，赤脚的脚趾同样冰冷，然后看着对面空洞的墙壁开始自己的幻想。
　　本来墙壁是雪白的，纯白的颜色刺得我眼睛发痛，我的世界不该有纯白的颜色，于是我把整个墙壁涂成黑色。
　　冰冷的手指不小心抚上手臂上一条条的疤痕，嘴角忍不住浮现一丝笑容。
　　那个被我称为母亲的女人给了我这副身体，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当看到她躺在血水里，灵魂就像随着她体内鲜红的液体一样从手腕的缺口慢慢流出，消逝，我没有任何表情。
　　我永远忘不了她最后的那个眼神，毫无感情的，冰冷的，仿佛站在地面前的不是她自己的女儿，而是一个陌生人。
　　最后她对我露出一个笑容，告别的笑容。我从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在生命的最后可以笑得如此美丽，就像平静的湖面慢慢荡开的水波，越扩越大，下一秒钟，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我忍不住冷笑起来，这个愚蠢的女人，最后展示的美丽，有谁能看见呢。那一年，我10岁。
　　然而，她把我独自留在亲戚家里，他们给我的，只是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一间窄小黑暗的房间，还有身上一条条触目的伤痕。
　　在这个世界上，谁也不能依赖，能相信和依靠的，只有自己。这是他们教给我的道理，一个我认为真理的道理。

　　黑暗，吞没了我，吞没了整个世界。
　　床头的玫瑰在黑暗中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仿佛夺命似的彌漫了整个空间。
　　空气突然凝结，一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氧气，只能听见心脏微弱的跳动声，和轻到几乎没有的呼吸声。
　　寒冷慢慢逼近，我向前伸出双手，指尖碰到了略为冰冷的肌肤。
　　向前扑入，把头埋进那个并不温暖的怀抱。头上传来一阵阵淡淡的玫瑰香味，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享受着这股独特的气息。轻微而平稳的呼吸声让我从没平静过的心安定下来。
　　一双冰冷的手抚上我的脸，尖长的指甲划过我的皮肤，有的刺痛。
　　我的手拨开那一丝丝垂下来的柔顺的长发，把脸贴上那张同样冰冷的脸。
　　房间的灯突然亮了起来，橘黄色的柔和的光，覆盖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人影身上。
　　血红色的长发及膝盖，脸前几缕发丝轻轻垂下，落在我的脸上，发丝后面的银色瞳孔散发着阴冷的寒气，俊美的脸有点苍白，微张的嘴里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几颗尖利的牙齿。
　　他身上的血色长袍紧紧地裹着我，有点冷的温暖。

　　第一次遇见他时，闯入了他的领土。
　　他向我靠近，他以为我会怕他的，因为他是吸血鬼，可以不费力气地把血液从我身上抽干。
　　可是我没有。我没有害怕。
　　我笑着紧紧地抓着他，希望他吸光我的血液，让我变轻，那样我就能飞翔。这个世界，我已经不屑留恋了。
　　他被我吓到，把我推开，知道确认我是人类后，他才敢靠近。
　　我冷笑，原来，吸血鬼也是如此胆怯，就如庸俗无耻的人类一样。
　　等我也看清他时，我突然不想死了。
　　我第一次看到如此美丽的人，或许说，吸血鬼都是这样？我不知道，只是被他吸引着，然后，向他扑过去，紧紧地抱着他。
　　也可以说，死在他怀里也值了。
　　可是，他没有咬我，反而轻轻抱紧了我，厚大的手掌抚摸着我短短的头发，很舒服。
　　后来他才对我说，本来我是想咬死你的，可是看到你的眼睛，寂寞的绝望的，你好像个没人爱的小孩，我就不忍心了。
　　于是我笑了，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他是宠我的。即使我是个卑微的人类。
　　我是爱他的。从第一次看到他起。

