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驻足的地方，总有怪奇发生》绿里奇迹

4、和歌篇之四

　　“嗯——其实我私下走访过那些失声者，根据他们身边人对他们的评价，发现了一个共同点。”
　　“是什么？”
　　“失声者的声音都很不错。通俗来说，就是很好听。人有美丑之分，声音自然也有。譬如时大哥的声音，绝对可以归为美的一类。”
　　时小星挑眉轻笑，“谢小世子夸赞。”
　　蓝祁灵羞涩一笑，正色道，“人多有嫉美恶丑之心，其中不排除有极端的，见别人美，自己丑，心生忿恨，想毁之的。我觉得凶手就是这么一个人，只他作案手法太过高明，我没想透。”
　　幽谷似有些不满，对蓝祁灵暗暗翻了个白眼。
　　时小星修长的手指轻扣两下红漆桌面，缓缓道，“蓝小世子所说有理，不过，我倒觉得作案者不是人类。”
　　蓝祁灵眼睛大睁，有些接受不能，“不是人，是畜生么？”
　　幽谷嘴唇微动。
　　时小星道，“许是精魅鬼怪呢。”
　　幽谷止住了想要出口的话，去看时小星，有些愣愣的。
　　蓝祁灵欲再问，却听时小星道，“我听楼下有动静，想是官差到了。”
　　果然不多时，便有声音拾阶而上，越来越近，“扣，扣，扣”三声敲门声，轻重不一。
　　蓝祁灵打开门，看向来人，朝一身暗红色捕头服的中年男人唤了声“师父”，又对男人身后的蓝袍白须老者道，“九先生，快来看看生海！”
　　谢肃身形不算高大，甚至可以说瘦削，但他面容端正，一双大眼甚是锐利，倒不敢令人轻看。时小星起身，道，“谢神捕，久仰大名。”
　　谢肃朝时小星拱了拱手，“时大人这一路来，不知跑死了几匹好马？”
　　“我并非自皇都来，上个案子恰在汴州，得了老大飞信，便赶来了。谢神捕若怀疑某的身份，直言便是，也不是甚大事。”说着又掏出令牌，举到谢肃眼前，“獬豸令，谢神捕想必是很认得的。”
　　谢肃见被拆穿，哈哈一笑，面上肃色烟消云散，“我们递上折子尚没多久，若钦差从皇都而来，实不该到的。獬豸令老谢自然是识得的。时兄弟年纪轻轻便入了神机营，定是有大本事的。老谢便不担心这案子了。”
　　时小星道，“谢神捕谬赞了。这案子既然是你接手的，仍旧是你为主。我为辅便好。”
　　“既然时兄弟这般说，便暂时还这般。有用到我们的，尽管开口。”
　　那边九先生也已诊断完毕，道，“云公子身上没有中毒迹象，与先前失声者的症状一般无二。”
　　蓝祁灵不禁道，“犯案手法这般令人捉摸不透，难不成真的是妖孽作乱？”
　　谢肃大眼转了转，看向时小星，“时兄弟以为凶手是非人之物么？”
　　“谢神捕觉得呢？可赞成令徒认为凶手是嫉妒别人声音的变态？”
　　谢肃抱臂，“子不语怪力乱神。那些东西，老谢一向是敬而远之的。”
　　“如此，咱们的调查便要分道扬镳了。我住在福缘客栈，倘若有事，可去那儿寻我。先告辞了。”
　　时小星前脚走，幽谷后脚便跟上了，不过走时，他看了眼垂眸不语的云生海，微皱了皱鼻子。
　　时小星走到戏楼门口，黑猫不知从哪儿钻出，重又跳上他的肩膀，眯着眼假寐。
　　“小空想吃糕点了，听闻同花糕点铺的糕点不错，小幽兄可知道路？”
　　幽谷想了想，“知道的。我带时大哥去。小空是？”
　　时小星看着肩上的猫，“它叫猫小空。”
　　两人绕了三条街方到糕点铺，铺子不大，只一间门面，一位条髻小童正坐在门前阶上刻木船玩。小童看见他二人，准确来说，是幽谷，吓了一跳，停止了手中工作。时小星示意幽谷到檐下躲雨，自己到小童身前蹲下，“小朋友手艺不错，可否告诉哥哥尊姓大名？”
　　小童晶亮的眼中倒没有戒备，只是看着时小星不说话。
　　时小星又道，“哥哥给你变个戏法如何？乖乖做个好观众，会有奖励的。”
　　小童终于点了点头。
　　时小星将右掌伸到小童跟前，道“吹口气。”小童依言照做。时小星连忙攥拳，“接下来别眨眼啊。”言毕，缓缓伸开手掌，待手掌完全打开，一只三层龙形帆船已赫然在掌上，白色船帆鼓胀，似乎正在海上遨游。
