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梦醒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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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孟青……孟青……
孟青，你还在吗？你等等我，再等一等，就一小会……求你，别离开……
三生地狱的晚霞绯红，头顶有三足利爪的鸟低空掠过，叫声尖利。水华只觉得往奈何桥去的这条路那么漫长，那么久远。以她的脚程，分明不过是瞬息之间的路途罢了，却像是有千山万水隔绝其间。
忘川河畔的花海依旧鲜红得刺目，与同孟青生死相离的那一天所见的一样。水华远远地望见，奈何桥头上，依稀立着一个身影，披着一身从头到脚的黑色斗篷。这时候，奈何桥上往生的鬼魂都已经走尽了，只留下那道黑色身影，傍着那口铁锅而立，身形寂寥。
赶上了，还来得及……幸好，幸好你还在……
水华伸出手，又停在半途，只看着面前的人，心口和眼眶都酸涩得厉害，几乎要落下泪来。她嗫嚅地张口：“……孟青……对不起，我来迟了。”
黑色斗篷下的人愣住了，僵在原地，迟缓地伸手摘下头顶的兜帽，迟疑地开口：“……抱歉，我是新来的，阁下是要找原来的那位孟婆吗？”
兜帽滑落，露出一张白净柔和的脸，完全是没见过的生面孔。
“……她去哪了？”水华往后退了两步，嗓音干涩，“是……转生去了吗？”
“阁下问的是上一任孟婆吗？不好意思，我也不太清楚，据说是私往阳世犯下了什么罪孽……”
“神君大人擅闯三生地狱，所为何事？”一道声音带着尖锐的敌意插进来。水华转过头去，只见罗刹女立在桥头下方，两颗长獠牙露在嘴唇外，面目狰狞。
那新任的孟婆被吓了一跳，匆匆地小声跟水华说了一句：“听说罗刹女和上一任孟婆关系不浅，或许知道些什么，阁下可以问问。”随后便急急地走了。也不怪这新任孟婆有意躲避，罗刹女因着一副悚人面孔，又被人传出不少一个更比一个吓人的蜚语，即使在三生地狱之中一向都是使鬼退避三舍的。
“你知道孟青去哪了？”水华脚步一错就到了罗刹女跟前，盯着她急切地问道。
罗刹女一见到水华本就气极，被水华的这句话猛地激怒，骤然提高了声音：“你问孟青去哪了？你问她去哪了？”
“你居然也有脸问？”罗刹女气得浑身发颤，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水华却仿若未闻，只直勾勾地盯着她，追问道：“告诉我，孟青在哪？我得找到她，我得找到她……”
罗刹女气极，险些笑了出来，赤红的瞳孔显出几分癫狂来，说：“呵，我说孟青去了哪，你便去哪寻吗？”
她凑近水华，低沉道：“孟青啊，她等了那么久，那么久，实在太辛苦太累了……实在承受不住，便一头栽进桥下的忘川去了。”
“神君大人，要不也跟着进去？”罗刹女露出冷笑来。
奈何桥下，漆黑的忘川水静静地淌过。
那日，迎春殿的僻静小院外，罗刹女靠着斑驳的院墙站了很久。零星地，有三五个人从一旁经过，却也看不见施展了隐身术的罗刹女。
太阳逐渐西斜，很快天边就被晚霞染红了，罗刹女仰头看着，就想起来三生地狱的晚霞，晚霞下的奈何桥，以及，立在桥头的人。于是，两眼又变得格外酸涩，罗刹女靠着身后的院墙滑坐到地上，孟青冷淡的话语又在她耳边响起。
呵，无须太在意？一句话就把罗刹女撇了出去。还真是绝情啊，罗刹女想着。
她想到，或许她的离开，还能让孟青松一口气。自从上一次她因为孟青沉迷在魇中发作过一次，孟青的状况看上去便好了许多，甚至说的话也多了。现在想想，恐怕都是孟青为了安抚她有意表现出来的。
“走吧，罗刹女，回地狱去。”罗刹女轻声说。
“走吧。”她又说了一遍，才终于慢慢地站了起来。罗刹女最后一次仰起头往院墙内望去，视线越过院墙的上方，只能将几处屋脊和院墙边上的几株竹子印入眼里，其余的什么也看不见。
走吧，别回头了。
罗刹女逐渐地走远了，再没回过头，只是夜幕将临下，有断断续续的压抑的抽泣声从她远去的方向传来。
三生地狱里待着的鬼大多是流动的，这一波走了，下一波又来，总有接替和补充上来的。罗刹女想着，都已经几百年了，她早该习惯了。即使孟青之后，再没有另一个孟青顶替上来，日子也就凑合着过了。毕竟，在孟青之前，罗刹女也从来都是独自一人。
不过，奈何桥头的孟婆职务，阎罗王倒是很快找了别的鬼顶替。是个刚来三生地狱没多久的女鬼，有一张柔和清秀的脸。罗刹女没上去搭过话，只是偶尔往奈何桥那边转转，却让那新来的孟婆被吓到了几回。
大约过了没多久，或许是十几日，也或许是一个多月。阎罗王差使一个鬼差来叫罗刹女，让罗刹女去记录司找她。记录司在阎罗殿侧面，负责收纳整理记载三生地狱里所有鬼生平来历的名册。
去记录司做什么？是我勾魂的时候出了错，勾错了什么人？罗刹女疑惑地朝着记录司去了。
然而，不足半刻钟后，灯火通明的记录司里，罗刹女见到名册上的那一页后，脑子里先是一懵，什么都不知道了。紧接着，很快便是崩溃的痛哭声和像是决了堤般涌出的眼泪。
阎罗王叹了口气，背过身去，不忍去看她。
记录鬼差的名册上，一张纸页末尾，用楷书工整地写上的那个名字，像是被擦去了一样，只留下很浅的痕迹。
记录司的名册不止记载鬼的来历，还记录生死。若一只鬼转世投胎，或是烟消云散了，名册上的名字就会被自行抹去。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梦醒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