　　他每夜都陪着我，白天他是不在的，只有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他才会出现。
　　我喜欢闻他身上淡淡的花香夹杂着腥甜的血的味道，那只属于他的味道。
　　我总是在夜里做恶梦，梦见一大片一大片的血红色，在血泊中绽放的黑色花朵。
　　醒来后不断地出汗，不断地颤抖，手脚冰冷。
　　他总在这时把我搂得更加紧，把我的头放在他的胸前，然后用并不比我暖多少的手不停地摩擦着我的手。
　　这时的我，总偷偷笑着，闻着他身上只属于他的独特的味道。我爱极了这种味道。
　　我已经多久没见到太阳了？我都忘记了。镜子中的我，脸色苍白得可怕，连嘴唇都是苍白的，只有眼睛，仍然闪着异样的光芒。
　　我的房间很少开灯，我已经习惯了黑暗，可以在黑暗中看清一切。
　　这种黑暗像一个大洞，把所有的一切都吸进去，然后与世隔绝。
　　每隔几天，那个我叫作阿姨的女人，就会来看看我是不是死了。她总会用力地拍打着厚厚的门，然后我在里面也用力地回应她，她才放心离去。
　　其实，都巴不得我死去的吧，就像我那软弱的母亲一样。
　　只是，我不是她。我不会脆弱到自己杀了自己。
　　而且，我还有他。

　　空气中飘浮着阴冷的粒子，一颗一颗扩散，然后钻进我的身体，全身都是冰冷的，就像已经死去的人一样。
　　可是，我还活着。
　　我轻轻笑了，这样好吗？如此黑暗。可是，我的世界就是黑暗的，容不得其他色彩。
　　我轻吻着他尖长的黑色指甲，我爱极了他身上的所有的颜色。属于我的黑色，血腥的红色，他眼里的那片银色。
　　他拨开缠绕在我脸前的头发，轻轻地吻着我的眼睛。难过的话，就哭好了，我不喜欢看到你倔强的脸。他轻轻地说。
　　他错了，我不难过。因为现在，有他在我的身边。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永远都不会的对吧？你是爱我的对吧？
　　可是，他永远都听不见我的疑问。我只能看着他银色的瞳孔。
　　插在透明玻璃瓶上的玫瑰褪去美丽的红色，倾斜着头讥笑着我。
　　我摘下她的花瓣，放进嘴里轻轻咀嚼，已经没有那股清香的味道了，我闭上眼把它吞下去。
　　我的手指轻轻在他脸上划动。我多想告诉你，我有多爱你，可是，我不能，你永远听不到这句话，永远无法听到，永远无法说出口。

　　体内不安的分子悄悄窜动，周围的空气彌漫着危险的气味，身体也忍不住微微颤抖。
　　眼前的人用冰冷的眼神看着我，嘴边浮现一丝不屑的嘲笑。
　　“你就是他口中的那个女孩？真是个普通的人类。”
　　我有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心脏无助地跳动着。
　　浓厚的香气在她身上散发出来，她的黑色长发披散在地上，绿色的眼睛幽幽地发着冷冷的光，美丽的女人，可是却是那么庸俗不堪，像人类一样为了某种东西而表现得粗俗。
　　我强忍着内心的不舒服，冷笑了一下。
　　“你凭什么让他对你好？你只不过是一个卑微的人类而已，我们吸血鬼怎么可以和人类在一起呢？他总有一天会离开你的，你还是赶快滚开吧。怎么样？”
　　我静静地看着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对了，我忘了，你是不会说话的吧？小哑巴，你知道吗？他是注定和我在一起的，我们是长生的，而你，说不定随时几会死去，卑微的生命。”
　　氧气似乎越来越少了，越来越无法呼吸，头要裂开似的痛，身体更加剧烈地颤抖。喉咙不可思议地发热。
　　小哑巴......哑巴......
　　脑海中，小小的人影包围着我。“小哑巴，她是哑巴，没人要的小哑巴......”
　　没人要的小哑巴......小哑巴......
　　胃里有什么东西猛烈翻腾着，仿佛呼之欲出。
　　“你自己小心点吧，脏东西。”人影消失去，留下了那一股浓烈的香味。
　　我弯下腰，胃里的脏东西不断涌出我的身体，恶心。
　　“怎么了？不舒服吗？”他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旁。
　　他并不温暖的手轻轻抚摸我的背，帮我擦干净嘴后，把我抱进怀里。
　　我闭上眼睛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嘴边浮现一丝微笑。
　　怎么可能？他永远是我的，永远只属于我的人。

