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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不甘的转世 ...

  •   天下第一世家如风堡的大小姐封敏死了,死于出嫁的前一日。

      那晚黄昏,丫头传信说有人于湖边小暗林相约,封敏道是即将迎娶她的大师兄温良按捺不住来见,便欢喜地去了,赶到时才知是平日里不对付的二师兄康猎。

      一向冷言冷语的康猎难得没说什么怪话,只是向她辞行,说明日有任务出远门,无法看她出嫁,愿她和温良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封敏手拿康猎给她作贺礼的短刀,目送他离开,只觉今日的二师兄不似往常,却也没多想,抬脚欲离去,却忽见一道人影闪进了暗林。

      封敏惊觉,暗林深处是堡内禁地,平日鲜有人来,此时有人进林到是蹊跷。她自幼习武,如风绝学临风十三式虽算不上精通,也练得七八,又是这天下第一世家封家之独女,旁人都给她爹封正三分颜面,料谁也不敢在如风堡地头上放肆。她大着胆子独自跟了进去,不一会儿功夫,却不见了那人影踪迹。

      突然,从暗林深处传来脚步声,封敏猛然转身,拔出短刀自卫,来人到不紧不慢,径直走到斑驳的月光下。

      柔柔的月光映着俊朗无双的面容,封敏轻轻松了一口气,笑中带着甜意:“阿良,怎么是你?”

      树影在温良俊朗无双的面容上流动,让这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大师兄莫名显出几分肃飒。一切似乎很分明,一切又似乎看不清。

      温良没有回答封敏的话,任晚风拂袖,也吹过封敏娇俏的面庞,缓缓他开口,柔声道:“小敏,你不该来。”

      封敏愣了愣,忽而耳边有凌厉的风声,她毫无防备,下意识的想回头,却已晚。

      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人在她身后猛地捂住她的嘴,将她的双手反折提了起来。封敏手中的短刀落在了树叶覆盖的地面,没有太大的声响。

      她尽力去挣脱,可十分的内力发劲也未能伤身后之人分毫,换来的是双手被生生折断的剧痛。耳边那黑衣人的声音响起,却不是对她说的。

      那黑衣人只径自看向温良的方向,沉声道:“这丫头不该留了,公子,当断则断罢。”

      大片月光从树叶空隙间透了过来,温良的脸一半惨白一半昏暗,他抬眼望向封敏,被提到半空的封敏骤然停住,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亦正望着他。

      然后向来温润的大师兄笑了,笑容是那般熟悉,如同幼年时他将蜜饯送到封敏面前,用糯糯的声音奉上可爱的笑道:“师妹,给你吃!”;如同平日练功时,他轻拍她的脑袋,微微笑着道:“小懒猫,又偷懒。”;如同七日前,他在立了大功后向爹提亲,笑如三月春风,轻声附耳于她道:“小敏,以后我来护你。”

      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历历在目——她的大师兄,她的阿良,依旧是那般笑意,却在这一刻不再温暖入心,在夜风中,在月光下,折射着残酷的寒凉。

      封敏的嘴被死死捂住,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发出“呜呜”沉闷的声响。她一直望着温良,一直望着,眼睛里的惊愕、困惑与忿恨最终合着疼痛混成了泪水,溢了出来。

      “小敏,你一定有很多话想问,可惜,这一次师兄给不了你答复。”温良慢慢地走向封敏,月光隐去,昏暗中的轮廓有着决绝的气息。

      温良拾起地上的短刀,暗抚刀身,轻声道:“刀柄倒刻一个康字,是康师弟家传的爱刀,自他入堡,刀不离身,三日一拭,五日一磨,这刀应是很利很快,一刀便去了,不会再有痛苦。”

      封敏看着温良微微抬眼,望向自己的眼神在一瞬间出奇的凛冽,那一刻,她彻底停止了挣扎,任由四肢发凉,泪水飞溅。当那把原本将会成为他们新婚贺礼的刀出鞘,插入胸膛的那刻,她与温良的距离骤然拉近。

      近在咫尺,四目相对。她看着这个曾经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在自己十五年短暂生命里用尽全部力量来喜欢、来爱慕的男人,这个在七日前还当众承诺一生一世,非她不可的男人,仿佛又回到了七岁时,他对她的恶作剧,他在傍晚的杏花树后扮鬼来吓她,在她哭出声的一瞬,坏心眼的大师兄一下子不见了,他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劝慰道:“没事了,师妹,我闹你玩的。”

