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重非重》圆羊

2、童年一角

　　林桥哭喊着回到将军府。一众仆人早就习以为常——准是大少爷又将小少爷惹哭了，哎，大少爷什么都好，就是喜欢逗逗这年纪最小的弟弟——这是所有仆妇们的心声。话说回来，小少爷长得这么可爱，要不是他们地位太低，连他们都想去逗逗。
　　早有门子回报夫人“小少爷哭着回来了”，林夫人派遣贴身婢女出来回复，被唤作花好的婢女对门子平平淡淡地表示“知道了。”门子不由得在心底纳闷，夫人不是最紧张小少爷吗？这会怎么又不急了？但他是个守规矩的门子，不该自己问的，坚决不多问，只来汇报一声，转身离开了。
　　林夫人找不到人的时候的确急得团团转，不止小儿子找不到，大儿子也喊不回家。小儿的小厮回禀，小少爷一个人不知道跑哪去了，他们把人跟丢了。她真是又急又气，差点发动家里所有人去找。但这会不着急了，人回来了，该算算秋后之账了。她气啊！气这大儿子不省心，只顾着玩，连弟弟丢了都没发现；也气小儿子被欺负了不回家，学什么离家出走！回家好好说话又不是一定会挨打……真是越想越气，林夫人坐在大厅上首，吩咐花好：
　　“你去，将那鸡毛掸子寻出来。”
　　“夫人？小少爷还小……”花好试图劝劝夫人。
　　“你也想尝尝鸡毛掸子的滋味是不是？”
　　花好再不敢多说什么，忙去隔间取鸡毛掸子。小少爷您还是自求多福吧。