　　我张着嘴巴试着发出声音，可是还是发不出一丝声音。干涩的喉咙火辣辣的。
　　我愤怒地把花瓶摔在地上，碎开的玻璃四处喷射，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在身后轻轻地搂着我，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可是，我有关系。我介意。
　　自从那个女人死去了，我就再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了。她狠心地带走了我的一切，却又好心地留下我的生命。
　　可笑的生命。我冷笑。我该恨她好，还是该感谢她好？
　　他把我转过身，面对着他。
　　我看到，黑暗中他的银色瞳孔，泛着悲伤的光。他的眉微微地皱着，心疼地看着我。
　　我不喜欢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这样的同情的眼神好像我是一个可怜的人，而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我踮起脚尖，亲吻着他的眉间。
　　他的手紧紧地搂着我的腰，紧得就快把我掐断成两半。
　　我真的很想亲口告诉你，我有多爱你。
　　多少次告诉自己，你是我的。可是我明白，我自己在骗着自己，我只是卑微的沙砾，可以被风轻易地吹走，不留一点痕迹。我在你的生命中，是否也是如此，很快就会消失，不留下一点我存在过的痕迹？
　　胸中猛烈翻腾的期望，又有谁能懂？

　　肺里的氧气一点一点地被挤走，而空气里夹杂着一股浓厚刺鼻的香味，靠在墙壁上的美丽女人冷眼看着我，嘴边浮现出莫名的微笑。
　　这个女人，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同样的眼神同样不屑的神情。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他已经决定和我在一起了，以吸血鬼的方式，欢呼吧你。”
　　骗人的。她以为这样就能伤害到我吗？肤浅的女人，我还没弱到那种程度。
　　“怎么了？不相信吗？你很快就会知道的了。”伴随着刺耳的笑声，消失在空气中。
　　我又弯下腰不停地呕吐，她身上的气味让我恶心。
　　开什么玩笑，我就不信，她能赢得过我。
　　可是......为什么......
　　虚掩的门后，娇小的身躯偎依在他怀里，那个只属于我的怀里。那股刺鼻的香味与我所熟悉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刺激着我每一根神经。
　　“你答应过我的，要和我在一起，不要忘了哦。”与冷淡嘲笑的语调不同的好听的声音。
　　“嗯。”我最熟悉不过的略为低沉的声音。
　　我的头突然像要裂开一样，胃里翻滚着想要呕吐。
　　“那个小人类怎么办？”
　　他没有说话，静静地一动也不动。
　　我的心脏猛烈地撞击着，就快跳出我单薄的身体。
　　“你会告诉她的，对吧？她没有你也能活下去的。”
　　很久之后，我才听到小小的一声“嗯。”
　　骗人！骗人的！这都是骗人的！怎么可能......他要离开我......
　　我走进厕所，水龙头大开着“哗哗”地流着。我用手指沾了一几滴水，放到眼下，水滴流下，脸上一片冰凉。流泪的感觉，是不是这样的？很......冰冷......