      会不会这一次也和那回一般,在下一刻,杏花飘落,他就会拥住她,安抚她,柔声对她说,“师妹,今次我也是闹你玩的”。

      封敏那曾被比作仙子的姣好容颜渐失光泽,如同瞬间枯萎的花,唯有嘴角微微一抹笑,自嘲一般,闭上眼的前一刻,她似乎如愿地听见温良的声音,压抑着暗涌的情绪,却只是简单地一句:“抱歉。”

      ++++++++++++++++++++++++++++++++++++++++

      白面鬼差压着新鬼们一个接一个前行,稍有差池鞭子就下了去,换来鬼魂们一声声哀嚎。

      封敏被鬼差喝了一声,忙向前加快了几步,她缓缓抬起头,四周群鬼百态,众生皆罪,身在地府,红尘已如隔世,唯有死前记忆尚存,此时回想仍如蚁噬骨,疼彻心扉。

      为什么?!已是鬼魂的封敏每走一步都在心中呐喊,这是她临死前卡在喉咙里的一句话——她和温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笃定,她一直以为她和大师兄早已情谊暗生,两情相悦。当温良向封正提亲时,她觉得自己快飘了起来,心中的欣喜更是难以形容,以致前六晚被这份欣喜折磨地难以入睡,只盼婚期早点到来,能见到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容。可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一见竟换来的是一刀毙命,黄泉相送。

      这到底是为什么?!她想不明白,到死也想不明白!

      ”那边在叫嚷什么?走快些!阎罗殿上有你们喊的!“鬼差的鞭子又举了起来,鬼魂队伍的步伐立马加快了。

      阎罗殿上,黑衣铁面的冥主冷冷地望着跪在地上的鬼魂,任由那鬼如何地叫冤叫苦,却大多只是寥寥语句说出他的生平,下了判词便由一黑面鬼差带了下去。

      到了封敏,冥主翻了一页案上的生死簿,惯例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封氏女,名敏,十六卒,死于非命,生前无大功大过,死后恩怨债孽未清,主善入人道轮回,清了前缘后债,带下去吧。”

      一直默默跪在地上的封敏得了机会,猛然抬头,开口苦求道:“阎罗大人,我虽已死,却有一事不明,无法甘心!”

      冥主道:“一切皆有因果,天道循环如斯,所欠所亏来世报应便见,勿要多言。” 鬼面堂印惊响,黑面的鬼差便上前,不管封敏如何哀求,将她架了出去。

      鬼差将封敏带到一间硕大的屋子,里面有着数不清的隔间,如同牢狱,封敏被推进一个暗漆的小隔间里关押了起来。鬼差临走前道:“你投胎的时日未到,先待着罢。”接着一挥手,封敏的魂魄就没有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再清醒时,封敏已不在身于小隔间内,而是正跟着一队鬼魂过桥,鬼魂们仍是一个接着一个缓缓地行走。桥的尽头立着端汤的孟婆,慈眉善目的样子,对每一个即将投胎的鬼都笑眯眯道:“来,喝吧。”

      封敏跟在一个大个子的后面,那大个子一边过桥,一边口中振振有词,如同痴傻了般念叨着什么。封敏隐约听见那低沉的男声断断续续:“公子,你不该这般对老夫……老夫出生入死大半余生……公子果然是记恨我,因了那个女人……都那么多年了……”

      那声音略显苍老,一句句如泣如诉,似有无尽悲情。封敏听着,不由心有戚戚焉,这世上死不瞑目的又何止她一个。只是无论身前有多少怨节未解,多少恩怨未明,一碗孟婆汤,前尘往事便都悉数忘却。然后她便再也不会记起,她的未婚夫曾亲手了结了她的性命,也永远无法知晓,那一刀背后的原因。

      可如今被鬼差按住去投胎的他们,又能做何反抗呢?

      “不公……老天对我不公!”眼看就要到桥尽头,大个子忽然拔高了声音,孟婆身旁的白面鬼差冷冷地盯了他一眼,那大个子似乎是识相了,又嘟哝了几声,便安静了。直到佝偻着腰的孟婆将缺了口的碗递到他面前,他伸手接过,却猛地转身,连汤带碗一起,扔进了一旁的忘川河中。

      “老天不公!苍天无眼!老夫身为御林军副统帅,十几年来,为王爷,为公子,鞠躬尽瘁,赤胆忠心!可结果呢?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公子居然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死了那么多年,不过是一颗棋子的女人,要老夫死——”大个子眼见鬼差上前拿人,不管不顾一阵叫嚷,却在目光扫过一旁封敏脸上时骤然停下,他的眼睛徒然睁大。