　　小童像是觉得不可思议，张大嘴巴欲说些什么，未能发出声音，眸光霎时黯然。时小星似是没注意到，“你是个好观众，这宝船便归你了。看你这般欢喜，应很喜欢哥哥的戏法，怎么不对哥哥说声谢谢呢？”
　　小童捏了捏嗓子，似乎要感谢，努力半天，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这位公子，小哈不能说话，小妇人代他谢过。”
　　时小星起身，对面容哀戚的女子道，“这般灵动的一个小人，竟是不能说话。”
　　“以前被这孩子缠着娘亲长娘亲短地叫，还觉得有些烦，如今听不到了，才觉悟平常可贵。”妇人说着，眼泪不禁坠了下来。小哈牵住她的手，拿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妇人忙用空着的手胡乱把泪拭净，道，“让公子见笑了。倘若上天知道为母的心情，我只愿它把那凶手用雷劈了才好。”
　　妇人话甫落，上空訇然炸起一声霹雳。幽谷瑟缩了下。
　　时小星道，“看来上天懂得为母的心情。小哈，下次哥哥来时，别忘了请哥哥吃糕点啊！”
　　小哈点点头，目送两人一猫渐渐深入雨帘。
　　“小幽兄，你说凶手是不是很丧尽天良，连那般一个小童都不放过。”
　　“这个，我觉得，或许凶……手的本意并非如此？”
　　时小星勾唇，“并非如此，那该是如何呢？”
　　幽谷左手搓了搓右手，如此反复三遍，方长吸一口气道，“他或许是觉得那些声音真的很美吧，便忍不住拿走了，又或许，他只是很寂寞……”
　　“很寂寞呀？倘若雷要劈他，你觉得雷会不会因为这个原因不劈了？”
　　上空雷声响的更肆虐了。幽谷不禁抱起了头，“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劈吧。他会改的！知错能改，为时不晚的！”
　　时小星望望天，“承借小幽兄吉言，希望他能改吧。”
　　幽谷默了半晌儿，试探着问，“时大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呀？”
　　时小星转头看他，眸光澄澈，修眉微微挑起，“我该知道些什么？”
　　幽谷在那双璀璨如星不染一丝尘埃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的脸，又失神了半晌儿，等觉察不断有凉意打在脸上，时小星已走开好远，他连忙追了上去，轻轻道，“没什么。”
　　“什么？”时小星似乎已忘了刚才的问题。
　　幽谷笑着，又答了一遍没什么。没什么。
　　“时大哥，刚刚那个戏法很神奇，是怎么做的？”
　　“想学么？”
　　幽谷连连点头。
　　“你看好了。”时小星摊开右掌，握拳，张开，此次掌上出现的却是一枚凤尾螺，“可学会了？”
　　幽谷有点儿懵，“我该学会么？只是看了两遍呀？”
　　“看来你不适合学这个戏法，莫失望。凤尾螺送你吧。”
　　幽谷接过，有些高兴，过了片刻又道，“我想起来了，时大哥不是要买糕点么？”
　　“本来准备买的，可那妇人心中尽是哀戚，她亲手做的糕点怕也会染上几分，想来味道应不会美。小空很挑食。”
　　“这样啊。”
　　“没错。你以后吃东西，势必要找那些用满心欢喜做出的。”
　　“我没时大哥的慧眼，辨识不出。”
　　“看你跟了我半天，想来是闲人一个，既识不出，那便自己做吧。你自己的心是否欢喜，你该知道。”
　　“吃了心怀欢喜做出的食物，有何好处么？”
　　“吃了这样的食物，你会懂得感激，懂得感激了，心内便会很充盈，这样你便能一直欢喜，也就不会感到寂寞了。”
　　“但我若不是闲人呢？”
　　“但若不是闲人，便在你有闲时尽力怀着欢喜之心做好每一顿便饭，欢喜着吃下，这样，在你不得闲的日子也好有个欢喜的念想。”
　　“嗯。我听时大哥的。”
　　“你这般听信一个相识不到半日的人，没问题么？”
　　“我对时大哥一见如故。只听听时大哥说话，便心内欢喜。”
　　时小星勾唇，“那你便好好听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