　　林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心中惶恐不减半分，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嗓子早哭哑了。一看到自家娘亲坐在大厅等他，一时惊喜万分，终于见到娘亲了——又哇地一声扯出些嗓音，扑向娘亲怀抱。林夫人看到这样的林桥，早就心疼地一塌糊涂，哪还记得惩罚？忙搂着林桥的小身子喊“心肝，不哭”。林夫人的另一个贴身大丫鬟月圆从旁边倒杯水给夫人递过去，夫人一边拍着林桥的背，一边给他喂水。直到林桥的情绪平复些，才问：
　　“桥桥乖，不哭不哭……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哥哥又欺负你了？快别哭了，娘亲帮你教训哥哥。”林夫人心底早就将大儿子骂得狗血临头，看小儿子委屈成这样，这得被欺负的多惨？
　　“没，不是哥哥……呜呜……”林桥说着说着，又哭了出来，“娘亲”，他睁着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看着娘亲，眼里好像藏了一只乱跑的小鹿，躲躲闪闪，带点孺慕又带点惶惑，“娘亲，我生孩子了.....呜呜......不要让爹爹打死我，呜呜……”
　　林夫人有一瞬错愕，自然不相信，耐着性子安慰：“你这小孩子真是乱说话，你这么小，哪会生孩子啊。爹爹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打死你？乖乖，不哭不哭。”
　　林桥见娘亲不信，忙将湖边“捡子”的事说了出来。还补充道：“爹爹说，男子弱冠后才能到湖边捡子。我才这么小就……爹爹知道后一定会打死我……我害怕……”
　　林夫人听得好气又好笑，定是将军被桥桥缠得烦了，才随口扯得慌。又见林桥说得这般荒诞不已，什么眼泪落到湖底，湖水嗖的一下长成孩子，她是一个都不信。只在心底暗想，该不会是遇到骗子了吧？仍顺着幼子的话安慰：“别怕别怕，娘保证爹爹不会打你。”又问，“你在哪里捡了孩子？孩子呢？”
　　林桥这才想起来，那孩子似乎被他落在了湖边……“我害怕，就……就……”这才发觉自己哭着跑回来有多丢人。又想到湖边那个孤零零的小孩，忙央求娘亲带人找他回来。
　　林夫人也想看看骗自家孩子的是什么人，吩咐了人去查。又气得笑骂林桥，“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真是！”又问：“你怎么会知道湖中生孩子的传说？”将军应该不会讲这种话题。别又是哪个小贱蹄子乱嚼舌根，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哥哥讲得。”
　　林夫人想，不用换一批丫鬟了。转念却又想到不让人省心的长子，不禁有些无力。只好给幼子重新解释：
　　“每个小孩都是娘亲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不是从湖中捡来的。小南湖虽说得天独厚，但也孕育不出小孩。不要害怕，今天遇到的孩子不是你生的。”
　　“真的？”林桥怀疑娘亲是故意给他宽心。
　　“真的。你不是问娘亲二婶最近胖了很多吗？那是因为二婶怀孕了，要生小宝宝了。二婶最近可没去湖边吧？遇到事呢，要多思考，不能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林桥歪着脑袋又问，“小南湖生不出孩子，那别的湖呢？渭水呢？”
　　“你这死孩子跟生孩子较上劲了是吧！说了只有爹娘才会生小孩，咋就不信呢！”
　　月圆在后面悄悄喊夫人，林夫人深吸一口，缓和了一下情绪，这才想起没问林桥离家出走的原因，又接着问：
　　“桥桥，告诉娘亲，你为什么会去湖边？哥哥呢？跟着你的小厮呢？”林家大少出门时可是被林夫人千叮咛万嘱咐，带好林桥，不要让他一个人乱跑。这附近都是山林湖泊，小孩子一个人很容易出事。
　　林桥这才想起，我为什么要去湖边......因为哥哥带我去斗鸡，输光了我所有的零花钱，我害怕被娘亲责罚……这样想着，林桥不免有些心虚，忙扭扭小身子，试图从林夫人身边溜走。林夫人一看幼子这样子，就知道他准干什么亏心事了。待林桥快扭脱了，又让月圆将他提溜了回来。
　　花好在林夫人授意下抖抖手中的鸡毛掸子。
　　林桥知道逃不过了。顾不得大哥的威胁，站在林夫人面前，低着脑袋将大哥一股脑全供了出来。林家大少，林柏进来的时候，就正好听到自家弟弟出卖自己的这段话。
　　“哥哥带着我去放风筝的时候遇到了韶哥哥，韶哥哥喊哥哥去斗鸡……”林夫人怒极反笑，倒是忘了，这附近有家斗鸡场。“哥哥输光了自己的零用钱，将我的也输光了……我害怕娘......”本想说娘亲，转念一想娘亲会不高兴，又赶紧换成爹爹，“爹爹知道了会揍我，不敢回来，不知怎么就跑到湖边去了......"
　　林柏今年十三岁，刚刚过了鸡嫌狗烦的年纪。蹴鞠、遛马、斗鸡……真真是吃喝玩乐样样没落下。可林老爷说了，只要林柏功课不落下，别的也别太拘束。因此林夫人也拿他没辙。不过这次，一想到小儿子不见了的恐慌，林夫人还是决定给长子一个教训。
　　林柏一看林夫人的眼神就知道坏了，忙走到自家弟弟身边跪下，不等林夫人发怒，就一股脑将错全揽了。
　　“娘，我错了。我不该带着弟弟去斗鸡。不该挪用弟弟零用钱。不该让弟弟一个人先回来……娘，您打我吧。”天知道他斗鸡结束后，发现弟弟一个人跑了的时候有多惶恐，现在回到家，看到弟弟生龙活虎地在娘面前告状，这感觉，真好。
　　“就这样完了？”
　　林柏还不知道弟弟曾遇到骗子。苦思冥想，不知道哪儿被自己遗漏了。
　　“不让你斗鸡遛狗，你非要去。好习惯没养多少，纨绔子弟的恶习被你沾了一身。你这个样子，怎么担得起林家的担子！”
　　“娘！”
　　“别喊我娘！你知不知道桥桥一个人跑小南湖去了！知不知道他差点就被人骗了！我让你带着弟弟，你就这么给我带的？我现在想想都后怕，他要是丢了，小南山这么大一块地，你让娘去哪里找？你都十三岁的人了！还这么不负责任！他什么时候跑丢了才称你的心是吗！”
　　“娘，我认路。”林桥小声嘟囔道。
　　“你也别得瑟！让哥哥带你，你好好跟着哥哥就是了，乱跑什么？跑就跑吧，也不知让小厮跟着，娘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儿子？要不是今天遇到的人贩子比你还傻，你以为你还能好好站在这？”说着，又转头对着大儿子：“知不知道这片山区有多危险？林子大了，什么蝇营狗苟都往里藏！豺狼虎豹，毒虫恶鸟，这些你没见过总该听过吧，就不怕弟弟一个人出什么事？”
　　林夫人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后怕。一顿数落下来，自己也跟着出了一身冷汗。底下婆子瞅着空隙照林夫人吩咐将两兄弟的小厮带了过来。
　　林柏和林桥这对难兄难弟自身难保，还得为自家小厮求情。小厮什么都不知道，不怪他们。林夫人这次坚决要给两兄弟一个教训，不顾他们求情，让人带下去，各打了三十大板。让他们明白，手底下的人也是他们的责任，主子犯错，底下人一起担责任。两兄弟也被夫人指示婆子拿着鸡毛掸子，各抽了十下。此外还得搬到祠堂，什么时候抄完一百遍《孙子兵法》什么时候再出来。
　　出门时生龙活虎的两兄弟，这会全蔫了吧唧的跪祠堂去了。
　　湖底的小仙子并没有沉回湖底，林桥哭着跑后，它想了想还是决定跟着林桥去看看。怎么说也是遇到的第一个不怕自己的人不是？于是，小仙子融入空气中，看完了这整场闹剧，似乎看得有些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