      封敏也看到了他,她对这个已经垂垂老矣的男子没有什么印象,在她曾经有限的十六年里,她敢肯定从未见过这个此人。如风堡屹立武林几十年,一直恪守祖训,不插手朝廷官场之事,她爹封正更是一身傲气,常道官场是藏污纳垢之地,不愿与庙堂中人为伍,她多年被养于堡内,又怎会识得什么御林军副统帅。

      但那男子的神色,分明却是识得她的。就在那一刻,男子不知是哪来的一股狂力,竟硬生生挣开了鬼差的束缚,然后就着疯劲,伸手便要往封敏身上招呼。

      封敏侧身一躲,那男子扑了个空,却直接惊扰了排在后面的鬼魂们,跟在封敏身后的那魂魄生前是个有些胆小的妇人,她眼见男子凶神恶煞的样子,怕是连她一起对付,立马大叫了一声,转身便往回跑。这一下子,鬼魂骚动,奈何桥上全乱了,鬼魂们相互推搡,鬼叫声此起彼伏。

      直到黑面鬼差赶到,先拿下了那始作俑者的前御林军统帅,又将乱成团的鬼魂们都被定了身,混乱才得以平复。鬼差再一挥手,桥上的鬼魂们又排成了整整齐齐的一队,从头到尾。

      黑面鬼差命属下先将闹事的大个子带了下去,转头对白面鬼差和从汤缸后面出来的孟婆训道:“一个新魂闹这么大动静,你们是怎么办差的?阎罗大人的脾气,你们不是不知道,若是知晓此事,必定严惩!”

      白面鬼差和孟婆皆道:“属下知罪,望无常宽恕!”

      黑面鬼差道:“鬼犯既已拿下,本差也不想多口多舌,你们且先速速处理桥上投胎事宜,万不可误了时辰。”

      白面鬼差和孟婆忙点头称是。可待到他们回过神来,重排鬼魂投胎顺序时,却发现了一个问题。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好像少了一个。”白面鬼差脸色难看至极,他压低声音对孟婆道。

      孟婆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指了指桥下。鬼差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自己跳下去的,该不上咱们管!自找的苦受!”

      “不是自己跳的,老身亲眼所见,她是为着躲那鬼犯,后被鬼魂推拉挤下桥的。”孟婆道,“老身想救,有心无力呀。”

      “你怎不早说!”白面鬼差低喝了一声,转身下了忘川河,转眼的功夫,便将浑身湿透,已没了意识的封敏带了上来。

      “无罪之魂进了忘川河,阎罗大人可真不会轻饶了咱!”白面的鬼差啐了一口,斜了一眼如木头般立着的封敏,叹了声气。

      “这才是老身为何不早说的原因。”孟婆道,“你才当几十年鬼差呀。老身在这桥上守了几百万年,冥主都换了几任,可老身还在这熬汤。你当这几百万年,老身就没出过一次错?”

      白面鬼差一愣,低声对孟婆拱手道:“还望您老赐教。”

      孟婆看着封敏僵硬懵懂的一张脸,笑得慈祥:“这点小事,你我知晓,自个处理便可,何须劳烦无常,甚是冥主的大驾?”

      白面鬼差一听也猜出孟婆是想瞒天过海,却更知这任冥主雷霆手段,他顿了顿,才道:“敢问您老,怎么个处理法才妥当?”

      孟婆道:“这魂魄误入了忘川河,受了罪魂受的苦。那咱们便恩赐她一个免喝孟婆汤的机缘。一样还一样,也算公平。是孽,是缘,一切看她来世的造化。”

      白面鬼差听罢直叹气,最终无奈点了点头,孟婆言辞虽有些强词夺理,但也似乎没有更好的方法,便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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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恍惚惚间,封敏似乎还在地府的奈何桥上,那个什么御林军统领迎面袭来,她本能的一躲,却不想后面一声尖叫,鬼魂暴动。也不知是谁撞了她一把,一个不稳,她便栽下了河。

      入河的一刹,冰冷的河水忽然幻化出无数细小尖刀利器,不由分说地刺进封敏周身血肉。入骨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挣扎着要浮出水面,却不想脚被如死人头发般的水草死死缠住,四周血肉模糊的罪魂们一拥而上,将她撕扯着,拖进黑暗的深处,那里有着更可怖的地狱之罚……

      剧烈的疼痛,窒息的呐喊,模糊的意识……不明不白的死,不明不白被袭,又不明不白地掉下河遭这万劫不复之罪——封敏的一生,到死都过得如此糊涂。

      对,就是糊涂!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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