　　很久以来的第一次出门，原来阳光是这么刺眼的，洒在脸上竟然温暖得有点痛。我戴着鸭舌帽压得很低很低，轻轻地咬着下唇。
　　“你看，她不是那一家的疯孩子吗？怎么出来了？不是被关着的吗？”
　　“小心点，她是神经病。”
　　“她的脸都是白的，她真的是人吗？”
　　“看她的样子，正常才怪！”
　　“离她远一点好，说不定她还有什么病毒呢。”
　　“对呀，可怕的人。”
　　住口......住口......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我，可怕的，是你们才对......
　　我飞快地从他们身边走过，胃抗议着我的一切举动，又有想吐的冲动。也许是这里太脏了。
　　我知道我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这里不是我该来的地方，不是属于我的地方。
　　纯白色的建筑，神圣的十字架高高挂着，发出不可思议的光。
　　这里是教堂，吸血鬼害怕的地方。
　　真的好安静，这里，好像另一个世界......
　　他回来时，我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像以往一样抱起我，然后我睁开眼睛，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最后一次了吗？这是最后一次了吗？真的，要离开了吗？
　　他轻轻地亲吻我的头发，我用力地闻着他身上的气味，淡淡的花香混合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我最爱的味道，只属于我和他的气味。
　　我看见，他身后的那双阴冷的绿色的眼睛，发出愤怒的光。
　　我笑了，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这一切，都是我的。

　　“你还以为你能赢我吗？”她用嘶哑的声音问我，眼里喷出愤怒的火焰。
　　我冷笑着，用眼神告诉她，已经没有输与赢的问题了，一切已经注定了。
　　“疯丫头，你不知道和我作对的结果吗？”她美丽的脸因愤怒而变得扭曲。
　　我拾起掉在地上枯萎的玫瑰，轻轻抚摸着它，它好像因为被人抛弃而在哭泣，我都可以听到它哭泣的声音了。
　　“你究竟要干什么？”
　　她奔过来抓紧我的衣服，我的脸被迫和她对着，她身上刺鼻的香味刺激着我的嗅觉。她的脸扭曲得更加厉害。
　　我仍笑着，明明一直装作强势的人，是她啊。可笑的人。
　　她的手抓着我的手臂，尖长的指甲插入我的皮肤，很痛，可是我仍笑着，即使感到有液体顺着我的手臂流下。
　　“你不该留在这个世界，”她大笑了一声，“你不属于这里的。”猛地低下头，咬下了我颈部的动脉处。
　　我挣扎了一下，痛刺入了我的心脏，她紧紧地抓着我，不让我逃脱的机会。
　　我感到我的衣服湿了，浓厚的血腥味掩埋了我。
　　她突然停了下来，猛地推开了我，低着头看着自己。她的心脏上，插着一支十字架，美丽的十字架，神圣的十字架。
　　我笑了，看着她惊恐的脸。

　　她惊慌的脸平静下来，变得悲伤和绝望。
　　接着她看着我，用毫无感情的空洞的眼看着我，然后无力地微笑，笑得那么美丽，又是那样绝望。
　　我又想起我的母亲，最后的笑容，也是一模一样的。此时，两个笑容重叠在一起，覆盖在我的眼前。我的胸口有种莫名的堵塞，好像有什么要一冲而出。
　　她的笑容像是被凝固了一样，她的身子也好像被凝固一样，然后冒出白烟，下一秒钟，化成了一滩银色的血水。
　　身子忍不住颤抖，胸口很难受，想哭的感觉，是不是这样的？
　　转身，看到虚掩的门后，他静静地站着，眼里满是不相信与悲伤。我对他笑了一下，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
　　身后，我听见他低低的抽泣声。
　　我看着自己不断抖动的双手，冰冷的。
　　颈上伤口仍突突地痛着，但很快就止住了血，看来她仍在考虑是否要置我于死地。
　　可是太晚了。不管怎样，只要能永远地拥有他，我就可以不顾一切。即使他会恨我。
　　我倦缩在沙发上，被血沾湿的衣服冷冷的，身上还有腥甜的血的味道。
　　突然有种无助感，我抓紧了自己的手臂，闭上眼睛，黑暗，什么都无法看见。

　　在沙发上躺了几天，我自己也不知道了，只知道透过门缝外的世界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他再也没有回来过，难道真的讨厌我了吗？真的恨我吗？已经决定，要离开了吗？
　　我无力地搂着自己，全身的力气仿佛已经完全丧失了，只能无助地在原地，等着他，想着他的味道。
　　已经厌倦了，等待的感觉。
　　已经厌倦了，什么都无法看见的感觉。
　　已经厌倦了，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感觉。
　　我说过，我不是个坚强的人，所以，我没办法自己一个人承担一切。
　　但是，我不会难过不会悲伤。因为在我的生命中，没有这种东西。从出生那一刻起，从被世界抛弃那一刻起，已经没有了。
　　很快就会过去的。很快......

