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匣恶人》狐添棋

4、四

　　沈亦和姜贺到了床上。

　　单人床是铁质，一下子承受两个人的重量不免晃荡起来，铁质的支撑吱呀作响，像是气急败坏的控诉。

　　姜贺皮肤不黑不白，可是质地很好。

　　汗毛很多啊，有点扎手。

　　“等等……”姜贺忽然叫停。

　　“等什么？”沈亦往姜贺的耳朵里又吹了口气。

　　沈亦的头发没有干，凌乱的几缕翘在头上，头发上滴下来的水滴入了姜贺的眼。

　　姜贺红红的眼，有点儿痒又有点儿疼。

　　“水掉眼里了……”姜贺说的很小声，呢喃之音，他其实也觉得就是这点儿小事情，在这个当口说出来实在奇怪。

　　我的老天爷啊，这个人竟然那么可爱。

　　可爱的不良少年，怪招人疼的。

　　沈亦都想亲亲他了，他也的确那么做了。

　　“那我给你揉揉。”沈亦小心翼翼贴过去，吓的姜贺闭上了眼。

　　闭上眼就能逃掉了吗？于是从左眼角到右眼角，偶尔扫过颤动的眼睫毛，再细细的到了鼻尖。

　　鲜活的嘴唇近在咫尺。但这个是个特殊的地方，是食欲的走廊，爱意的邮箱。

　　沈亦觉得他和姜贺两个人似乎不该有这种方式，哪怕心中有着撕咬上去的冲动，还是硬生生的遏制住，只轻咬住了对方圆滑的鼻尖。

　　（——）

　　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那个高而狭小的窗子只能投射进来些微的昏黄灯光。隔壁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像是人踩在楼梯上的声音，可除此之外，只有两人轻微的喘气声在这间屋子里异常的清晰。

　　沈亦还难受着，他看着姜贺失神的眼，在心里骂了起来。

　　糟糕，让那个网友说中了。

　　他好像真的喜欢男的。

　　半响。

　　沈亦问：“屋里的灯在哪里？”

　　“门口。”

　　咯噔一声，屋里的白炽灯就亮了起来，因为在光线暗的地方就了，忽然的剧烈光亮会让眼睛有几秒的不适应。

　　沈亦揉了揉眼后，往床的方向一看。

　　“我得回去了。”

　　床上的人裹着薄被，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

　　“你衣服脏了。”姜贺见沈亦要走了，这才露出个头，瓮声瓮气的。

　　“反正也是你的衣服。”沈亦打量起正背对着自己从衣柜里拿衣服的人，有种吞\吐都不畅快的丧气。

　　妈的，我还是个孩子，莫名其妙的就给人打了飞\机。

　　妈的，这人还是个十秒少年，好糟心。

　　妈的，还有点心动了。

　　可接下来该怎么办。

　　“衣服我就穿走了，回头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咳，嗯，好。”姜贺干咳了几声，依然是瓮声瓮气的回应。

　　沈亦把作业本塞回书包，到浴室了拿了自己的衣服。

　　在这个过程中，姜贺一直裹在被子里，一声都不吭。

　　沈亦带上门，背好书包，走在路上，对着朗朗星空，有种自己糟蹋了良家妇女的错觉。

　　这一回，才是他们两个第三次正式见面。

　　沈亦临走前在姜贺的作业本上留了点东西。

　　一个“∞”。

　　姜贺是认识这个符号的，但是不太明白为什么沈亦要在他作业本上画这个。

　　无穷大，看起来像是两个圈。

　　姜贺把笔记本还给班长小姑娘的时候，还特地问了问，怕自己的知识面不够，没有体会到其他的含义。

　　班长小姑娘对班里新来的转学生很照顾，因为老师特地交代了，说他基础不好，忽然换了学习环境肯定有影响。所以嘱咐几个班干部平时要多照顾照顾新同学，让他尽快的融入到集体里。所以面对新同学的求知欲望，小姑娘回家特地上网查了查。

　　——无限不是指边界外就没有东西，而是指边界外永远有另一个边界存在。

　　——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认为无穷大可能是存在的，因为一个有限量是无限可分的，但是无限是不能达到的。

　　——莫比乌斯带常被认为是无穷大符号「∞」的创意来源，因为如果某个人站在一个巨大的莫比乌斯带的表面上沿着他能看到的“路”一直走下去，他就永远不会停下来。

　　小姑娘忽然体会到数学的海洋无边无际，哲学的高山没有阶梯，她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唉。

　　姜贺想着这两个圆圈等了一个星期，也没有等到沈亦把他的衣服还给他。

　　沈亦这次摸底考的成绩有点不理想，不过不是他一个人不理想，是全班都不理想，没有一个人做出来。

　　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他只写了一个解。

　　解什么解，这题分明超纲了啊。

　　知识要死要活的学了十几年，可依然是少的可怜。

　　他妈这个星期直接塞了两百块钱给他，说是听人说了，打牌的时候不能散钱，要破运气的。

　　沈亦虽然很想传播一下科学才是人类真正的进步道路，迷信是没有未来的，可是手上的两张毛主席告诉他，虽然科学让人类进步，可唯有金钱能让鬼推磨。

　　相较之下，金钱才是最大的赢家。

　　那个被他拒绝的网友依然会找他聊天，沈亦问他不介意吗。网友告诉他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做人不就图一乐，而且他坚信，沈亦一定是个弯的。

　　沈亦也觉得自己弯了，但是他没有承认。

　　沈亦问他为什么那么肯定。

　　网友告诉他说，直觉。

　　去他妈的直觉。

　　网友还说，做人不能给自己装上条条框框的，人有无限种可能性。

　　沈亦一下子就想到无限符号，于是打了个“∞”过去。

　　网友回他：这个符号也是弯的。

　　一个无限循环圆圈，走在上面的人以为是条笔直的康庄大道，实则一直在弯路里打转。

　　沈亦那天在姜贺家写作业的时候，莫名的在姜贺的本子上写了这个符号。

　　当然，其中的意义姜贺是肯定不能体会的。

　　姜贺的衣服在他的书包里放了一个星期，可每次放学之后他都没有再去他妈打麻将的那个地方，两个人在学校其实也就隔了一栋楼，姜贺的班级他也是知道的。

　　但他并不打算主动找他。

　　优秀的猎人在捕捉野兽的时候不会亲自下场，他们会先挖陷阱，掩藏住自己的意图，然后以身作饵。

　　等待猎物上门。