　　黑暗无尽头的走廊，一扇扇紧闭的门，心脏突突地跳动着，手里摸着墙在黑暗中前进。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感觉。这是第一次遇到他的地方。
　　推开那一扇熟悉的门，迎面而来的是一阵腐烂的气味，恶心。
　　一个人影坐在地上，月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身上，显得孤独无助。
　　我轻轻走过去，从他身后搂住他，闻着他身上仿佛隔了几世纪的气味。
　　他抬起头来，银色的眼睛里竟是绝望与悲伤，无神地看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似的。
　　我低下头轻吻他的眼睛，很冰冷的皮肤。他突然把我抱入怀里，紧紧的，我好像可以听到骨头相碰的声音。同样的冰冷将我包围，就像死亡的感觉。
　　“为什么......我......不明白......”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身子微微颤抖。
　　他搂紧了我，把冷冷的脸贴在我的脸上。“对不起......我要走了......不能再留下了......已经不能够了......”
　　已经不能够再面对我了吗？已经决定要离开了吗？
　　我的身子无力地躺在他怀里，就算是最后一次也好，让我再闻一闻他的味道，再感受一下他的存在。
　　最后一次的拥抱。
　　最后一次的思念。
　　最后一次的毁灭。

　　黑暗冰冷的房间，互相依偎的孤独的人，破碎的残缺不全的爱恋，将会全部变得美满幸福。
　　他的身子突然僵硬了，猛得推开了我，眼里全都是绝望，还有......恨......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插着的封印的匕首，又抬头看着我，低声笑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摇了摇头，我的心脏，好像被什么揪紧了一样，一下一下地痛。我慢慢走向他，伸手想要抱紧他。
　　我的手被他甩开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你想要干什么？”可他眼里，却满是悲伤。
　　那种叫做悲伤的东西，也涌进了我的身体，侵蚀，撕咬着我的心脏。
　　可是我却笑了，看着他绝望的眼睛，看着他渐渐软下的身体，仿佛被抽干所有的力气一样软下去。
　　我走过去抱紧他，他无力地躺在我怀里，就像无数次我躺在他怀里一样。他轻轻说：“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
　　我轻轻抚摸他的长发，长长的血红色的头发。要我怎样告诉你？你永远都不会明白，永远都不会。
　　与其让你离开我，忽视我，忘记我，还不如让你恨我，恨我恨到极点，恨我一辈子，恨到永远无法忘记我，直到永远，永远地留在你心间，直到毁灭了，也无法忘记。
　　我所拥有的，不愿失去。不想变得一无所有，不想没有了存在的理由。
　　他的银色的眼睛仍在睁着，身子却渐渐冷了下来，僵硬。
　　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绽放，发出颓废的美丽的光，然后腐败，慢慢消失。

　　2007.11.18

　　美丽的火焰胡乱窜动，迅速窜满整个房间。跳跃，放肆地跳跃，就像妖艳的火红色精灵，轻蔑地嘲笑着，吞噬着，美丽而虚幻。
　　虚幻不实的美丽，残酷的美丽，不断吞噬着他的红发，看着周围越来越剧烈的火焰，我轻轻笑了。
　　不能永恒的话，只要一瞬间就够了。
　　不能拥抱的话，只要依偎就够了。
　　不能留下的话，只要毁灭就好了。
　　就算心疼得再也不能呼吸，我也会永远记得，曾经的美丽，曾经的温度。
　　一无是处的小孩，只会用残酷的方式结束一切，结束她的爱，结束她的曾经，结束她的存在。
　　火焰埋葬所有。悲伤，疼痛，怨恨，都不复存在。
　　颓废而美丽的色彩，重新描绘苍白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

　　把全部拼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